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月光

    
    回到公寓，周思慕发来视频邀请。
    云糯换好鞋，拿着手机边往客厅走边按了接通。
    “哇，姐，你今天好漂亮。”
    “以前不美？”
    “以前是九十九点九分，今天是一百分。”
    她整暇以待地问：“那你说说，以往的零点一差在哪里。”
    额。
    “大概，是我眼神不好？”
    云糯点点头，这个回答很满意。
    隔着屏幕，周思慕正敷着面膜，只留黑溜溜的眼睛和下面嘴巴，她轻轻瞥了眼身后浴室方向，压低声音道：“你小姨和姨父在我这边，你应该知道。”
    听这奇奇怪怪的称呼，云糯知道，某人心里是有多不爽。
    不爽到，连一声爸妈都懒得叫了。
    坐到沙发上，她示意周崇月先用浴室，自己稍后，男人点点头，脱下外套搭在衣架上，去卫生间洗完手后就进了卧室。
    “小姨呢。”云糯问。
    “在洗澡，我爸今晚住酒店。”
    周思慕在国外租的房子并不大，但也足够挤得下母女二人。
    沉默间，微信进来一串运单号。
    “姐，海外快递昨天发出，记得查收哦。”周思慕说完，接着笑嘻嘻道：“二十二岁生日快乐，祝我亲爱的姐姐，青春永驻，每天吃嘛嘛好，睡嘛嘛香，早日实现精神自由，和三叔环游世界，过上没羞没躁的幸福生活。”
    画面静止片刻。
    然后，另一头传来小姨略带鄙夷的冷嘲。
    “整天不好好学习文化课，脑子里蹦出的是些什么东西，还想当导演，你也配？”
    周思慕小脸瞬间垮掉，转过头去，悠声道：“是亲妈，就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这叫侮辱？我告诉你周思慕——”
    “小姨。”
    视频中云糯适时出声，打断这一触即发的母女大战。
    南乔提着的一口怒火，就这样被自家外甥女卸掉了一半。
    转向摄像头，露出笑脸：“糯糯，我前几天托大嫂带给你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小姨。”
    “糯糯乖，不用跟小姨客气，崇月呢，已经睡了？”
    “没，他在洗漱。”
    南乔点点头，问了几句今晚家长见面的事，又叮嘱她平时在医院工作要按时吃饭，晚上早点睡别熬夜，趁周末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锻炼锻炼身体。
    “放心吧小姨，我心里有数，会照顾好自己的。”
    云糯说完，南乔眼眶莫名有些发红。
    是啊。
    转眼间，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就到了嫁人的年纪。
    时至如今，糯糯在她眼里，分明还只是个孩子。
    以前云糯和周崇月刚确定关系时，南乔尚没有太明显的感觉。
    可不知怎么的，今晚两家人会面后，她竟恍然生出一股不舍和怨气。
    不舍孩子这么早嫁人，怨的是，老三做事不厚道，硬是将好好的辈分，弄成现在这样。
    仿佛看穿她的忧虑，云糯笑了笑，轻声安抚道：“小姨永远是我的小姨，不管今后，我的身份变成什么，我和你们的关系，都绝不会变。”
    这是周崇月给她的承诺。
    她不可能因为一段婚姻，就改变小姨是她长辈的事实。
    这不是遵守礼教，而是大逆不道。
    个中轻重，她拧得很清。
    想来，老爷子应该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有什么意见。
    倘若有，周崇月也一定会出面帮她搞定。
    这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临末，手机交到周思慕的手里，两姐妹开始有一茬没一茬的谈天论地。
    有南女士在，不敢聊的过于超纲，很多内容直接打暗语，听得南乔一头雾水，在旁边坐了会儿，就百无聊赖进了屋。
    老妈一走，周思慕瞬间来了精神，正要开口，却听云糯问她：“距离春节不到半个月了，你今年能回来吗？”
    啊，提起这个。
    周思慕唉声叹气：“我倒想啊，可是国外不过春节。”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姐，今年你还去临江拜年吗？”
    云糯摇摇头：“应该不去了，今晚两家人见面，相当于提前拜过年，而且你三叔年后要出国进修，可能整个春节都会留在南市。”
    “嗯？三叔也不回临江吗。”
