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无言。
沈懿的眼睛干净,澄澈,很难相信,浪迹天涯的少女的眼睛会如同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可杀人时又是那样的狠厉。
复杂的沈懿。
身处皇室,凡事都习惯去揣测一番已是秦芳的本能。
纵然对沈懿抱有好感,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怀疑,眼前这个有点古怪的,强大的少女会不会是谁派来故意接近他的呢?
“其实本王有个疑问。”秦芳思量了片刻,眯着眼睛,认真的看着沈懿漂亮的脸庞。
“为什么本王会在屋顶见到你,换个说法,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屋顶?”是故意接近吗?
“你去云阳,这本王知道。”去云阳是你的借口吗?
“能和你在邳县相遇本王也不意外,只是为什么?你出现在屋顶?”
是为什么呢?
秦芳目光如炬,不肯放过沈懿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嗯?沈姑娘能否解释一下?”凌厉的目光让沈懿有些招架不住。
沈懿轻笑一声,“王爷怀疑我?”背在背后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她该怎么解释,这其实这是她一时兴起。
秦芳那么大动静入住客栈,她不可能不知道。
在这里遇见秦芳,沈懿起初有些意外,不过立马她就想清楚了,她所要去的云阳和去上郸的路程有一段重合,过了邳县,就该分道扬镳了。
佛法讲究一个“缘”字,万发缘生,皆系缘分。沈懿没有想到秦芳会住在她的隔壁。
半夜,从隔壁房间传来动静,皇族的青年居然翻窗,打算爬上屋顶,不过他显然是个爬屋顶的生手。
沈懿兴起,打算爬上屋顶和秦芳来个偶遇。却意外察觉到了隐匿于黑暗里的“客人”。
当沈懿绕了一圈,从另一边悄无声息地爬上屋顶时,秦芳才后她一步爬了上来。
“王爷,好巧。”
谁又知道沈懿平静的表面下,那颗心又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呢?
“不是怀疑姑娘,本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秦芳道,“姑娘行走于江湖,孑然一身,本王为何要怀疑姑娘?”
沈懿知道秦芳并没有说实话,他还是在怀疑自己的动机。皇族的人她很清楚,多疑善变,利益至上。
不知道沈懿想到了什么,眼睛有一瞬间黯淡无光。
就算被心仪的人怀疑自己动机不纯,沈懿也没有像普通少女一样伤心欲绝,哭哭啼啼,指着对方道:“我的一片赤子之心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她并不觉得秦芳这样有多过分,换位思考,她也会这样想。
心仪秦芳是她的事情。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就在心里要求秦芳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
我喜欢他,他就该如此。这样的想法简直荒谬。
“与王爷同住一家客栈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但王爷住进这家客栈时我是知道的。”毕竟声势那么浩大,沈懿在心里道。
“我见今夜月色迷人,便早早的在屋顶上赏月。”沈懿也没有说实话,不过想赏月的心情是真的,原本她是想和秦芳一起赏月。
“沈懿只是个剑客,不是什么算命先生,总不可能会算到王爷今夜也会爬屋顶,故在此等候吧?”
秦芳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懿一眼,突然笑道:“原来如此,是本王多虑了。”
又是一阵夜风起。
沈懿道:“那么王爷,该付钱了。”
行至约莫一周时间,终于到了上郸。
秦芳看着眼前的上郸城门,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久违了,上郸。”
时隔两年,他终于回来了,回到权力的中心上郸,又一次入局。
城门处早有人等候。
太子秦霁,和惊才艳艳,让当今圣上赞不绝口的次辅,沈清。身后是奉旨前来迎接的官员。
太子一身蟒袍,年纪虽小,却自有一番威仪。而身旁的沈清官服加身,衬的他仪表堂堂。比太子还引人注目。
太子脸上带着和煦如阳光的笑,上前寒暄道:“二皇兄此去边关两年,本宫甚是想念,如今见皇兄清减了不少。”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眼里的忧心更是情真意切。
秦芳面上闪过一丝嘲弄,心里很不耐烦。啧,真难应付,麻烦。
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个太子,虚伪难缠。与太子相比,时刻板着脸,像是木头一样的秦章都顺眼了许多。
接着太子又关怀道:“不过皇兄这次回来,可就不要再惹父皇动怒了。父子之间没有什么隔夜仇,皇兄待会儿好好认个错就行了。不要因为之前的那件事生了间隙。”
“那是自然。”装模作样,谁不会啊!
秦芳笑着拉起太子的手,长叹了口气,“皇兄我两年未见皇弟你,心中也是甚是想念你呐!今日刚见到皇弟时还差点认不出来了。没有想到皇弟长高了那么多!”
太子脸一僵,“皇兄就会说笑,本宫都已经及冠了,何来长高一说?”说完,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
“太子,皇上还在等着润王爷,可不要让皇上等急了。”一旁沈清出声提醒道。
黑眸又与秦芳对上,“许久未见,王爷可好?”
