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郎留在凤鸣庄学会了避箭术、戟化枪,还学了几句北国话,打算回头混进幽州城为国立功。老英雄说是要到周边各山各寨去说服人下山来帮自己闯幽州来。老头儿出门去了,杨七郎就先在凤鸣庄里住下,一边儿跟杜金娥互传金枪、银戟,一边儿也跟金娥学一学北国话,等到自己闯幽州的时候也用得上。没想到,还没等闯幽州呢,这北国话就用上啦。
单说这一天,七郎和金娥正在家里闲在无事,村子外边儿跑过来两乘马,马上是两位北国的将官,一个是黄脸的,一个是蓝脸的,长的都是凶眉恶目的。这俩人进到店中,是要住在店里,还要酒要菜,小三子给这俩人上菜的工夫儿,七郎叫他们瞧见了。黄脸儿的这个心眼儿多,一看七郎,哟,哪儿来这么一个大个子?嘿,这个儿,这块头儿,这黑脸膛儿,瞧着就是一员武将啊,这主儿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儿窝着呢?是干什么的?厨房的师傅?不可能啊!当然了,像这两位军官还没上过阵,并没见过杨七郎,这阵儿的杨七郎虽说在北国的军营里这名头已经是传开了,但是还没多少人能认出他来——这个人就是晃眼这么一看,只是觉得有这么一点儿不对劲儿。“哎,我说,里边儿这位……你是干什么的?啊?躲在里边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我可看你不像是我们北国人哪,你是哪里来的奸细!”七郎一看,得,想躲着是躲不过去了,幸好这两天这北国话学了不少句,能说上一气了,拿北国话答应了一声儿:“哎,二位老爷,我这就出来。”
这哥儿俩一听,出来这位说的是北国话,稍微有这么点儿硬邦,可是这也不稀奇。为什么呢?就幽州这个地方来说,在当时乃是辽国的南京城,虽说是北国的都城,可是城里城外都有不少的汉人居民,而且还不在少数。那么书说到这儿,得给大家伙儿稍稍地补充一点历史地理知识。幽州——也就是今天咱们的北京城了,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南北民族交流、交融的这么一个地区。从东汉以后,这个幽州就一直是南北两地民族之间往来的一个交通枢纽,三国归晋,一直到五胡乱华,这个地方可就成了鲜卑等北方民族的重要城市了。再到唐朝立国以后,大家都知道安史之乱,安禄山说动幽州附近的不少少数民族头领跟着他一起起兵,等到叛军败亡以后,这些民族部落的首领散居于幽州城附近,从此不再服从中央**的管束,自立为王,这就是河北一带藩镇割据历史的开端。所以说,在北宋以前,北京这个地方儿的民族成分本来就十分的复杂,契丹人、奚人、□□人、室韦人、女真人……还有很多汉人,交错杂居。哎,这二位北国的军官在小店里见到杨七郎,看这模样不像是我们北国人,可是一听说话,这位会几句,可是说得很生硬,这也不为怪,在幽州这一带这样儿的人很多。有的是汉人自幼学说北国话,说得好不好的反正能说出来就是我们大辽治下的臣民;有的本来也是北方的民族出身,可是周边的汉人不少,慢慢跟着汉人学习,也上学去了,这北国话慢慢就说不好了,这样的北方民族子弟也是不少。“嗯?好哇,你过来过来,叫我们哥儿俩瞧瞧,你这个儿可真是不小,比我们还高哇,我说你这得几尺几寸哪?”七郎这阵儿已然是走出里间屋了,听这位这么一问,心说我得怎么说呢?这话还得琢磨琢磨。杜金娥跟在后头也出来了,一听这两位将官这是开玩笑的话了,看起来是瞧见七郎也没太猜疑,赶紧在七郎的身后这么一捅七郎,自己抢先搭话:“啊?呵呵,瞧您二位捧他呢,这不是老大不小了,白吃饭,净长个儿了,就是不长能耐,您看看,我这傻弟弟都好够着一丈啦!”“嚯嚯,瞧这大个子,真是的,这得吃什么才能长得这么高啊?”两个辽将这会儿也瞧清楚杜金娥了,哟!这小女子这相貌,可是太俊俏啦!虾米须和那螃蟹眼都傻眼儿了,盯着杜金娥不眨眼了都。