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尽山海

    
    青洲。东晋国。
    青烟缭绕山岗，青草上趴着晶莹的水珠，远处天边映着一抹彩霞，一头青牛安静的在草坪上吃着青草。
    而在青牛背上，一位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色布衫的少年正在酣睡。
    “林言，太阳晒屁股了！”一阵叫喊声远远传来，一个小胖子匆匆跑来。
    在牛背上酣睡的少年眼睛都没有睁开，略显烦闷的说道：“我就是要晒晒我的屁股，要不要一起呀？”
    小胖子一溜烟跑到林言跟前，兴奋的说道：“林言，我今天要去学塾上课了，你要去吗？”
    林言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有些期待的小胖子，说道：“庞云，这以后你也是读书人了，可得努力些，别对不起你爹啊。我呢，肯定是不去了，读书也是要钱的，我家现在没钱。”
    叫庞云的小胖子一脸失望，低声说道：“那林言，咱们以后还能一起玩吗？”
    “当然能，不过得是你做完一天的功课后。”
    “太好了林言，那我先走了。”
    庞云一脸灿烂的笑容，一路小跑向小镇的学塾，路途中还不忘回头向林言挥手告别。
    此时太阳升起，霞光万缕，林言和庞云都被笼罩其中。
    林言微眯起眼睛，嘴角上扬。
    林言他们这个小镇叫做平安镇。
    平安镇在东晋国的最东边，翻过挨着小镇的姑射山后，就是浩瀚的东海。
    平安镇十分贫穷，两年前才由着镇上几个有些家底的姓氏合资建了一所学塾，读书识字才慢慢在平安镇普及开来。
    但不论怎么样，读书是需要银两铜钱的。
    林言的家里很穷，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父母死在了一次山体滑坡中，那时的他八岁。
    当时放牛的他，听到震天动地响声后，整个人被吓哭了。而当他看到半边山石坍塌的位置是他家时，他发疯一般朝着家里跑去。
    只是终究是徒劳的，他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林言收回思绪，又趴在牛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之后，林言伸了伸懒腰，终于是补足了精神。见青牛也已经吃饱，便驾着青牛回家。
    给青牛填了足够的草料和水后，林言便收拾起鱼竿和鱼篓以及饵料，趁着不算热的天气到河边多钓几条肥鱼去小镇卖。
    曲河是流经小镇的唯一一条河流，整条河流九曲十八弯，像是蜿蜒爬行的长蛇，所以又有青蛇河的叫法。
    林言找到了昨晚做窝子的地方，放好东西，穿饵抛线一气呵成，手法熟练。然后架起鱼竿，静等鱼儿上钩。
    一直到下午，林言一直都在河边。收获还不错，两三斤重的有六条，一斤的也有三条，还有两条五斤的大鱼。
    林言瞧着鱼篓的鱼，不禁咧嘴笑了。
    这样继续下去，应该家里会有余钱吧，自己明年或者后年也能去学塾上课？
    林言收拾好东西，然后回家。再重新换了两个木桶装鱼，然后赶着去集市卖鱼。
    晚市的人并不多，但是终归是有一些人出来买肉菜做饭。林言见买鱼的人实在不多，只有将价格再压了压，最后到手了几十文钱。
    虽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多，但也不少了。林言想着是不是该去买点米，自己好久没有吃白米饭了。可一想到白米的价格，林言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天能吃两顿白米粥，已经不错了啊。
    收拾了东西，便背上回家。
    途中经过升云巷时，恰好有朗朗读书声入耳，“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林言脚步不自觉的放慢，痴痴的停了一会儿，才一脸自嘲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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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枝经雨重，松色带烟深。
    惊蛰到，已是仲春时节。
    蒙蒙细雨如茫茫青丝垂落人间，羊肠古道上，两道人影渐渐走来。
    僧人头戴竹笠，手持禅杖，形容和蔼。在旁边则是一位小沙弥，十岁左右，天真模样。
    小沙弥突然问道：“释天，为什么一定要来姑射山啊？”
    叫释天的僧人，轻轻拍了一下小沙弥的小竹笠，笑骂道：“臭小子，说几次了，要叫师傅。为什么一定要来？师傅想要给你求一桩机缘呗。”
    小沙弥叹气道：“释天啊，你知道这机缘会是什么因果吗？善果？恶果？可别害了弟子啊。”
    释天停下脚步，沉声道：“玄藏啊，咱们佛教重因果没错，可大道争锋差一分便绝了进路。所以有句俗语说的不错，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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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云万里，暗无天日。
    林言坐在牛背上，哼着听来的歌谣，想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比如上个月路过小镇的说书先生讲的剑仙豪侠，据说这一类乃是神仙人物，能够踏剑飞行。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虽然他不知道苍梧和北海究竟在哪里，但却知道这些人神通大着呢。
    所以啊，他林言也十分向往。
    “咳咳，小兄弟放牛呢？”
    思绪被打断，林言有些羞赧，脸色微红看向说话之人。
    道稽，白发，一身宽松道袍，手持拂尘。
    一位中年道士。
    林言连忙跳下牛背，右手握拳左手盖在上面，拇指内扣子午印，拱手致意。
    中年道士有些意外，随即轻摆拂尘，左手竖在胸口，食指内曲，笑着说道：“无量观。贫道吕岩，道号，纯阳子。”
    林言之所以会道教的拱手礼，是因为一个落魄道士。
    在他父母死得那年，有一身穿破烂道袍的老道士经过村子，期间林言父母请老道士吃过几顿饭。
    在父母和周围邻居都埋骨山石中的时候，只有老道士找到了林言。老道士除了安慰林言，还给父母做了一场法事。下告酆都，以求有个好轮回。
    这之后，老道士在小镇待了一年。教会了林言上山采药，河边钓鱼，以及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
    林言当时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在没有亲戚和父母邻居都不在的情况下能够活下去，可以说完全是因为老道士的功劳。
    所以，他对道士一直有着好感。
    晌午，小胖子庞云回家吃饭时，碰到采药回家的林言，激动得飞奔上去一把抱住。
    哭丧着脸，说道：“林言，这日子太苦了，好想跟你去掏鸟窝啊。”
    林言掰开庞云的小胖手，无奈道：“读书这种事情，也算苦吗？我想读，可还读不了咧。”
    庞云伸出食指，大声道：“一千个字，先生昨天就教了一千个字，叫什么千字文。说是只有先将这一千字全部认识，才会继续教别的。”
    林言不解道：“这才第二天，你慢慢学，用心学就好了嘛。”
    庞云听到才第二天，脸色又垮了，委屈说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腾龙街那边的叶氏三兄弟，还有其他很多人已经能认识上百字了，最多的可以背得八百字。我，我……”
    看着吞吞吐吐的庞云，林言问道：“那你呢？”
    小胖子泄了气一般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十六字。我只背得十六字。”
    “还不错嘛，第一天后，你已经背得十六字了。”
    “林言，你不觉得我很笨吗？”
    林言笑着摇头，道：“比我强多了，我可是一字不识。”
    庞云有些高兴，又有些伤心，“林言你可比我聪明多了，钓鱼，找草药，上树掏鸟窝等等，我就没有一件比得上你。”
    林言道：“这算啥，你读书若真读出了大学问，那才是有大本事。”
    庞云点头傻笑，“是是，我一定读出大学问。”
    有春风拂面，嬉戏人间。
    林言眺望远山，轻声问道：“庞云，你会的那十六字可以背给我听吗？”
    庞云道：“当然可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林言低声呢喃，目光迷离，恍惚间看到父母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