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长歌

第一篇 秦淮篇 第十章 天机

    
    “我回来了,娘子。”
    公孙诗潋满脸凝重地看向了刚踏入门的洛飞羽,俏声唤道:“相公,你回来啦。”
    洛飞羽有些不可思议,又惊又疑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又叫我什么?我听不见!”
    “相公,你回来啦!”
    “再大声点,你叫我什么?我听不见!”
    “相公!……”
    “嗨呀,我还是听不见!再大点声!”
    公孙诗潋终是忍无可忍,无奈道:“快点关上门进来,可别在那着凉。还有,你别老是‘娘子娘子’地叫我了,疙瘩都起来啦……”
    “好嘞,娘子!”洛飞羽高声唤了一声,将房门闩上后,敛起了原先顽劣少年模样,倚靠在房门上,哀叹了口气。
    实际上,他想与公孙诗潋以“娘子相公”互称,就是起了歪点子,打起了言家那暮淮剑的主意。他觉得,公孙诗潋乃是言静臣姐姐的故人,而言静臣看似也待公孙诗潋恭恭敬敬,而有了与公孙诗潋如此“亲密”的这一层身份,他就能在言府中行走自如,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手到拈来。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自己只要顺水推舟即可。
    不过,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公孙诗潋似是早已预料,关切道:“又碰了一鼻子灰啦?”
    “虽然你的‘又’让我很不爽,但……嗯。”洛飞羽眉头紧锁,径直来到了桌旁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茶刚入口,一股浓浓苦涩味弥漫开来,久久挥之不去。洛飞羽忍不住咂巴了几下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那歌女据理力争的样子,一时竟心气难平。
    这时,一股淡淡的皓白荧光拂过洛飞羽的胸口,宛如以春风为舟楫,摇散了一河的冰雪,令洛飞羽本烦闷无比的心胸变得平淡了下来。
    公孙氏楼主祖传内功,西河拂雪。
    洛飞羽望向了公孙诗潋,错愕道:“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诗潋道:“你不必惊慌。我的西河拂雪还有静心清绪的功效。”
    洛飞羽垂头低声道:“谢谢。”
    公孙诗潋错愕地看了洛飞羽一眼,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不管如何,还是要万无一失才好。西河拂雪还可以融去你体内的残存的杂绪,你不要乱动。”
    洛飞羽看着公孙诗潋认真为他平心的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
    西河剑器公孙氏,自第一任楼主公孙大娘以来,就一直遵循着“守正铲邪”的正道。“善心”,就是她们世世代代所遵守的。江山会变,人心亦会变,但公孙氏剑器楼传承十三代,初衷却是雷打不动。每至世间有不平事,而江湖中人无力解决的话,剑器楼楼主就会持剑出楼,斩尽不平。
    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与言静臣的交易,按照公孙氏所传下的祖训来看,她必然是要阻止的。
    不过,洛飞羽也从公孙诗潋身上感到莫名的亲和感,也就令他对这个少女有着极大的好感。
    片刻后,公孙诗潋撤回了拂雪内力,蓦然朝洛飞羽掠出一张纸,洛飞羽起手接过,在烛光中看清楚了是何物后,面露难色道:“这……不太好吧。”
    可公孙诗潋满脸心事重重,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很快,她脸色就归于了平静,略微思索了一下后,疲乏道:“我困了。早些歇息。明早再谈此事。”
    “哦,好的,好的。”洛飞羽宛如见了鬼一般,惊骇无比地退到另一边的床上,喃喃自语道:“果然,再正经的人也会有比较奇怪的嗜好啊……”
    亥时,人定,又名定昏。此时夜已深,大多数人都已歇息入梦了。但还有个地方,却仍灯亮如昼,人言纷纷。
    亦或是说,暗潮涌动。
    龙气蔚然,权倾朝野;天朝神都,花城洛阳。
    巨大的皇都巍峨庄严,由刚岩砌成的城墙宛如一道连绵不绝的暮黑色山岭,横亘在地平线上,予人一种无形间的压迫感。而在恢弘磅礴的气势中脱颖出的,是一簇接着一簇惊艳的花丛。
    洛阳,昭摇王府。
    两位约二十岁的青年坐在花前月下,一人一袭青衫,正在喝着烧酒。另一人则是面目俊逸,一身轻甲,正拿着一柄小刻刀,细细打磨着手中的木枪。
    “你这木枪都削了三年了,一年比一年短,还削着做什么?”青衫男抹了抹嘴角的酒汁,朝轻甲男不满地说道。
    “虽然越来越短,但却越来越尖利。”轻甲男满不在乎地答道:“枪不在长短,而在于它是否锋锐。只有锋利的枪,才能够搅动风云。”
    “难道等你以后成为暮阳国大元帅的时候,还要提这柄烂木枪入金乌天府吗?”
    恰好这时,葫芦已空了。青年一扔酒葫芦,不偏不倚正勾挂在那枪尖之上,青年见状,高声笑了起来。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这么晚了,皇兄怎么还没歇息?”
    磨枪青年却是抬起了如鹰隼般的眼眸,望向了阴暗处。一道男声从那阴影处幽幽传来:“老二,你还是这么喜欢喝酒。我真不明白喝酒喝多了,到底有什么好的?”
    青年又给自己温上了一壶酒,答道:“群雄逐鹿之时,有关公为温酒斩华雄。后来又有李白轻樽空对月,对影成三人。酒嘛,总是能给你带来感觉的!”