七郎瞧着来气,瞪着眼睛就要过来,被金娥一把给揪住,“小子,你想哪儿去?别想偷懒!怎么着?瞧着两位军爷肯定爱喝酒,你琢磨着蹭点儿酒喝是不是?哼,去,进厨房给小三子搭把手儿去!”七郎看了看金娥,金娥直给自己使眼色,知道金娥有自己的打算,这是叫自己别走远了,先在厨房听着这儿的信儿。这时候小三子也打里边儿出来了,嘿哟,坏了,怎么叫这姑老爷子冒出来了?这小子要说机灵的时候也真机灵,这不抱着酒呢吗,“嘿嘿,您二位说是吃的什么?告诉您说,吃什么都不及我们家的这酒。这陈酿,您可得尝尝。这位,那是我们酒店的少东家,您瞧这身量儿,人家打小儿就是喝着我们家的酒长大的,可不得这么高嘛。快点儿快点儿,您二位赶紧尝尝。哎,少东家,您不是说您一会儿还得回去喂马呢吗?”冲七郎一挤眼儿,那意思是说,你就借着我这坡赶紧走吧。可是七郎自己并不想躲到一边儿去,也不能叫金娥自己跟这儿啊?就冲这俩这模样儿,一个个的小肚子鼓鼓着,屁股蛋子挤着,肚大腰圆,脸蛋子的肉都嘟噜着,就是两个皮松肉懒之徒,真动起手来,自己就这么一下子就能将这俩辽将给摔死,我怕他们俩干什么啊?可是我还不能就这么上去就要了俩小子的命,我得让金娥给探听探听,也许能从这俩小子的嘴里打探到前敌的消息。
“哎呀,三哥,我就不忙我的了,这不是来客了吗,我到厨房去帮你干活去。”七郎就弯腰进厨房去了,假装拉风箱、砍干柴……俩耳朵却是竖着偷听外边儿这几个人说话。这边儿两个辽将净盯着杜金娥看了,嚯,一听金娥教训七郎,好么,这小姑娘不但说人长得漂亮,这脾气还与众不同,够泼辣的哇,痛快!“我说,小女子,那么你是什么人呢?”杜金娥满面赔笑,“嘿哟,这您还没听明白啊?我就是这杜家老陈酿的掌柜的,也是东家。刚才那位是我的弟弟,自小儿就有点冒傻气,有不懂事的地方,话说不到的,您二位可千万别怪罪他。”“哎呀,女掌柜的说笑话了,我们可不敢怪罪令弟,回头喝不上你们家儿的好酒喽。”“哈哈哈,您二位来我们家喝酒,那可是给我们杜家陈酿增光添彩啦。嗯,我说啊,还得说是您二位是大人有大量……一看您二位这架势儿,我就知道,您二位一准儿是幽州城里来的大官儿,对不对?”虾米须子嘿嘿一乐,“好你个女东家、女掌柜的,你可真会说话,这叫顺耳!我们俩本是……”“哎,兄弟啊,酒还没沾唇呢,怎么这闲话就多啦?”“哦?哦,哈哈哈哈……我这不是跟女掌柜的闲聊呢吗?得了,掌柜的,您受累给添菜去啵!”金娥一听,这个黄脸儿虾米须刚要说,叫这个螃蟹眼蓝脸儿的给拦住了,这包袱不轻,可是这俩人还就得放在自己的身边儿,看起来这两位武将是从幽州出来要奔东边去,打我们这儿经过的。现在两军阵前正在交战,这二人偷偷地潜回北国腹地,难保有什么军机要事。金娥一边琢磨着一边到后头去,给小三子使了个眼色,也叫七郎过来帮忙,三个人一人抱着一坛子老酒就出来啦。
“来来来,两位将军,您瞧,这可是小店最有名的老酒,都窖藏了好些年了,今天就为招待您二位我叫小三子下地窖给抱出来的。您二位好好尝尝,今日晚上不是就住在小店么,干脆今儿晚上来一个不醉不归得了!”黄脸的本来就是小虾米眼儿,一瞧见这酒坛可就乐颠馅儿了,这人要是馋酒还不能喝的话可是真难受,犹如百爪挠心一般,口水都管不住啦!可是那蓝脸儿的不然,虽说也馋酒,这大螃蟹眼珠子耷拉到眼眶外头跟着这酒坛子转,可是刚快转到这饭桌上了,嗯,瞥了一眼身旁的包袱儿,禁不住一哆嗦,“我说,女掌柜的,给我们哥儿俩来这一坛子酒就够可以的啦,怎么还三坛子哪?这个我们可喝不了哇,还是您受累再给抱回去。”七郎抱着一坛子酒正好刚走到饭桌前,一听什么,还得爷爷我给你俩抱回去?哼,嘴里哼了一声儿,咣当,这坛子酒就砸到桌子上了。俩辽将吓了一跳,嗯?你想干什么?啊?金娥反应快,“哈哈哈,得了,两位将军,您就别客套了。这么着,这一坛子酒你们算账,那两坛子就算是小店送给您二位的,您就放开喝吧!放心,绝不多收您的钱。”嘶……黄脸的虾米须子是真馋酒了,眼睛不动窝儿地盯着酒坛子的封口儿。七郎一看这家伙馋得这德性,乐了,一把把酒坛子口儿的封泥就给敲开了,把盖子给掀开,噗……一股子酒香就喷出来了!