嘉靖四十五年,五月初五。摩云岭正魔两道交战,魔门不甘心失败,点燃了早就埋藏地下的火药誓与正道同归一尽。火药之威力极其惊人,上千正道中人及数百魔门中人十不存一,死伤惨重。
甚至连赶来做见证的锦衣卫千户黄锈都死于此地,惹得东厂及锦衣卫大怒。锦衣卫第一时间将位于苏州府的江南霹雳堂查封,证实魔门曾经从江南霹雳堂购置了大量火药。
据江湖第一情报组织青衣楼统计,正道九大门派中间力量于此一役损伤殆尽,门中高手隐隐有青黄不接之乱象。最糟糕的还不是正道九大门派,毕竟九大门派树大根深。相对而言,其他二三流正道门派才是真正的损伤惨重。
这些门派多是掌门人或者一家之主去摩云岭观战,大多数都死于摩云岭山顶,未能生还。而江湖上也突然多出一个名叫“逍遥派”的江湖势力,门中高手如云,而且施展的武功更是层出不穷,几乎囊括各门各派的武功。趁着江湖遭此浩劫,如鲸吞虎噬,侵夺兼并了许多门派。
其势力之大,增长之快,闻所未闻,令人惊叹!
当然,这些大多与白玉京没有关系。白玉京和张翠屏二人在雅州一直等武当,九华山,龙虎山诸多门派的人修整好才一起经三峡回到荆州。在雅州的这些日子,白玉京原本以为叶希鹏会来寻他,却一直未曾见到。
不禁叶希鹏没见到,朱天王他们也似乎离开了雅州。白玉京曾想过,这爆炸之事或许和叶希鹏他们锦衣卫有关。但那天朱天王二人被张翠屏和蓝玉儿缠住,根本没时间去点燃火药。
更重要的是,锦衣卫千户黄锈都死了,这些锦衣卫手段再毒辣也不可能害死自己人吧。这也是白玉京不知道黄锈这个锦衣卫乃是东厂的锦衣卫千户,不然就不会这般想了。
臧无锋也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就像五年前他错过了白云观一战,这一次又错过了摩云岭一役。白玉京没有多想,毕竟以臧无锋的武功,除非被魔门四大宫主这等级别的人围攻,不然很难会出什么事。
从长江三峡返回去的路上,因为各大门派都有损伤,几乎没人说话,船上多死气沉沉般的寂静。
六月初,众人到了荆州。白玉京就向赵师全,秦如意等人告别。离开了众人,白玉京竟然感觉一时无处可去。
本来他早该回葛皂山,只是因为姚明月不辞而别,担心姚明月出什么事情。才想着四处寻找姚明月,好问个明白。但在眉州知道姚明月和贾宝玉关系不浅时,他就再没有借口去找姚明月了。
和张翠屏二人走在长街上,白玉京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回葛皂山。不过,日近中午,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打尖还是住店呀?”
两人进了一家名唤“酒泉”的客栈,大堂中只见一名身穿青衣的说书先生在那大声讲述着摩云岭一役。白玉京摇了摇头,暗道:“青衣楼的说书先生似乎越来越多了……”
正准备随意找个空位坐下,就见西南角一人朝他招手。
“道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白玉京定睛一看,目露惊疑:“你是蓝师兄?”他有些不敢确定,五年前那个起坛扶乩的蓝道行是那般的穷困潦倒。而眼前这人穿着一身得体的紫青道袍,满头长发用黄玉簪子束住,面白如玉,目如朗星。兼则背负长剑,腰悬葫芦,分明是一派剑仙风采。
哪里还有一丝昔日落魄模样。
“公子如今也换回女儿打扮了?贫道就说我的扶乩之法不会看错。”蓝道行看着张翠屏淡然笑道。
张翠屏一怔,随即笑道:“道长你不会认错人了吧,本姑娘从未见过道长。”白玉京却是惊呼出声:“师兄你刚才说什么?”
蓝道行看了看白玉京与张翠屏,顿知误会了,连忙道:“哦,是贫道认错人了。”又朝小二叫道:“上两坛最好的美酒,再添几盘招牌菜,拣最贵的。”说完,朝白玉京笑道:“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贫道自发达后,黄白之物多得没处使,今日得见故人难免想要显摆一二。见谅见谅……”
他这话说得倒是坦荡,张翠屏不由掩嘴而笑。
白玉京却是在想他先前说的那句话,见蓝道行似乎不愿意多讲,不由道:“师兄如今打扮已宛如昔年东华帝君,不知扶乩之术可曾落下?”
