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道有缘

    
    山河破碎，家国无存，地覆亦天翻，人间化地狱。
    这一场世界级争锋，几方巨头还在处于试探阶段，没有谁真正打出火气，但人间缺在这场试探中，支离破碎。
    寂静山林里，一男孩背着一女孩在疯狂逃窜，此地因为人烟稀少，是以外天劫降临之时，没有受到打击，还保持着一副原始森林的模样。
    “哥，你放下我吧，你是宗师，只有一个人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带上我，不可能逃的掉的。”
    女孩奄奄一息之间，却没有哀嚎着向男孩哭诉，反而还让男孩将她放下。
    “你在说什么傻话！”
    男孩闻言，狠狠地批评了她一句，继而不再多言，身法猛然变幻，一瞬间又提升了很大的速度。
    女孩没有听进男孩的话，依旧在诉说着，或者说在劝告着男孩：“哥，你听我说，我中了那人一掌，掌力已经渗透到了我的五脏六腑，已经油尽灯枯了……”
    “都说了，闭嘴！”
    男孩脸上可见青筋暴起，大声吼道，把女孩的话语打断了，两人陷入了沉默。
    十几个呼吸之后，男孩看了看四周还在飞退而去的高大树木，深呼口气，开口道：“对不起，我刚刚吼了你……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是你十六岁的生辰，所以这也是十六年来，我第一次吼你。七天前，父亲母亲就和我商量，要为你办一个最气派的生辰，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到这里，男孩满眼仇恨地看了看原本自己家的方位一眼，说道：“可如今天地大变，家国分崩，我们顾家也遭遇大难，这惊喜有喜，却是变成有惊有险了。”
    “所以，哥哥我不会放你独自一人，不然我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父亲……更对不起我自己！”
    “所以，就不要再自顾自的在那说。”
    生死关头，男孩的语气有些烦躁，但当他和女孩说话时，总会下意识的将这些负面情绪强压下去。
    他们的父亲云集郡郡守顾言，只不过是如今天道突然发难，大唐仓促之间，不得已舍弃地上的大部分基业，集体升空，而他们留下了这一片地盘，就成了诸多雄主争夺的源头。
    一郡郡守，若是在以前大唐威压天下之时，是连无上大宗师也不能轻视的存在，但在如今却是催命符。
    云集郡王家，是郡中三千里中最大的家族，其祖上曾经出过一名无上大宗师，有着无上传承，当今明面上的，就有七名大宗师。
    传闻上代家主，在二十年前，便遁入家族祖地，不成无上绝不出关。
    三天前，他出关了。
    于是，云集郡便改姓为王了。
    然后，顾家满门被抄斩，只留有一对兄妹，在家中长辈舍命相助，得以逃离云集郡。
    当然，顾家兄妹不可能逃出郡城就安全了，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在王家那些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油条来说，是深刻入骨的。
    毕竟郡城里，最为出名的说书人，每天讲的不就是那些有着血海深仇的少年，逆袭回来镇杀一切的故事吗。
    几十年里，听都听腻了。
    此次王家一共派出了两名大宗师，八名宗师，只是为了对付一名初入宗师的少年和一名柔弱少女。
    必须灭了顾家的根！
    这是太上长老的死命令。
    “该死，他们追来了。”
    少年背着少女急急而奔，突然一道破空声响起，少年脚下猛然一踏，踩碎一棵大树，少年和妹妹一起，像一颗炮弹出膛一样，往旁边直射，沿途撞断好些有人大腿粗的树枝。
    而在少年原本的方位，只见一道金色的流光破空而来，直入大地，瞬间爆炸开来，炸出了一个一丈多深，直径接近十多长的巨坑。
    “哥，你！”
    女孩惊呼，刚刚在躲那波袭击之时，少年用了一个很巧妙的动作，帮女孩当下了所有余波与树枝。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
    他再也一丝逃亡的机会了。
    “咳，对，对不起了，小彤，没能带你逃出去……”
    少年再也撑不住了，秀气的脸庞苍白无比，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他的五脏六腑已经破裂，奇经八脉也断了许多，嘴中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便将女孩放下。
    刚刚那是顶尖大宗师的至强一击，就算是一般大宗师也不敢硬接，更何况一名拼死保护妹妹的宗师少年。
