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这还要从你中箭昏迷那一刻说起……”慕容熙又将那些事从头说了一遍,宋少淮和赵吉安补充讲了一些其他情形,袁瑾年静静地听,他也是第一次完整地知道事情始末。
“梅记大火之后,杜栓就被神秘人劫狱救走了,娘,他有回杜家沟吗?”杜梅倚在被子上细细听完,抓住一个小细节仰头问道。
“未曾听你方婶提及,按理说你阿爷去世了,他是长房长孙,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会子得了空,合该回来祭奠才是。”许氏摇摇头道。
她不爱串门闲话,又因杜梅病着,大多时候都是在家里,对门的方氏与她交好,时常过来帮着做事,村里有什么特别的事,大多会说给她听。
“这就是了,马荣带着杜枣住在白云山庄,我为了少生是非,只告诉林叔,他是杜枣的救命恩人,并没有说破他不堪的身份。在这之前,他一直老老实实,为什么杜栓一获救,他就不安分了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杜栓暗中找到了他,杜栓是蜀王的人,我早已知道,他定是利用杜枣,或利诱,或逼迫,要马荣在卤水里偷放大烟,可能连马荣自己也不知被下了毒的鸭子能吃死这么多人,要不然,他何至到事情爆发以后才匆匆逃走?”杜梅抽丝剥茧说道。
“事发之后,燕王亲自画了他的头像,可他仿佛升天遁地一般,不仅巡京营的人没有找到他,就连密宗情报网也没有捕捉到他任何行踪。”慕容熙拧眉说道。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马荣又不是傻的,他要躲的不仅是你们的追捕,还有蜀王的灭口,你们两方的势力都很大,故而,他不会嫌命长地在外逃跑,一定是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很可能就在江陵城!”杜梅沉吟道。
“我发动小离他们全城寻找他,至今依然一无所获。”慕容熙摇摇头。
“小乞丐们大多参加了梅记外卖小队,就算没参加的,也受过梅记的恩惠,马荣投毒导致梅记关张,直接断了小离他们的财路,他带着杜枣曾做过几个月乞丐,很多人都认得他,如今出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还敢混迹在叫花子中,若是被发现了,就算不被报官抓住,也会被气愤的乞丐打个半死,我猜他一定藏在其他什么腌臜地。”杜梅蹙眉思索道。
“其他腌臜地?”慕容熙桃花眼飞挑,自己怎么没想到,他探究地看着杜梅,今儿的杜梅还是他认识的杜梅,可却又不像之前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若我说,一梦醒来,我不仅拥有了我阿公的兵法智慧,还传承了阿婆的药理医术,你信吗?”杜梅感觉到慕容熙的目光,直言不讳地说。
这确实是件神奇的事,却又真实发生了,宋少淮等人与杜梅接触少,自然不会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但慕容熙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又对杜梅用心至极,她今日这番推理甚至超出了事发当时的他和楚霖,他自然惊疑不已。
“梅子,你说什么?你见着你外祖父母了?”许氏惊喜地问。
“嗯,是爹和阿公阿婆让我回来的,阿婆不知念了什么咒语,我就有了这些能力。”在他们进来之前,杜梅正在诧异自己突然多出来的认知和技能。
“有句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管你是怎么得来的,这都是你的福报,有你做福星,大顺朝不当亡!”宋少淮喜滋滋地说。
他平日里不爱读书,倒是看过不少话本子,神仙鬼怪的故事对他来说,一点也不稀奇,他此刻一点也不怵,欣然接受了杜梅的说法。
“二哥说的对。”袁瑾年跟着点点头。他是智空的俗家弟子,打小听师父诵经讲道,明白因果循环的道理,杜梅的际遇虽离奇了些,可她外祖母是神女族的大祭司,一切不可能都有可能。
“吉安代王爷恭喜清河郡主,能得徐侯爷夫妇毕生所学,如此,肃清奸邪指日可待!”赵吉安拱手行礼,他才不会管杜梅怎样得到,他在乎的是,这样的杜梅会让他离救主子更近一步。
“你既得传承,可有法子治你自个的寒疾?”慕容熙关心地问,他发现杜梅十分怕冷,屋里的炭盆日夜不熄,宛如初春,可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仍然冻得微微发紫。