秦芳挑挑眉,拍了拍沈清的胸膛,“还成吧,倒是沈大人不得了啊!就两年时间竟坐上了次辅,本王佩服不已。”
沈清微笑不语。
“走吧,皇弟,本王甚是想念父皇呐!”秦芳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城内,眼前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繁华。
叫卖声此起彼伏,有买包子的,有买首饰的,也有杂耍。
他又回头望了眼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有几缕烟火冉冉升起,一片宁静祥和。不知怎的有些许惆怅涌上心头。
沈懿去云阳是为了拜访一位故人。故人住在城郊,在荒山下的一片梨树林里。
琴音如同泉水击石,泠泠作响传出树林,沈懿寻着琴声觅去。
夏天,梨树上的梨子都已经成熟,地下到处都是落下的梨子。不少梨子已经开始腐烂,蜜蜂寻着甜美的气息而来,“嗡嗡嗡”的围着梨子打转。
“你来的不是时候,春天来时才算是来对了。千千树万树梨花开,白茫茫的一片,美极了。”
树林的中心坐落着一间小屋,屋外不远处搭了个小亭子,有来自山间的小溪围绕,亭子里坐着一位男子。
男子一袭黑衣,皮肤白皙,剑眉星目,正抚弄着琴弦。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沈懿要找的故人,鹤一。
沈懿随手从树上摘了个梨子下来,用袖子擦一擦,便送进嘴里。
梨子汁多甘甜,果肉脆嫩,沈懿回道:“夏天来也不错,有那么多梨子可以吃。”
鹤一起身,走到溪边,回道:“你也就是嘴馋,我告诉,等春天一到,那景色美极了。”
手拿着一根绳子往上拉,“站在高处,等风一吹过,像湖里泛起波澜一样,这树林涌着白色的波澜。我那时才明白什么叫做花海。”
从溪水里提起一个篮子,篮子里的水往下掉落,溅湿了鹤一的衣摆。
而篮子赫然摆着十几个大梨子,沾着溪水,看起来新鲜可口。
沈懿一看,立马嫌弃地将手中梨子扔到一旁,嘴里还在咀嚼的梨肉也觉得不香了。
“你这个看起来更好吃些。”沈懿说着,向鹤一走去。“我吃一个。”
鹤一拿起一个梨子递给沈懿,坐在溪边,柔声道:“你且听我继续说道。若是身处树林里等风来,就像是下起了雪一样。”
沈懿也坐了下来。
“若天晴朗,太阳照在梨花上,梨花闪着光泽,白花花的晃人眼,更加好看。”
沈懿啃了一口梨子,被泉水镇过的梨子入口清冽,清爽香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瞧瞧了,待明年春天我便来找你。”
“明年?”鹤一面露难色。
沈懿见状问道:“怎么了?明年不行吗?”梨子的汁水顺着嘴角流出。
鹤一用衣袖为她揩了揩,道:“不是不可,只不过是那时我未必会在这里了。”
“明年我会去大漠。”看着沈懿疑惑不解的眼睛,鹤一解释道。“也不必觉得可惜,风景一个人看着才是最好。”
沈懿点头,一个梨子已经吃完,梨子的汁水太饱,流的手上全是。
手伸进流淌的溪水里,凉凉的溪水让人精神一振,沈懿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鹤一,此去芮城,我遇见了一人,颇为心动。”
鹤一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和落寞,没有答话,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缘分真是奇怪,和他相遇了两次了。最后他居然怀疑我别有用心,真的让我哭笑不得。”
脑海里闪过秦芳的身影。
鹤一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懿想了想,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秦芳半晌方道:“有趣,好看吧,哎呀,说不清楚啦!不说这个了。”
沈懿此时就像个普通的少女,思慕着心上人,眼睛里光彩照人,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鹤一敛目,心里泛着淡淡的苦涩,“阿懿,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相遇是怎样的?”
沈懿瞳仁滴溜溜的一转,“不记得了。”看见鹤一神情淡了下来,才拍着他的肩笑道:“我说这话你也信!”
说话间,手舀起一捧水泼向鹤一,水打在鹤一的脸上,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滑落。
“你那时被人追杀,身负重伤,迫不得已躲进了树里,在树里遇上了我。”
鹤一怔怔地看着水面,“是啊,你还记得。我当时恳请你不要声张来着,结果你立马就出声,我心想命绝于此了。”
“哪晓得我却杀了追杀你的人,还好心带你去了医馆,救了你一命。”沈懿心中感慨万千,“啊,时间还真快呢,转眼间,我们认识了有一年了吧!”
鹤一点头,也有所感触道:“的确快,时间不等人呐。”
似想到了什么,略微一顿,又道:“今晚你便在我这里留宿吧。”
又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跑到了半空中,“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做中饭。”
沈懿打趣道:“我就喜欢鹤一哥哥这样的,手既能耍剑,又能抚琴,还能洗手作羹汤,啧啧啧。”
鹤一突然俯下身,看着沈懿认真道:“那你喜欢我吧!我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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