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车停在篮球场对面的街边,灰绿和白色相间的两层楼房子前,再往里面走了几米,就看见几幢浅黄色,浅粉色和白色相间的小房子。
其中一个两层楼阳台向外的房间仿佛看着弗利,弗利向它走去,36号,就是这里。
“艾菲娅”他在门口大喊,顾不上门铃或者这样做附近人们的数据器上可能同时出现奇怪访客的提醒。他顾不了那么多,艾菲娅不能出事,任何事,任何他从昨晚到来的路上担心的事。
不允许自杀。
艾菲娅,好女孩,我知道你没有精神问题,甚至都不会失眠,你很健康,我认识的所有女孩里你是最健康的那一个,自杀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艾菲娅,听见没有。
艾菲娅躺在地板上,白色上衣还是昨晚那一件,她躺在血迹干结的地板上。仿佛等了他一个世纪。
他在绝望中发出尖锐的吼叫,挥之不去的想象如业已成为事实的可怕历史。由不得他不接受,由不得任何人妄图改变。
弗利背靠着房门坐在台阶上,街口两棵棕榈树一动不动的站立着,仿如两个目睹了一切事发过程的证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快到七月了艾菲娅,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紫色落花的宁静。在蓝花楹盛开的街区散步,然后去我们喜欢的书店淘几本书,相同的书不同的版本,只要价格合适,你清楚它们的价格,这些年虽然又涨了不少,但只要我们喜欢。
如果时间倒退,如果当初自己也像现在这样寻找艾菲娅,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的生活会进入另一个小型宇宙,尽管弗利相信那些教人们过好生活的方式——眼前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该死,它们不好啊,艾菲娅,一点都不好,真的,真的都不好。
他知道不能这样看待生活,这对母亲、对沙梅尔、对约翰都不公平,但他不想去想那些,他最后想到青口凌美和她所说的那些未来,好像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已经悄然而至。
作为一个美国公民,就像好莱坞告诉一代又一代年轻人——他们应该为人类为世界的命运多少感到担心。
但弗利知道,此刻他只为自己的事情坐立不安,为艾菲娅还有机会活着和自己说一句话而顾不得一切。
当门从里面打开时,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当看见艾菲娅站在面前,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一样睡眼惺忪,他看到了活着的气息,这几日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一个人能好好站在另一个人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我决定了,艾菲娅。”
“你怎么会在这?现在几点了?”
“艾菲娅,你睡过头了吗?”
“等一等,弗利,现在几点了?我的数据器为什么没有提醒我。”
“别管现在几点了,你没事吧,你知道…”
艾菲娅看上不仅什么可怕的事都没发生,而且比记忆中更生动。
这个早上弗利做了决定,他想站着,想拥有自由的身体,这种想法天然而且合理,既然有技术可以达到,为什么要犹豫不决呢。
“你等我一下,弗利,我先洗个澡。”
“好。”弗利在客厅坐下,那里有一个深棕色木质书架,书架上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书,下面还有几个打开的空箱子,整齐叠放着两人曾经交换过的。
他拿起嘴上面的一本,深蓝色封面——《必有恶人来》,好像说的是自己一样。
箱子旁边一张看上去很舒适的沙发椅,艾菲娅家很安静,有着女孩独特的混乱,真不是一个喜欢整理的女孩,但这算不上缺点。
此刻,弗利眼里恐怕没什么东西可以算作缺点,房间的主人就像在清晨的日出中新生的生命,像攀越过充满有毒空气的戈壁后幸存的战士。这样的时刻还有什么缺点是值得一提的。
弗利在沙发椅上舒服的坐下,后背有些不适,仅仅一两秒后他便不再在意它们。
有更多吸引他注意力的事,粉色陶瓷杯,卷曲的毛毯。视线来回经过每一本书脊,艾菲娅除了科幻和侦探就只有一些儿童心理学方面的著作,这些书和这个客厅看不到第二个人的气息,弗利不禁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有些糊涂,昨晚回来后睡到现在。”艾菲娅语无伦次显然淋雨并没有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要不要喝水?”她又径直走向厨房。喝下一杯凉水。
“我来煮咖啡。”
“要放糖。”弗利笑着说。
艾菲娅先是没有说话,然后两人笑了起来,他们彼此明白这个清晨过去的记忆不再是断裂的,不再是与现实和未来隔离的岩石,它们并不是毫无意义的经历,不该抗拒回想也不该责备任何人。
“我刚和学校请了假。”
“那太好了,我的工作暂时可以结束,三个星期的假期应该够我好好休息一阵子。”
艾菲娅捧着咖啡看了一眼弗利又把眼睛移到他手上的书。
“上个月我在最后书店看到一个人,和你很像,等我接完电话回到科幻专区的时候,那个人就不见了,一直忘了问,我是说,是不是你?”
“是我。”
“谢天谢地。”弗利长舒一口气。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我想到伦纳德,我在想如果你告诉我不是真的,那么我将陷入伦纳德怪圈里,和贝鲁斯一样困扰。”
“你说贝鲁斯不可能自杀。”
“是的,但我害怕和你说这些。”
“害怕?”
“有件事很奇怪,也许也很合情合理,人的想法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合理和荒唐之分,一切说到底都可以算是大脑的幻觉,我们活在幻觉之中有时候清楚有时候不自知而已。
我想说的是,从医生和我说完病情后,从那个时刻起你就出现了,出现在我的大脑中,在我开车,工作甚至和沙梅尔在一切的时候。
我分不清那事幻想还是过去的记忆,我对那些几年来不曾回忆起的时光充满怀念和向往,好像它们一直鲜活的在以某种方式延续至今。”弗利耸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是做智能设备的,对我而言那些想象都应该是可以理解和预测的。但我却不知道它们怎么就时刻萦绕在我身边,它们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弗利感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他希望这没有影响艾菲娅对他的好感,如果还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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