    “不，哥，你起来啊，你还可以走的，你不是方圆几千里最天才的吗，你起来啊！你……”
    女孩说话的同时，泪流如雨，她的声音越发和哭声混合在一起，令人无法听清。
    “你别放弃啊！你是天才……”
    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孩，少年艰难地抬起了手，去抚摸她的脸庞，这一刻的他，听不清女孩的话语，整个大脑在嗡嗡嗡的响，视线也开始模糊。
    人常说，生死之前，一念当有三千思量，走马回首往世今生。
    “就连最后一眼，也只能是模糊的吗？”少年最后的念头，只有这么一个。
    “一定要走，你经常说你是天才，所以你的未来应该是举世瞩目的才对，不应该默默无闻地在这里结束。”女孩的眼神突然坚定，原本就奄奄一息的她，不知怎么就爆发出了一股力量，将少年抱了起来，施展着生疏的身法离开。
    突然，一名黑衣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手持一把寒剑，一脸可惜地看着顾家兄妹，同时一道剑气划来。
    女孩运气爆发，险之又险的躲掉，而后掉头就跑。
    “哼，垂死挣扎。”
    又一道冷冽的声音，眼前是同样的黑衣，但却是更加杀意盎然的面孔，手握一把长刀，刀生烈炎。
    咻咻咻……
    八道破空之声响起。
    王家两名大宗师，八名宗师彻底将顾家兄妹包围。
    希望，再也没有了！
    “说实话，我佩服你们两人的生死不弃，至情至性，但是，今日必死无疑，愿来生，你我不再为敌！”
    持寒剑的黑衣大宗师摇头说道，但他却没有闲着，一道冰寒剑气斩破虚空，刚刚他随手一剑被女孩奇迹般的躲掉，接下来决不能失手了。
    世上所有的矛盾，并不是简单的善恶之分，更贴切的说法是立场不同，对于这对兄妹的感情，这些追杀的高手并不是嘲讽，相反还很敬重。
    没有人的本性是天生邪恶的，他们是大家族的宗师甚至大宗师的高手，自然也有家眷，对于家人，他们也是放在心中很重要的位置。
    但心有感触，并不是放过这对兄妹的理由，相反，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更加坚定灭杀对方的信念。
    因为他们不只是因家中太上长老的死命令才来追杀的，更为关键的是，他们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铲除后患。
    谁的心里不装几个人？
    这是个人意志！
    而当意志被贯彻之后，那对于自己就是正义！
    而所谓正义，可以抹除那一切的罪恶感。
    因此，他们比起那些说书人说的那些故事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打破头颅的简单反派来说。
    在某些方面，更适合执行抹杀任务。
    咻咻咻！
    在这名大宗师十拿九稳的一剑之下，剩下的一名大宗师和八名宗师，也同时出手了。
    或是霸道刀芒，或是冷冽剑气，又或是滔天掌力……瞬间崩碎方圆百丈，以铺天盖地，密不透风的形式打向顾家兄妹。
    这样的攻势，就算是大宗师巅峰，半只脚踏入无上的强者，也不敢说能够抗得住。
    王家的目标很明确，
    任务贯彻得很彻底。
    “……”
    女孩看着这惊天动地的攻击，呆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她脆弱的心灵已经被凌厉强悍的意境崩碎，直接昏迷。
    就在此时，天外忽来一道剑光，如游龙惊凤，混入战局，眨眼之间便将王家十人的所有攻势击灭。
    “一夕梵唱一夕秋，一叶轻舟一叶愁。”继而有声音自九天如雷而来：“在下赵轻舟，这两人与我有缘，诸位可否给个面子？”
    虽说这是一句问句，但语气里却是透露出不容置疑的韵味。
    来者一袭白衣风飞，手持古朴长剑，出尘脱俗，飘然若仙，来者正是。
    无上大宗师赵轻舟。
    “无上？走！”
    王家十人很果断，立马就分十个方位全力逃离，无上之威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多做停留，无济于事。
    “跑得还挺快。”
    赵轻舟摇摇头说道，其实以他那远超此方世界九成无上的实力，若是想留下这十人，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救这对兄妹，是他的目的。
    但杀王家的人却不是。
    “嗯……这两个苗子，还可以。”
    他离顾家兄妹面前，大手朝着两人猛然一握，瞬间方圆几里的天地灵气便被抽个八成，化作无尽生机，修复着两人伤痕累累的身体，同时以无上的意境蕴含两人的精神。
    十几里外，王家的宗师高手突然觉得天地灵气被人抽去八成，皆是打了一个冷颤，旋即不要命地逃离。