    周思慕眼珠一转，惊喜道：“哇哇哇，那我等会儿问问南女士怎么安排，看今年咱们能不能来个大团圆。”
    “那你就得跟学校请假？”
    “这个好说，至少三四天没问题的。”
    此时身处卧室的南乔，对外面两孩子的密谋毫无所知。
    直到临睡前，周思慕神神秘秘地跑进来，凑到她面前说：“妈，反正你回去也没什么事，要不然就留在这边，陪我半个月？”
    说实话，这是南乔第一次从自家闺女口中，听到如此‘恋母’的话。
    活久见。
    过去十几年，母女俩除了‘两看生厌’，就是鸡飞狗跳。
    大眼对小眼。
    静视一阵，南乔放下手里的书，不动声色地问她：“不是一直想脱离我的掌控吗，怎么突然想通了。”
    人间清醒，南女士。
    周思慕讪讪一笑：“刚才被我姐一通教训，说我亲情淡薄，不理解您的苦心，我感到很汗颜。”
    “你姐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
    南乔懒得跟她玩聊斋，自知其中肯定有阴谋，但越是这样，她就更要留下来，看看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那就让你爸先回去，我在这边多留些日子。”
    “好嘞，母上大人英明！”周思慕一把抱住南乔的脖子。
    “.”
    真不适应这母慈女孝的场面。
    -
    元旦收假后，云糯轮转到妇产科。
    前去报道的第一天，就在公共办公室里遇到了孙主任。
    本以为过去一个礼拜，主任对她应该已经没什么印象，却不料住院医师叫到名字的时候，对方的目光就直接精准无误地朝她投了过来。
    显然，孙主任认出了云糯。
    上次与心内会诊，全程护航跟在主刀姜医生身边的实习生。
    听说出科成绩很不错，是个潜力股。
    只是可惜，小姑娘的心仪科室不在妇产。
    临走前，孙主任抬了抬下巴，示意一旁的主治医生，“好好带，多上手术。”
    主治愣住两秒，然后反应过来，忙点头。
    人一走，有几名同届实习生围过来问云糯：“你跟孙主任是亲戚？”
    “不是。”
    大家一脸不信。
    结果下秒，听到自走廊外传来主任与人的交谈声。
    紧接着，一道穿白大褂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周崇月手里拿着车钥匙，冲立在原地发呆的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云糯乖乖走过去。
    钥匙被男人交到手里，同时，免不了要揉揉她头发。
    周崇月温声说：“下午我有点事，下班后你自己开车先回家，不用等我，路上注意安全。”
    女孩点点头。
    他轻笑，又问：“上次开过，应该没问题？”
    嗯？
    云糯回过神来，对上他认真询问的眼神，怔怔道：“车型太大，可能倒车入库有点麻烦。”
    这一点周崇月早就考虑到了。
    他说：“倒不进去，就直接停在公寓外，等我晚点回去再说。”
    “万一贴罚单？”
    “无妨，偶尔一次。”
    简单几句说完，周崇月定定看她一会儿，淡淡一笑后进了走廊，和孙主任边聊边朝前方电梯口走去。
    结果云糯一转身，对上办公室内齐刷刷的眼睛。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所有南大实习生，可能没有谁不认识周崇月。
    而刚刚质疑云糯是孙主任亲戚的人，此时的内心，早已狂草一片。
    中午和陈佳酿约好在食堂吃放，听她吐槽轮转到儿科第一天就被带教老师骂。
    “儿科真不是人待的地儿，十个家长，九个暴躁，整整一个上午，耳蜗子就没清净两秒。”
    云糯笑了笑：“孩子生病，做父母着急很正常。”
    “嚯，说的好像你能感同身受一样。”
    “现在不能，但过几年应该就能。”
    好吧。
    陈佳酿表示如果有可能，希望自己能过了三十五再生孩子。
    “折磨，太折磨了。”
    她叹气：“尤其看到护士给几个月大的孩子扎针，那么小，连血管都看不清，不仅考验技术，更觉得心疼。”
    所以能留在儿科，一定得具备两大条件，一是超强耐心，二是母爱泛滥。
    每位医护都能把患儿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大概是家长们最愿意看到的。
    回住院部的路上，周崇月发来微信，问她吃没吃饭。
    云糯想起之前他说上午有台手术。