嗬!这还由得你不喝?金娥嘿嘿一乐,干脆端起酒坛子,顺手把桌子上大酒碗都给码好了,码上了三只碗,一个一个都给倒满了,递给黄脸的一碗,给蓝脸的一碗,自己端起来一碗,“嗨,实话跟您二位说,我这酒可是老也喝不够,怎么着?咱要不然这么办,你们俩要是喝得过小女子我,我们家这酒就干脆都不用您二位算账给钱啦,可是您二位要是加一块儿还喝不过我的话……”嘿,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皆因为这杜金娥打小儿就在凤凰岭前帮着老父亲打点酒家店铺,迎来送往的都习惯了,锻炼出这一派豪迈爽朗的性格。旁边儿螃蟹眼这位赶紧接茬儿,“好,女掌柜这规矩我们懂,假如说我们俩加在一块儿还喝不过你的话,这么着,连你的酒钱也是我们俩给!”杜金娥好悬没气乐了,好吧,小三子,小七,再上酒!再来一坛!两位将军喝两坛,我也喝两坛!也不顾七郎跟自己挤眼睛,咣当往这哥儿俩这桌子旁边一坐,来吧!
工夫儿不大,煎炒烹炸、酱牛肉什么的就都给端上来了,三个人一人开一坛子酒,换大碗喝酒,这就开吃开喝上了。酒过三巡之后,这脸色就都上上色了,哥儿俩也吃了几口菜,这话匣子就慢慢打开了,杜金娥就问了,“二位将军,但不知您二位都怎么称呼啊?”“哈哈哈,好,女掌柜的,你要问,我就得告诉你,你瞧这个人,满脑袋都是虾米须的辫子,这俩眼儿也跟小虾米似的,啊,这好记,这个人就叫土金虾。哥哥我呢,你瞧我这模样儿,啊,是不是仿佛东海水晶宫里的一员大将相仿?哈哈,哥哥我有个好名字,我就叫作海中青!掌柜的就叫我海哥,叫他呢,就叫虾哥就得了。”“嘿!好名儿,好名儿,海哥、虾哥,小妹我这儿跟你们二位见礼啦,打这儿啊,咱们就算是交上朋友啦,您二位当哥哥的老得来照看小妹我的买卖儿啊。”“那是当然啊!”“嗨,那就得等着受您的好处啦,来,喝!看看到底儿是谁的酒量大哇!”“嘿,掌柜的,你可真是女中豪杰啊!”你一碗,我一碗,三个人再喝这么几碗,这话可就多了。金娥眯缝着两只杏眼,盯着这位土金虾,拿北国话说:“我说,哥哥,我得问问您,看您这打扮儿,您定然是一个大官儿,妹妹我猜得对是不对?”土金虾一听,呵呵一乐,“哈哈哈哈……兄弟,哦不,贤妹啊,掌柜,你,你算是看出来啦,哥哥……哥哥我,啊,我可是……哏……”海中青这螃蟹眼是怎么眯都眯不上,喝多少酒都这么瞪着,“嚯,哈哈哈……女掌柜的,你别听他的,别听他吹牛!什么大官儿,他……”伸出这小拇指来,“也就是这么小小的芝麻官儿!他也就是个偏将,大官儿?什么官儿哇,说白了也就是个送信儿的!”海中青说完了觉出自己有点失口了,赶紧一伸手,把自己的嘴给捂上了,“嘿嘿,你这个,这个可不能说。”金娥一听,嗯?送信儿的,还不能说,哦……“哈哈啊,两位哥哥,我知道了,你们打我们这凤凰岭过,这是要到东边去办事儿,是件大事儿,对不对?”土金虾要面子,“呵呵,那当然,妹妹你是不知道哇,你这是深山老林,荒野村郊,你没见识过大阵仗,告诉你,现在大宋朝起兵来打咱们北国啦!”“哎,不对不对,虾哥,我怎么听说是咱们先打的人家南朝呢?明明说是咱们北国的**萧承天娘娘先起兵打的人家南朝,我听说是人家南朝出了位大英雄,日抢三关,夜夺八寨……”土金虾一愣,“掌柜的,这个你是听谁说的?”“这不是过往的客商经常说的吗?”“哦,嗯,妹妹啊,这个话你可不能再跟别人念叨喽。你说得对,一开始是咱们先起兵的,可是后来南朝出了一个厉害的人物,这个人可是太厉害啦,日抢三关,夜夺八寨,一直打到了卢沟桥的南岸!这个家伙实在是厉害,可是我北国的三川六国九沟一十八寨的数百条好汉也不是白给的,承天王后领着临潢府的老王宿将们杀到了卢沟桥的北岸,列好了阵势,死守卢沟桥,算是把南朝的大军给挡在了幽州城以南。告诉你妹妹,这回我们哥儿俩到在你的凤凰岭……可不是为了别的,告诉你实话也不要紧,我们哥儿俩可不只是来送什么信儿的,要是没有我们哥儿俩,这一回我大辽国怕是要亡国啦!”
