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招金带着一个巡警坐马车赶到朐南镇,在家中吃了午饭,下午准备到第三小学和大李庄调查李德金的情况。沈云善叫两个乡兵随行。
出了家门,沈招金叫巡警带一个乡兵去第三小学,自己带着另一个乡兵去河口街走访李大龙的几家邻居,他记下来几句好话,叫人家按了手印,然后叫乡兵回去,自己来到李大龙家,进了李德兰的西厢房。
见到朝思暮想的沈招金,李德兰好像有满腹的话要告诉他。可是,她一想到自己吃了武盼弟的打胎药流产的事情,喉咙好像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李德兰只是坐在床边不停地流泪,沈招金掏出手帕想替她擦眼泪。
李德兰慌忙地转过脸避开沈招银的手帕。
沈招金讲了一大堆关于自由、独立、平等、妇女解放的大道理。
李德兰一边听一边流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等到沈招金说告辞的话,她才如梦初醒,拉着沈招金的手问:“你能带我出去吗?我在家比坐牢还要难受呢!”
“能,一定能!”沈招金紧紧握住李德兰的手说,“你等着我,等我升了警官,立刻回来娶你!”
“你、你以前不是说过,毕业了就来娶我的吗?”李德兰急切地问。
“你听我说,”沈招金说,“是这样的,这是我们的人生大事,不能急的。我必须先做好大大的工作。”
“天哪!”李德兰想,“我都二十岁了,怎么还不急?”她抬头看见沈招金漫不经心的神态,难受极了,便挣脱他的手,趴在枕头上大哭起来,“我不听!你走吧!呜……”
……
傍晚,李大龙在盐河西岸的渡船口下了马车,一抬头便看见李刘氏正孤零零地站在对岸翘首以盼。他心中一阵酸楚,泪水夺眶而出,想喊她一句,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来了,来了!杜老板!我们家当家的来了!”李刘氏快步走到小屋门口叫道,然后对着河对岸喊道,“当家的……咋样了啊……”
河太宽,李大龙听不到李刘氏的声音,但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心中十分沮丧,两腿发软,站不住,只好坐在地上。
渡船靠岸了,站在船头的李刘氏急切地跳上岸,扶起李大龙登上渡船。
“唉……”李大龙握着李刘氏冰冷的双手,有些哽咽地说,“那谢正中不跟咱讲理呀,非要二百块大洋,否则咱儿子就要坐牢……”
一听这话,李刘氏急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悲悲切切地说:“这可、可咋整啊?当家的,我们到、到哪儿弄那么多的钱啊?”
正在河口街西首自家院门旁守着地摊的李飞虎,见到李大龙和李刘氏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暗暗高兴:“老天爷终于睁眼了!李大龙这个王八蛋坏事做绝,早就该有报应了!他把我小三子的媳妇霸去了,还把他告到牢里。老天有眼啊!”
……
毕竟是读书人,李大龙懂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道理,一到家里顾不上路途的劳顿,马上去请来几个见过点世面的邻居,还有曾经把小孩送到他私塾里的家长。
听着李大龙的一番话,大伙心里很是同情,但这么大的难处,又不是他们能够帮得上的。他们一个个摇头叹息,你一言我一语地嚷开了:
“世态炎凉,谁的面子也不好使啊!”
“唉,就是,谁不看在钱的面子上啊?可是眼下刚刚开春,正是乡下人青黄不接的时候……”
“说来说去,还是钱好使啊,得赶紧送钱去,免牢狱之灾呀!”
……
大伙说来说去,办法是有了,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拿出钱来的。
李大龙失望极了,满面愁容地说道:“我也知道乡亲们这年头生活艰难,不想为难大伙。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们自己再想办法。”
别人走了,李大龙两口子上了床。
虽然身心疲惫,可李大龙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继续嘀咕着:“老姏子,不就差十几块大洋吗,我们明儿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卖了,看看能不能凑起来这个数。”
“唉……”李刘氏叹息着说,“哪里有值钱的东西啊?买的时候值钱,旧东西哪里卖得出去?要卖,只有那头牛。”
“牛卖了,家里七八亩地怎么办?”李大龙问。
“以后有钱了,再去买牛;没钱了,再卖地。”李刘氏说。
“唉……只能这样了。”李大龙说,“就怕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有人想买也买不起啊!”
“只要我们把价钱放低,应该有人买的。实在凑不起来,再求求亲戚朋友吧!”李刘氏说。
“唉……还提亲戚朋友呢,你啊!”李大龙说,“刚才他们不都来了?那些亲戚,要么很穷,要么没文化,你平时都没拿正眼看人家。这些年还有几个亲戚朋友与我们来往啊?”
……
带着乡兵巡街的沈云善转过街角,照例要到家畜市场转转。他自小爱牛如命,见到牛就走不动路,想方设法要骑上一会。
他家院门前有石板镶的船形牛槽,齐刷刷地一字排开。牛槽前面是镇子上面积最大的谷场,气派十足。
到了收获季节,谷场上四、五头耕牛慢慢悠悠地拖着石滚脱粒,伙计的吆喝声伴随水牛的“吽吽”声不绝于耳,左邻右舍与过往行人无不投以羡慕的目光。
远远看见前面有一条牛被人牵在手里慢慢走着,沈云善赶紧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一看是李大龙,沈云善很是惊讶地问:“海州那边小鬏的事情办好了?还不抓紧去上课,还有闲心思牵着牛在街上走?”
李大龙看到沈云善就像溺水之人见到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嘶哑诉苦道:“镇长大人啊……我正想找您再请两天假。
那谢正中死活要一百块大洋,我家里没那么多的钱啊!只好连这头牛都拿来卖,可没人买呀!”
沈云善推开李大龙的手,走近牛旁边,看过牛的牙齿,又轻轻地摸着牛背问道:“这头牛卖多少钱?”
“唉……这么好的耕牛,二十块大洋都没人买啊!”李大龙怏怏地说道。
“二十块!”沈云善心中一喜。他觉得这个便宜不能错过,于是立即说道,“这头牛我买下了!”
李大龙惊喜万分,连忙对着沈云善拱手作揖:“太感谢镇长大人的大恩大德了!古人说的德高望重就是您啊!《尚书》有云,作德,心逸日休,作……”
刚要说出“作伪,心劳日拙。”,李大龙却突然想起《沈公其人》文章,心中想道:
“当初我与谢正中素不相识,本不该为他而不顾廉耻地讨好沈云善。
现在看来,也幸亏德金儿替沈云善写了歌功颂德的文章,不然他一定会记恨我,怎么可能三番五次地在关键时候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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