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东非某国。
老赵已经回国了,现在接替他的是卢州月,所有人都觉得她厉害,一个女流之辈,成天和男人打交道,还能独善其身,着实不易。
的确,漂泊异乡远离亲人,孤独不可避免,在失去母语的生存环境中,她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
这里自然环境恶劣,经济凋敝,基础设施落后,小范围冲突不断,加之地处赤道地区,终年高温多雨,蚊虫多到爆炸,艾滋、疟疾、霍乱等各种传染病时常流行,甚至有着死神之称的埃博拉也不少见。
但在这里,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闲暇时教教当地儿童画画写字,渐渐也就忘了过去,开始新的人生。
“卢小姐,这里有你的挂号信。”
门外,一个六七岁的黑人小男孩走过来,从包里掏出信,递给她。
“谁的来信?”她问。
“不知道,上头没写。”小男孩用中文回答到。
她摸了摸他长着浓密卷发的小脑袋,笑得特别灿烂,“卢卡的中文说的越来越好了,真棒!”
“谢谢你,卢小姐。”被夸赞的卢卡羞涩的笑了笑,“那我走了。”
她点点头,叮嘱他路上当心。近来不太平,因冲突导致的居民死亡已经不下五起了,整天穿梭在城区小巷难免让人担心。
知道她在关心他,卢卡心里感动,“我会注意的卢小姐。”
她笑了笑,又提醒了一声,“记得星期五过来上课。”
卢卡点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卢小姐,我爱你。”
她笑笑,“我也是。”
得到满意的回答,卢卡欢快的跳着走了。活泼的背景落在她眼里,泛起光亮,在这个不公平又丑恶的世界,总有天使让你心花怒放。
等卢卡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打开信纸,一行漂亮的钢笔字映入眼帘,是林嘉木,从小被他爹逼着练出来的。
往事如风,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他了,倒不是说她就此把这人忘了,而是没有再去想他的必要,今儿收到这封信,也不过是收到一个故人的问候,不过,她还是很认真的读起来。
小月,见信好!
离开你快两年了,我仍然无法摆脱对你的思念,以及深深的忏悔。
关于出轨这件事,我曾天真的以为,以你的善良大度,会让我们走出困境,重新来过,我也一心认定你不会离婚,但你的坚决深深让我震动,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离婚之后,你一走了之,所有账号关闭,头像永远灰色,我曾问过你的朋友你去了哪里,她们都说不知道,我想他们只是不想告诉我而已。
有人说,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妻离子散。你走了,我深切体会到了这种痛。
我常做梦,梦见与你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梦见洞房花烛夜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梦醒却发现,你已经不在了,家里没有你的气息,一丝一毫都没有。
感谢你没带走我们的照片,翻看那些时光的痕迹,你的笑恍若隔世,常让我泪流满面。
我觉得自己彻彻底底失败,我放弃了一个如此爱我,爱我家人的人。
上个月,我去了趟你老家,路过你家的小区,看见你家灯亮着,那一刻我心里烧起火,我冲上楼去,摁响了你家的门铃,开门的是陌生女孩,她说妈已经把这房子卖给他们了。
你消失得太彻底了,这是对我最深的惩罚,但我想说,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回来那一天。
卢州月读完,心里一阵怅然,没有回信的打算,只点了支蜡烛,将信挨近火焰,让它慢慢的化作灰烬。
奇怪,难道他没有和李佳佳在一起么?
没等她多想,门外又来人了,“卢经理,这是林大使发来的邀请函,让你参加晚上的招待酒会。”
她打开看了下,很快放回桌上,对来人道,“帮我备件礼服,一会儿送到我办公室。”
“好的,卢经理。”来人应下,很快离开。
林大使四十多岁,是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外交官,因为同是女性的缘故,与卢州月关系十分要好,经常邀请她参加使馆活动,让她借此认识了许多朋友,受到不少照顾。
这次是大使馆为一支援非医疗队举办欢迎会,白衣天使即将工作的医院正是由卢州月公司承建的,一期工程已经投入使用,目前正在建设二期。
晚上,天空雾蒙蒙地像漂着轻纱,一轮圆月从枝头升起,清辉覆盖了整个庭院。
院里飘着悠扬的春江花月夜,铺着整洁台布的长条桌上摆放着各种名酒,以及各类中西式点心和菜肴。
大家不分国别、肤色,热情的交谈着,汉,英,法,西,甚至当地土著语交织,不时响起一片笑声,来宾们盛赞炎夏发展,讲真,作为“基建狂魔”的一员,卢州月心里也是溢满了骄傲。
这时林大使领着一位身穿烟黑色西装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小月,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本次医疗队负责人楚亦南楚博士,他,”
没等林大使介绍完,楚亦南已经伸手,“好久不见,小月。”
林大使有些惊讶,“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不用我介绍了。”
楚亦南轻声道,“林大使,我和卢小姐不只是故人,我们曾经热恋过。”
林大使一怔,进而笑道,“太好了,那你们就好好谈谈,我先去招待客人了。”
等她一走,楚亦南一把将卢州月拥进怀里,咬牙切齿的问道,“为什么要欺骗我?”
她没答,觉得这人不要脸的程度越发厉害,谁跟他热恋过啊,不就亲了那么一下子!