土金虾刚说到这儿,海中青赶紧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端起来,“哎,掌柜的,别听你虾哥胡说,他这是喝多了说胡话呢!没他,这大辽国还能够亡国喽?哼,这牛皮可吹得太大了!来,喝酒!”金娥听出点门道儿来了,嗯,看起来这俩人儿来到我这儿还真有点事,是什么事呢?能有什么信是叫这俩人给送的呢?我呀,还得下点工夫,得慢慢地全都给打听出来。“好,哥哥,来来来,喝酒!你们说的都是你们临阵打仗的国家大事,小女子我也不懂得,我也不想听。你们呢,我看你们也不敢多说,不敢说就甭说啦,咱们还是喝酒。”土金虾迷迷糊糊地也知道刚才自己是多嘴了,可是一听杜金娥这么说,这面子上可就过不去了,“哈哈哈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呵呵,哥哥可没跟你说大话,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这个海哥是个胆小鬼,他就知道听元帅的。哼,什么元帅啊,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哪儿跟我们能比得了的?听他的?姥姥!”“哎,老虾米,你嘴上可留点儿德,元帅待你我二人可不薄,这一趟给咱俩这么多的银钱盘缠不说,啊,还这个……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这元帅可是够高看你我的啦!”“哼,什么高看你我?哦,叫我们俩拜他的师父为师,我们就算是一师之徒啦?这叫什么啊?那咱俩不就是他的师弟了吗?那回回不是都得矮他韩昌一头吗?再说了,你也别糊弄我,人家本来是要拉拢拉拢你,人家是叫你去拜师去,可没叫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一个人害怕,你专门儿叫上我的。”“嘿呀,我的傻兄弟啊,你不干可有的是人羡慕你呀,能和元帅攀上关系,你以为谁都行么?要不是哥哥我机灵,好话说了这么一大车,你当元帅能给这么个差事给你吗?哼,没让你去把守卢沟桥去等着杨七郎来就算是你的造化了!”金娥一听,嗯,差不多了,不用你问,自己就开始往出蹦话了。“我说,两位哥哥,看起来我们北国全靠您二位啦,小妹我再敬你们一碗!来,这一碗得干了!”海中青还逞能呢,“嗯,喝!好!掌柜的,你,你是……好样儿的……”咕嘟咕嘟……大口喝酒,这一碗又干了,等这碗喝下去,这海中青就趴下了,倒在饭桌上昏睡过去了。土金虾一瞧,指着海中青直乐,“哈哈啊哈……怎么样,你不成了吧?起来起来,咱哥儿俩再喝这么五大碗!哎,起来!”伸手这么一拍,海中青眼皮抬了这么一下,“嗯?嗯……好,喝,咱们再喝。”说是再喝,可是说什么也起不来了。金娥这才又对着土金虾问开了,“我说虾哥,您这会儿能不能再说说,您哥儿俩放着前敌的仗不去打,您哥儿俩奔东边来干吗来啦?”土金虾嘿嘿地傻笑,“我说,掌柜的,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信,我们哥儿俩,哏儿……这是要奔东边的,那个……玉田,对,就是玉田,是我们这元帅韩昌——韩延寿,他的老家,燕山王老千岁的,啊……故土原籍哇!我们去干什么哪?我们去请人,请元帅的师父去。请他师父老人家来干什么呢?嘿嘿嘿嘿……小妹啊,你们就甭担心啦。我们哥儿俩这就要上山,上玉田的麻岳山,去找韩元帅的师父叫作麻衣大仙,请怹老人家下山来,在卢沟桥前摆下一座五虎擒羊大阵!有这座阵,要破杨家虎将,什么杨令公的九环神锋啊,还有什么杨家威胜八虎的金枪啦,要破这些玩意儿,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此正是:
秋寒落叶遭风卷,冬暖檐冰照日消!
但不知两位北国将官要去玉田聘请的是哪一位高人?且听下一本《麻山求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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