    声音的主人已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绣着炽阳的长衫,看似也与在场二人差不多的年纪。与他同行的,是一个手持鹅毛羽扇,身着灰袍的十六岁少年。
    青年走到正在饮酒的青年面前,笑问道:“那不妨与我分享一下,是什么样的感觉?”
    青衫青年缓缓抬头,与之对视:“那还用问?自然是成仙的感觉啊。”
    对视的二人,便是暮阳国的三大太子之二,烈安王凌傲阳与昭摇王凌鹏越,余下的二人,依次为二人朝廷上的心腹,孔文亮与宇文杰。
    半晌后,凌傲阳突然朗声笑了起来。
    凌鹏越放下了酒,问道:“皇兄为何发笑?”
    “我只是没想到,这普通的烧酒竟能勾起二弟如此大的兴趣……”凌傲阳摇了摇头,继续道:“对了,天机阁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说到天机阁,宇文杰与孔文亮不由一怔。
    那可是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没有人能知道在哪里,但天机阁却能知晓每个人的存在。据说,天机阁在中原各地都安排了耳目,江湖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又可以换句话了说,只要你身处天机阁中,足不出户,可晓天下事。
    “天机阁么……皇兄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前几日天机阁并没有什么情报,今晚,情报倒是多得很。”凌鹏越放下了酒杯,道:“不知皇兄想听哪个地方的?”
    凌傲阳随地坐了下来,脱口道:“金陵。”
    “皇兄近几次来我这求探天机,问的都是金陵这个地方啊。”
    凌傲阳点了点头,“我很喜欢这座城。”
    凌鹏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金陵那边有消息传来,长安剑器楼新任楼主已抵达金陵,与一位从西域来的少年一同入城。”
    “公孙后人?西域少年?”凌傲阳问道。
    “是的,公孙后人,而这一位公孙后人却有些不同。按理说,公孙剑器楼楼主之位每至新一任十八岁时方才传承,而这一代的楼主,十一岁就已登上楼主之位。她现在,也才十六岁。”
    “这……公孙氏是无人了么?怎会让她登上这楼主之位?”
    凌鹏越摇头道:“你可不要小看她。她可是达到了她先人都未曾攀上去的高度,其中,内功西河拂雪,尤为显著。在这个内功上,她年纪轻轻,就已修炼到了最高层次——白衣无雪。”
    凌傲阳点了点头,道:“那,另一个西域少年呢?”
    “你问这个的话,”凌鹏越的嘴微微一撇,叹道:“那我真的无能为力了。你要知道,天下之大,总有天机阁所安排不进的地方。西域楼兰就是其中之一。”
    本提起兴致的凌傲阳顿焉了下去,笑道:“我道是西域哪个不出世的神秘门派,没想到竟是楼兰余孽。哼,我大暮阳国金枪下的亡魂尚还未散,楼兰还想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凌傲阳此话一出,一直在磨枪的宇文杰突然冷眼瞪向了他,缓缓道:“只要有风的地方,再小的水花,也足以汇成为滔天巨浪。”
    凌鹏越看了宇文杰一眼,朝凌傲阳道:“不知皇兄可还记得鬼剑门、苍鹰魔窟、葬剑山庄这三个门派么?”
    “自然。”凌傲阳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石,“这可是曾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三个门派,江湖练剑侠客纷纷谈其色变。现在,三个门派已被剿灭多年了,你还提它们做什么?”
    “卸鞘式,淬血剑瞳,剑脉飞花。这三个功法都是损剑的至高功法,在当年江湖上被奉为‘魔功’。”凌傲阳喃喃道,“皇兄不妨想想,若是将这三个门派的至高武功心法合而为一,会衍生出一个怎样的人呢?”
    凌傲阳自然也猜出了八分:“你是说,这个西域少年身怀这三门绝技?”
    凌傲阳点了点头。
    “哎,跳过跳过。这个话题,我没有兴趣。”凌傲阳略微不耐道:“还有其他的情报消息么?”
    “有。”凌鹏越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吹了吹已发凉的酒,道:“四月初一,金陵城城主,‘暮淮剑’现任剑主言小公子言静臣,将迎娶雪月楼首艳苏楠笙。届时,天下共喜。”
    “哦?”凌傲阳眼神微眯,“这个消息……”
    凌鹏越喝了口酒,赶忙道:“皇兄,你要知道,江湖百态,自然而然就有他们自己所拥有的规律与轨迹,天机阁虽晓天下事,但无权干涉。从始至终,天机阁也仅仅只是充当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望皇兄千万三思,勿要篡改‘天命’。”
    “知晓知晓。”凌傲阳淡淡应道:“既然是天下共喜,那这件婚事迟早是要被天下人知道,我早些知道也无妨。”
    “你要做什么?”
    “言家已为我凌家王朝效忠六代,我也该着手给言家准备一份大礼。”
    “一份很大很大的礼。”凌傲阳一字一顿道。
    凌傲阳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带着孔文亮转身离去了。凌鹏越看着凌傲阳离去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开始喝酒了。
    待二人离去后,宇文杰朝凌傲阳问道:“你为何迟迟不肯开口问皖烈帝的病情?”
    “这种事问了也是大忌,烈安王虽是皖烈帝的亲儿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知情皖德帝的病情。”凌鹏越摇头,望向了皇城的方向:“皇城,可是天机阁内都明令禁止安入耳目的地方。”
    “也是。除一些本就在镜子里的人外,镜外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镜子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宇文杰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对了,你那道士朋友,最近如何了?”
    凌鹏越放下了酒葫芦,“他啊,算算日子,应该快要出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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