    ……
    “我这是在哪？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吗？”良久，受伤比较轻的女孩率先醒来，精神恍惚的她迷糊地问道。
    赵轻舟出言回答：“这里不是地府，你们也没有死。”
    “没有死？对了，我哥呢！”女孩四处张望，在旁边找到了她哥，上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还有脉搏，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转头向赵轻舟道谢。
    “小女子顾菁，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赵轻舟摆摆手，他不想知道女孩接下来要说的那些。
    因为听那个道士说过，所谓的英雄救美，长得英俊的就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而长得丑陋的，就是下辈做牛做马报答。
    虽然自己自认为不丑，但是自己一心向道，心无他物。
    而且，万一她真的说下辈再……那不就尴尬了嘛。
    “不必如此，救你们我是有目的的。”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赵轻舟救人是有目的的，所以在他眼里，这是一场交易，当不起谢。
    “目的？那敢问前辈，需要我们的兄妹做什么？”
    问话的，不是女孩，而是后来醒转的少年，他装作很冷静地看着赵轻舟，右手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
    赵轻舟答非所问：“虽然你在强行压住自身情绪，但从你细微的颤抖可以看得出来，你很怕我。”
    “没错，我很害怕，王家前来追杀我们兄妹的十人，修为最低的都比我高，而最高的已经是大宗师大成，我不知道前辈是怎么救下我们的，但举手之间就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无上。”
    少年紧紧地盯着赵轻舟，他在确认赵轻舟的修为的同时，也在诉说着自己的想法：“而无上强者要求的事，小子想象不出来，但必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哈哈哈，你这小子，体质不如你妹妹，但心性上佳，不错不错。”
    赵轻舟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说道：“我此番外出，不为别的，只为传道。”
    “传道……传道？！”
    “前辈是要收徒吗？！”
    顾家兄妹瞪大了眼睛，原本还以为是有别目的，比如做修炼鼎炉啥的，但是现在听到的却是传道，这不就意味着，能做这位无上强者的弟子了吗。
    那样的话，血海深仇，总会得报！
    “不，我不收徒。”
    赵轻舟在两人还懵逼的状态下，又抛出一句话，打破了两人的美梦。
    果然，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更不会掉馅饼。
    自己何德何能，会入一名无上的眼。
    但是接下来，赵轻舟又说了一句话，令他们疑惑不解，同时心底升起不敢确信的念头。
    赵轻舟说：“我虽传道，但非你等之师，我想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徒弟，而是并肩而行的同行者！”
    “同行者？”
    兄妹两重复了一下，他们能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但却不明白赵轻舟的意思。
    “不明白吗。”
    赵轻舟笑了笑，笑容像邻家大哥哥一样温暖，让人生出莫名的亲近感来。
    这个无上，与以往刚刚在上，威压天下的强者，似乎有些不同！
    “不明白没有关系，以后你们就懂了，你们的身体我已经给你修复得七七八八了，可以走了，天快黑了。”
    赵轻舟说完，便大步流星，踏着夕阳，朝着远方行去，挺拔如剑的背影，在斜阳的渲染下，更显孤独。
    就好像……不是此世中人。
    “哥？”
    顾菁看了顾行一眼，在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沉默半响，继而看向那个夕阳下的背影，猛的一咬牙，说道。
    “走，我们跟他走！”
    此刻，在前方的赵轻舟嘴唇轻启：“也不知，你们和我，以及接下来的同行者，能否一起走到最后。”
    前路苍茫，愿有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