“有倒有,只是……”杜梅笑了笑,却没有说下去。
她外祖母的药典里分明记着,朱雀卵可治大寒。而这朱雀是莱洲神女族的信仰图腾,此鸟只筑巢于神女族的黎山向阳峭壁上,幼鸟需三年长成,再三年才产两卵,雌鸟不吃不喝孵化一个月,幼鸟出,母鸟亡。
故而,朱雀卵是神女族的圣品,只有大祭司才有资格使用支配,杜梅若想求药,要么回去做断情绝爱的大祭司,要么等现任大祭司赐药,而她不是神女族人,如此珍贵的圣品怎么会给她呢。
“只是什么?只要是这个世上有的,我都能为你寻来!”慕容熙见她欲言又止,着急地说。
“这事不急,我的病我知道,目前能应付,当下还是办正事要紧。”杜梅摇摇头道。
“若说京中腌臜地,不外乎秦楼楚馆,南院象姑,自出事后,巡京营加强了那一片的巡查,甚至连旅店澡堂也看管起来,并未发现过马荣的踪迹。”宋少淮是巡京营的值守郎将,管着每日巡查的记录。
“我想起来,京中还有一类单门独户的暗娼,官府屡屡禁绝,却收效甚微,反而使得她们越藏越深,皆都散住在寻常百姓居所内,白天无所事事,晚间迎来送往,有时也做包月或包年的生意,隔壁街坊只当是寻常夫妻,一旦这笔生意结束,就会搬到另一处去住。” 慕容熙拥有强大的密宗情报网和京中小报,那些高门大户的当家太太为了防止家财散失,会通过各种关系求上门来,找出花心老爷养在外面的人,故而,他对这些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也有一星半点的耳闻。
“江陵城这么大,若要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那些人倘有正经的户籍文书,当真不好办。”赵吉安搓搓手道。
“马荣到白云山庄去的时候,是个身无分文的乞丐,想来这会儿他身上的银钱是杜栓给的,他们并没打算让他活多久,必然不会给他很多,南街房租物价都贵,你们只管到北市偏僻地界去寻,若他在江陵城,定然跑不了。”杜梅心思敏捷,淡然地说。
“如此一说,倒也不是难事,快则三五天,慢则半个月,我定能找出他来。”慕容熙信心满满地说。
“如今也只有仰仗你的情报网了,巡京营被蜀王侵占,是指望不上了,宋公子和赵侍卫长还需暗中联络心腹兵士,他日若有异动,能里应外合更好,最不济,给我们通风报信也行。”杜梅看向他们两人,建议道。
“那我是不是该回虎威军去?”袁瑾年面色沉静地问。
“嗯,袁公子还宜早些回去,任富成是否与蜀王勾结,还要你探到详细情报,我这边方能做好应对,到时我带双簪去见裴将军,也有话说。”杜梅点点头道。
“好,最多三日,我会飞鸽传信给二哥,到时你们相机行事。”袁瑾年抱拳道。
“先暂且如此,蜀王刚抢了梅记的生意,又得了巡京营,必然要拉拢人心,一时半会儿没空插手梅记投毒案的审理,咱们正好暗中收集情报。”杜梅面色苍白,她刚醒来,又费脑子说了半天话,气力明显不足。
“你歇歇吧。”慕容熙脸色滑过疼惜,低声劝道。
“都是我睡的太多了,这身子竟比往常差了许多,让你们白白跟着担心了。”杜梅柔声浅笑。
“既已说定,我们各自去忙吧。”宋少淮不忍打扰,告辞道。
“我醒来的事,暂且不要对外说,慕容熙,你三日后带马车来接我,我记得你的易容术十分了得。”杜梅想了想,又说了一句。
大敌当前,她心里最惦记的还是楚霖,他为她做的太多,多得数也数不清,她要救他,前次是用生命,这次就要用智慧了。
四人走了,杜梅已然完全支撑不住,许氏撤了靠着的被褥,将杜梅扶睡下,杜桃三个小的,知道大人们在说事,很乖地没来打扰,这会儿全涌进屋里,围在杜梅床边。
“大姐,我留了糖果给你吃。”杜松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举到杜梅眼前晃了晃。
“小松真乖,姐姐不爱吃糖,你自个吃吧。”杜梅先在被窝里搓了搓手,而后摸摸杜松圆圆的脸,醒来真好呀。
“姐,废稿叔教了新文章,等你好了,我背给你听。”杜桂趴到脚踏上,极认真地说。
“桂子最聪明,你再读几年书,就能做女夫子了,姐到时只怕要听你讲文章。”杜梅笑,眉眼弯弯。
“姐,我好笨呢,没有糖,也不会背书。”杜桃低头扯着衣角,羞怯地说。
“桃子,姐要谢谢你,又要帮娘做事,还要带桂子小松。”杜梅笑着向她招招手。
许氏看着姐弟几个亲亲热热地一起说话,她不禁扭头抹了下眼泪,老天保佑,她的女儿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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