正想抗议,就听他说,“那个姓赵的已经回国了。我查过,你到东非的第三个月他就结婚了,为什么要骗我你跟他在一起。”
被抱得太紧,她挣脱不开,“我没骗你,我们的确在一起,只是谈了三个月就分手了。”
他冷冷一笑,“够了,别再撒谎了,对我说实话有那么难吗!”
“楚亦南,你先放开我,”见有人朝这边看,她使劲挣扎,“这儿人多,被人看见不好。”
“我不管,我就不放。”他才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要的是她,是她的心里话。
“你是医疗队负责人,你的目的是救死扶伤,不是抱我。”远处有人走过来,她更着急。
“没有你,我不会来。”他仍旧不松手。
“楚,”她将说了一个字,远处的人已经到了跟前,“队长,有情况。”
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位漂亮的梁大夫么。
楚亦南顿了一下,这才勉强放开卢州月,看着一身蓝色晚礼装的梁欣,“什么情况?”
梁欣冲卢州月微微点了下头,才回应道,“是一位当地医生求助,说一个孕妇被鳄鱼咬了,伤势严重,需要我们帮助,院长请你去看看。”
“被鳄鱼咬?还是孕妇?”楚亦南皱了下眉,卢州月却显得镇定,“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还有人被河马咬伤过。”
楚亦南正要说点什么,又听梁欣道,“那妇女只会说斯瓦西里语,我们沟通不不了,需要一名翻译。”
卢州月立马道,“我会。”
他当即拉住她的手,“那你跟我一起去。”
到了医院,院长亲自出来迎接,热情的跟楚亦南他们握手,然后介绍病人情况,看到卢州月,微微惊讶了一下,跟她打了个招呼。
病人已经昏迷,刚被推进手术室,用不着翻译了,楚亦南让她先回去,和梁欣一起进了手术室。
纵然知道她和他已经没有可能,但看见他和梁欣肩并肩走在一起,心里还是有难言的酸楚。
磨蹭了好一会儿,正准备走人,一位黑人医生走过来,“卢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她是医院建设项目负责人,这里有不少医生都认得她,“来给病人做翻译。”
黑人医生道,“哦,那你可以回去了,这个手术估计得做挺长时间的。”
她问,“很严重吗?”
他表情凝重,“是的,楚博士给她做了检查,她已是孕晚期,右下肢被咬断多处,肌肉严重损伤,骨质外露,由于救治不及时,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如果不马上截肢,将危及生命。”
她一时无语,“胎儿怎么办?”
他笑了下,“胎儿倒是挺幸运的,生命力顽强,但手术要用大量麻醉剂,势必会对他造成伤害,楚博士说剖宫产与截肢手术一起做。”
将一说完,门口就跑进来一个男人和孩子,男人满不在乎的样子,嘴里还不满的嘟囔着什么,反倒是孩子很焦急,大声喊着卢小姐。
她一看,“卢卡?!”
他哭着扑进她怀里,“卢小姐,我妈妈怎么样了?”
她眉毛一挑,“里面做手术的是你妈妈?”
卢卡点点头,搓了搓湿哒哒的眼睛,“她会不会死?”
她心疼极了,摸着他的头,“不会的,里面有一位很厉害的大夫,他会救你妈妈,有他在,你妈妈就会好好的。”
“你没骗我吧?”
“当然,我从来没骗过你。”
“卢卡,”这时男人走过来,“他们要锯断你妈妈的腿,她以后干不了活了,我不会再要她了,你赶紧跟我回去。”
“不,”卢卡叫到,“我要她,她是我妈妈。我不要别的女人照顾我和妹妹。”
男人不容分说,直接拎着他走了。
卢州月跟上去,被他狠狠警告了,见不远处还站着一位还算漂亮的黑人妇女,看样子是他的新欢,她只得折回医院,心道渣男是不分国界的。
看着指针一点一点的走,她觉得当大夫的实在不易,刚来这就上战场,还遇到如此棘手的手术。
楚亦南说他是为了她才来的,那她真是在给他找麻烦。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结束,结果是好的。
孩子非常健康,产妇腿中下三分之一被截掉,返回重症监护室,神志清醒,各项指标正常。
院长万分感激,握着楚亦南的手,“楚博士,要不是你们带来尖端的医疗设备,还有你们精湛的技术,这位母亲和孩子就完了。这是你们过来的第一台手术,如此成功,恭喜啦!”
楚亦南没多言,寒暄了两句就朝卢州月走了过去,摘下口罩,“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她心情沉重,“她伤成这样,她的丈夫不会要她了。”
他不解,“你怎么知道?”
她叹息,“她叫索菲娅,她的大儿子叫卢卡,今年六岁,在跟我学中文。”
他哦了一声,她说,“我替卢卡谢谢你,救了他妈妈。”
他笑了下,“职责所在,何必言谢。”
她顿了顿,“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他道,“现在还不行,明天吧,正好和她沟通一下,帮她树立起重新生活的勇气,就算她丈夫不要她了,我们也可以帮助她不是吗。”
看着他满怀诚挚的一张俊脸,她想到了“医者仁心”四个字,正要说点什么,梁欣走过来,“阿南,天色不早了,赶紧休息吧,刚才接到通知,明天可能还有几台手术。”
楚亦南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不要管我。”
梁欣一时没说话,有些不满的瞪了卢州月一眼,叹了口气,走了。
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夜间的虫鸣声。
卢州月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他问,“你住哪儿?”
她道,“单位宿舍。”
他说,“我去你那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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