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之外

    
    向北着实不适应这样的报仇方式，每天陪着曲长国意淫，而且还要装作乐享其成的样子，这可不是一份好差事。
    可是没办法，既然要报仇，就没得选，对方怎么给自己的，就要双倍还回去。
    这几天，向北坚持每天陪聊。而且，他还精心挑选了时间段。白天，任凭曲长国反复发微信、骚扰他，他就是不理睬、不回复。晚上，夜幕降临，向北像戴上面具的小丑，在昏暗的街灯下翩翩起舞。
    慢慢地，向北甚至已经适应这样的节奏和状态，他每次打开曲长国的对话框，就会条件反射般地把自己幻化成住在隔壁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模仿她的声音，模仿她的语气，模仿她的眼神，甚至模仿她扭动着的水蛇一般的腰姿。
    ——美女，干嘛呢？（邪恶的笑脸）
    曲长国如约而至，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向北相信，对方的防备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没干嘛，看书呢。
    向北冷淡地回复一句。没错，你越冷淡他越下贱。
    ——原来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哈哈。看的什么书？
    ——现代诗。
    ——巧了，我也喜欢现代诗和散文。平时有空没空就喜欢自己写一写随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帮我看一下？
    曲长国要展示自己文艺青年的一面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在网上撩骚时总喜欢装作一副深沉的样子，仿佛一路走来已经看透了世间万物。殊不知，被撩的女孩子有几个在意你吃多少盐走多少路？
    ——好啊，反正我也有空。
    向北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几分钟后，曲长国发来几篇文章，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耐不住寂寞。向北冷笑一声，将几篇文章删掉。
    这样肮脏的灵魂会写出怎样的文字？都是狗屎！向北不想被它脏了眼睛。
    ——请赐教！
    曲长国发来一个谦虚的表情。
    ——文字很优美，没想到你是一个才子。我对你更充满想象了。
    向北的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曲长国。他对于自己的文采太过自信，根据多年撩骚经验，网友My love已经成了自己的盘中餐。
    曲长国甚至开始幻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调情，需要带什么工具，什么衣服。多年的压抑，多多少少让他对于男女之事产生了变态倾向。用他自己的话说，不变态不刺激！
    ——想念不如相见，愿意见一面吗，美女？
    曲长国主动挑起了话题，憋了几近一周，终于聊到了正题。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和等待。曲长国不着急，柳暗花明前，总是难免经历煎熬与痛苦。向北更不急，他有意把手机扔在桌上，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流逝。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煎熬。
    ——好吧，可是，我能相信你吗……
    向北这句回复耐人寻味，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猫，既想躲进主人的怀抱，又有些羞涩与顾虑。曲长国是老手，而且是磨出了茧子的老手，自然晓得怎么回复。
    ——我以为我们神交已久，没想到你对我还是缺乏安全感，看来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可以做的就
    是向你承诺，我绝对值得你信赖。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欲擒故纵，果然经验丰富。向北看了不禁想笑。
    ——好吧，你打算怎么见？
    ——你是女生，时间地点你来定。我听你的。
    正中向北下怀，有了曲长国这句话，他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种事情女生怎么会懂呢？让我想想吧。
    聊天又一次戛然而止，每一次对曲长国来说都是煎熬。眼看肥肉离口越来越近，两人都感到莫名的紧张。
    第二天晚上，曲长国主动提出这个话题。
    ——怎么样，想好了吗？
    ——这周六晚上八点，新城酒店。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那个酒店好像有点远，另外，那个酒店挺贵的，而且条件一般。
    向北看了这句话，冷笑一声，这是一切偷腥男人的共有惰性，即便撩骚约女，也不愿意多花一分钱，不愿意多跑一里地。这跟偷腥男人有没有钱、帅不帅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点钱都不舍的花？看来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再说了，远了才安全。