    【刚吃完，你呢，手术结束了吗。】
    【嗯，准备下楼。】
    她看了眼时间，将近一点半。
    打消在楼下等他的念头，云糯埋头打字，打到一半，上台阶时没留意脚下，差点趔趄踩空，被一只手臂及时扶住。
    再抬起头，已不见陈佳酿的影子，只有面前含笑瞧着她的周副主任。
    “不是准备下楼？”
    “电梯里，网络有延迟。”
    哦。
    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她打算陪他再去食堂坐会儿。
    在窗口点完餐，找位置坐下时，云糯随口问他：“上午去科室找我，故意让孙主任知道我跟你的关系，是为了以后行事方便？”
    周崇月轻笑：“自然，不然我一个神外医生，时常出入妇产，说不通。”
    “现在附属医院，有大半的人都知道，我是神外周副主任的女朋友。”
    “不乐意？”
    “乐意。”云糯挺直腰板，一本正经道：“只是每次被人问起，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就有些开不了口。”
    总不能说，周医生其实是她姨父的弟弟吧。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自己铁定得成附属红人了。
    女孩犯难的样子落入周崇月眼里，纠结又可爱。
    其实在昨晚，云糯也提到过这个问题。
    他只能给出一个提议，“以后再有人八卦，就让他们直接来问我。”
    “如果真有人问，你会怎么回答？”
    周崇月伸手去捏捏她的脸，语气低缓道：“即便实事求是，他们又敢说什么。”
    云糯抬眸，对上他静如深海的眼睛，那刻，原本浮躁的内心，一下子便莫名安定了下来。
    她点点头，视线微转，瞅着他餐盘里的糖醋排骨。
    “想来一块？”
    女孩眼神不会说谎。
    周崇月用筷子夹起，剔掉骨头，送入她嘴里。
    云糯嚼两下，有模有样评价道：“好奇怪，刚刚我打的那份，怎么没有周副主任的好吃。”
    男人失笑。
    -
    转眼间，元月过去一半。
    临近除夕，科室给实习生们放了四天假。
    上午，周崇月去医院值班，云糯则早早起床，收拾完便开车去机场，接她家慕慕和小姨。
    十一点飞机落地，路上有些堵车，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手机却无故关机。
    捣腾一阵，充电器插上也开不了机。
    不明白是出了什么故障，偏偏她又记不清小姨的号码，只能把车停好后，去机场的公用电话亭打给周崇月，说自己手机出问题，免得他因为打不通而担心。
    通讯不畅，无疑令周医生产生想亲自来机场的打算。
    她听完连忙拒绝，一遍遍保证，说只要接到人，就一定会拿小姨的手机给他回电话。
    然而，大厅播报飞机落地不久，于拥挤的人潮中，没来得及看到周思慕的身影，反而在出口处，迎面碰到了许久未见的林清野。
    这是什么孽缘。
    居然在同一航班。
    不知道慕慕全程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显然，林清野也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云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步子自发缓慢下来。
    紧跟身后的队友见状，问他怎么了。
    静视一阵，林清野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他推着行李箱正要迈腿，突然从旁边跳出来一抹身影，“哥，你近视也太严重了吧，你妹就在眼前都看不见？”
    林清野脚步顿住，微微迟疑片刻，再将视线重新落回到刚才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哥，你在看什么？”
    林妹妹顺着她哥的目光望去，形形色色的接机人，却唯独没有一个眼熟的。
    直到，环视半圈后，某个不经意瞬间，捕捉到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指着出口处兴奋地喊：“是慕慕姐，哥你快看！是——”
    剩余的话没说完，被林清野面无表情一把捂住了嘴。
    “不吵没人把你当哑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