“道兄哪里话,贫道自幼习此扶乩之术,纵然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扶乩请仙依然灵验。”蓝道行满是自信。
白玉京听他这么说,喜道:“师兄,贫道心中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兄解惑。”
“你要请仙?”蓝道行眉头微皱。
张翠屏在一旁听白玉京要这老道士扶乩请仙,也来了兴趣。扶乩之法她虽然曾听张松溪提起过,但张松溪认为那都是江湖术士骗人的玩意,不足信。
可看白玉京的神情,似乎笃定眼前这老道士有几分道行,也不得不让她高看那老道士几眼。
白玉京点了点头,蓝道行见他如此坚持,只好道:“先吃饭,等吃完饭贫道为你起坛作法。”
三人吃过饭后,蓝道行带二人进了一间客房。只见他大袖一挥,一片白沙落在黄花梨木桌之上。双目望天,口中吟唱道:“偶乘青帝出蓬莱,剑戟峥嵘遍九垓。我在目前人不识,为留一笠莫沉埋。”
张翠屏原本还觉得有些好笑,但等蓝道行念完这首诗后整个人神态都为之一变,眉宇间一股凛然之气跃然而出,彷如高坐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的东华帝君。
“白玉京,你想问什么?”蓝道行开口说道。
张翠屏微微诧异,因为此时的蓝道行不仅神态变了,说话口音也都变了。先前说话分明带着山东口音,如今却是河东口音。
白玉京正声道:“贾宝玉和姚明月什么关系?”他这话才说出口,又想到张翠屏在旁边,不由略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张翠屏听了他的话脸色不由一白。
蓝道行则目中精光一闪,手捏剑指,如持宝剑,于虚空中书划起来。
那雪白的沙面也随之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笔在上面划动,只见上面慢慢写道:“在掌如珠异,当空似月明。”
白玉京看着这一句诗,浑身一颤。珠,宝玉也,月,明月也,二者分明为一物。再想到蓝道行先前的话,公子如今换回女儿打扮了,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他不禁想到那天蓝道行为贾宝玉扶乩显露出来的诗句,不正是“妙妙妙中妙”,贾宝玉为此还气恼地跑开。妙字拆开却是少女二字,显然贾宝玉是因为蓝道行点明她身份有些恼羞。
这样看来,当初在南阳时候,姚明月生气离开后,正是知道他会去少林寺所以才女扮男装化身贾宝玉在少林等他。怪不得当时他找了好久,也找不到姚明月。
但姚明月若是贾宝玉,但在眉州她又为何不愿相见?白玉京看向蓝道行,继续问道:“她为什么不见我?”他刚问出这句话,房间门就被人打开,却是张翠屏跑了出去。
蓝道行似有所感,剑指连动,桌面上的白沙又起了变化,先前那两句诗仿佛刹那被人抹去,变成了另外两句诗:“东山东畔忽相逢,握手丁宁语似钟。”
这什么意思,在东山东畔会相逢?
白玉京还欲再问,蓝道行忽然口舌相绽,如有雷鸣,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他看着那两句诗,缓缓道:“道兄,你一路向东,心中疑惑顿解。咦,那位姑娘呢?”
白玉京这才想起来张翠屏刚出去了,连忙向蓝道行告辞。
蓝道行神色萎靡,挥了挥手,这次施法确实损伤他元气,得休息半天调养心神。
白玉京出了酒泉客栈,在大街上四处观望,又喊了喊张翠屏的名字,却无人回应。他从东街走到西街,都没有找到张翠屏。心中既焦急,又有些愧疚。寻了大半个时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等他满怀失望返回酒泉客栈的时候,张翠屏却牵着两匹马在客栈门口等着他。
白玉京本想责问她去哪了,但看着张翠屏微红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张翠屏倒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朝他笑道:“蓝道长说了,你得朝东走,他还给我们买了两匹马。真不知道他一介道士,哪来这么多钱。”
“这样呀。”白玉京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我得去好好谢谢蓝师兄。”
“他已经休息了,说不送我们了,让我们自行离去。”
白玉京一怔:“那也好,我们先走。”他的脑子还有些空荡荡的,牵过一匹马朝前走去。张翠屏跟在后头看着白玉京,心头却是想着蓝道行给她扶乩请仙批的诗句:“东与西,眼与眉。你休痴,你不知。”
她先前根本就没有出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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