    这一招果然有效，眼看到嘴的肉，曲长国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没问题，听你的，咱们这周六见！
    最难的一步终于搞定了，向北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有更难的事情等着他。向北看了看时间，今天是周三，还有两天时间可以准备，应该来得及。
    这次，还是需要罗方伊帮忙。
    “喂，小罗，又要打扰你了。”向北给罗方伊打了电话。
    “师父，客气啥，有啥事你说就行。”
    “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向北问道。
    “还行吧，你也知道，经历了邑州水灾的事情之后，大家明显对我不一样了，总是有意无意躲着我。唉，我真的不想干了。”罗方伊对向北倒是坦诚，只是她不满意向北的态度，胖冬不在了，自己又经历了事业上的挫折，这几乎是她人生的低谷，向北竟然对自己不冷不热，一天到晚见不到人。不知道确实很忙，还是故意躲着自己。
    “坚持住，很快就会峰回路转，”向北安慰她，“曲长国对你怎么样？”
    “他好像一直刻意躲着我，以前还安排题目给我，现在直接把我打入冷宫了。”罗方伊说道。
    “没事，这小子嘚瑟不了几天了。”向北恶狠狠地说道。
    “你说什么？师父。”罗方伊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没什么，”向北既然转移话题，“对了，报社现在还是晚上有人值班吗？”
    “是啊，每晚都有三到五个人在报社值班，有人值大夜，有人值小夜。”
    “明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
    这个提议让罗方伊很是振奋，她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没问题，可是，明天我值大夜。”
    “十二点以后？”向北问道。
    “是的。”
    “那好办，明天我请你吃宵夜，吃了饭你直接去值夜班。”
    ……
    第二天，罗方伊将自己精心打
    扮一番，又选了最具暧昧的色系口红。女人在自己在意的男人面前，总是会过度紧张。
    两人如约见面，在附近的商场吃了饭。让罗方伊感到意外的是，向北竟然送给自己一束鲜花。
    “师父，这是啥意思？”罗方伊面色羞赧。
    “你恢复工作了，这是好事。这束花希望能给你带来新气象！”
    这个木头疙瘩什么时候开窍了？罗方伊觉得不好意思，心中却乐开了花。
    午夜十一点，商场打烊，两人已经无处可去。
    “师父，我要去报社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罗方伊有点疲惫。值大夜的班，多数时候就是找个能躺能靠的地方休息。
    “呃……这个时间报社应该也没啥人了吧？”向北问道。
    “嗯，估计也就四个人吧，咋啦？师父。”
    “要不我跟你去报社看看吧，好久没去了，真是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向北说道。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师父居然主动提出要去报社看看。这可是他四年来一直讳莫如深的名字。这次是咋啦？罗方伊一双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直到盯得向北不好意思。
    “怎么了？赶紧走吧。”向北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到了报社采编大平面。
    果不其然，只有四个人在值班。这四人都是刚工作没两年的年轻记者，他们虽然久仰向北大名，却从未见过其人。因而，向北的到来，并未引起诧异的目光。
    “呦，开始追剧啦？！”罗方伊主动跟同事搭讪，“这是我朋友。”
    同事跟向北点头致意，又看了看罗方伊手中的鲜花，瞬间明白两人的关系，一副羡慕嫉妒恨地目光看了两人一眼。
    “喏，那里就是我的位子，你先去坐下，我给你倒点水。”罗方伊将向北安排好，这架势俨然像个女主人。
    跟四年前一样，记者大平面还是一样的布置，一样的座位，甚至连罗方伊的工位位置也跟以前一样——与自己曾经的工位紧邻。
    向北将大平面扫视了一圈，像是在怀念，又不太像。嗯，四个人的位子都很分散。
    罗方伊倒了水，跟向北聊了起来，聊到了两人一起去骆河村，聊到了邑州水灾，聊到了胖冬，甚至聊到了张智尧。罗方伊很开心，她想不到向北会有现在的变化。
    一个人能够面对过去的痛苦，说明他已经想通了，已经愿意接受新的生活了。再说，想不通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去死？可是真要是死了又如何？胖冬就是血的教训。
    罗方伊确实累了，已经快到凌晨两点。
    “师父，你还不回去休息？”罗方伊打着哈欠，两只眼睛早已经开始打架。
    “奇怪了，我今天怎么一点都不困呢？”向北感觉自己越聊越兴奋，“这样吧，你休息吧，我帮你盯着。”
    向北这个建议很大胆。他了解记者值大夜的节奏：盯着微信、微博以及媒体各种动态，一旦有突发事件发生，可以第一时间反应。
    向北是个老记者。罗方伊自然对他一百个放心。
    “嘿嘿，那就谢谢师父喽。”罗方伊欣然接受了向北的建议，一脸幸福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