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之外

    
    向北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罗方伊，忽然心生怜悯，这样一个单纯的女人，不应该让她看见人世的肮脏与苦难。
    罗方伊，希望你能理解我。向北在心中默默道歉后，看了看大平面里几个人，都已经熟睡。午夜两点，正是一个人睡眠最深、意识最少的时候。
    向北悄悄走到一个人的旁边，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对方没有意识后，戴上医用的一次性手套，将对方手机打开，不出所料，有指纹密码。向北悄悄将对方的大拇指摁在上边，“指纹密码错误”，再换一个食指。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异常，抬起头，向北被吓到一愣，结果发现对方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睡。向北悬着的一颗心松了下来。
    再试一次指纹，这次严丝合缝，手机终于打开了！
    向北打开手机，从设置里找到本机号码，记录下来，又打开自己手机里的北江晚报社移动办公软件，输入手机号，点击登录，对话框提示是否输入手机验证码，向北点击确定。
    被偷偷打开的手机响了一声，声音微弱，机主只是下意识动了一下，又面带微笑地进入梦乡。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验证码4375！向北迅速输入到自己手机的验证码对话框中，登录成功！
    向北几乎无法抑制内心的欣喜，竟然如此顺利，他又看了看对方的手机软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登录而被迫下线。完美！
    向北悄悄将对方的手机还原，删除一切登录和操作记录，又放到了原来的位置。
    做完所有这一切，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若无其事地浏览了一会儿罗方伊的电脑。此时，所有人形态百出，有人呓语，有人发出重重的鼾声，有人淌出了长长的哈喇子。人啊，长得再帅再俊，也终究是动物，在大自然规律面前始终是不堪一击的。
    确定没有人醒着后，向北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掏出手机，打开北江晚报社移动办公系统软件，再次确定可以正常登录，费了这么大劲，容不得失败。再说，时间不等人。
    他试着将所有步骤操作一遍，没问题。
    凌晨四点时，困意袭来，向北挨不住大脑传来的信息，终究还是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阵轻轻的拍打惊醒。
    向北条件反射般坐起来，糟糕，出事了！他以为昨晚偷摸做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罗方伊被他这一个坐起的动作吓了一跳，看来，师父的心理阴影还是没有摆脱。
    “师父，已经六点了。”罗方伊声音温柔，面带微笑。
    “哦？我竟然睡着了。”向北一脸歉意。
    “嘿嘿，你也太不尽职了，罚你给我买早餐。不过，今天就算了，我命令你现在回家睡觉！”
    “确实是太累了，”向北伸着懒腰打了哈欠，“岁月不饶人，我先回家了，下次再请你吃饭。”
    向北匆匆收拾了东西，离开报社。再晚一点，恐怕就会有人上班打卡，遇到熟人就尴尬了。
    一路上看到的一切，总让向北觉得异常，每个人都很奇怪，连天上的鸟儿都跟往常不太一样。看来，自己的病又加重了，已经产生幻觉。
    向北无所事事地窝在家里一整天，偶尔掏出手机翻看刚刚安装的软件，真好使，不仅有聊天功能，报社有什么新的文件，新的要求都会在里面发布，甚至还能用做员工打卡、发工资。当然，向北最感兴趣的是它的在线会议功能，多视窗、单视窗，一对一、一对多，真是个好玩意儿。
    他像个偷窥者一样悄悄参加了一次在线会议，不光是北江晚报社，整个北江报业集团都能通过它在线参加会议。而且，任何人都可以申请发起在线会议。
    晚上，曲长国的骚扰又来了，向北忍着孕妇般的呕意陪他聊到半夜。再忍一天吧，明天此时，就可以跟你好好聊聊了。
    时尚二十年一轮回，还好现在流行宽松肥大，向北在网上买了一套时尚女装——胸衣、内裤、外套、裤子，一样没落下。当然，还有假发、化妆品。
    周六晚上，向北再次试了试手机，没问题，又将自己彻底改造一番，口红、腮红、眼影、假发，不错，至少看起来像个女的。至于遗憾嘛，胸好像小了点，不过现在女生当中好像都流行小胸吧，不碍事。
    酒店房间是曲长国订的。但是，向北要比他早到新城酒店。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动。向北来到酒店，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只是，这大堂怎么这么昏暗？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您好，女士！”
    前台经理向“她”打招呼。
    是靳宇——那个年轻的经理，向北面色忽然变得紧张，匆匆瞥了对方一眼，急忙做了电梯上楼。
    房间在4楼。向北打开房门，将房间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确保没有问题。他又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灯光必须亮起来，这样才能确保优质的直播画面。
    “叮咚！”门铃声响起。
    向北看了看时间，刚好8点，曲长国够守时的。他又冲着镜子将自己整理一番，还真是有点紧张，以前是在虚拟世界装女人，现在要在现实生
    活中装女人，他心里没底。
    向北通过猫眼看了看外面，没错，是曲长国，西装革履，发型也经过了精心的捯饬。
    门开了，曲长国很绅士地冲着“她”笑了笑，然后将门关上。
    “你好，my love。”曲长国主动打招呼。
    “你好。”向北尽量压着嗓门，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只是这胖子听起来还是有些沙哑。
    “怎么？嗓子不舒服？”
    “嗯，最近感冒了。”
    还好，曲长国没有听出什么异常。
    不是他听不出，而是他无心去听。男人在这时候只有两种心情：害怕和猴急。曲长国也害怕，担心被仙人跳，当然更猴急，他的求知欲和窥探欲此时已经无限放大。此时，猴急已经完全压倒了害怕的心理。
    “你可想死我了！”曲长国早已不顾及自己的什么影响，像一个猥琐男冲着向北扑过来。刚要口对口地亲上时，被向北一把挡住。
    “急什么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聊天！”向北说着，帮曲长国脱了外套，“说实话，你是不是经常约女孩子？”
    曲长国摇摇头：“胡说，你是第一个！”
    “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我既然答应见你，就已经想通了，所以，你要跟我说实话。”
    曲长国犹豫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猥琐邪恶的笑容：“我这人有个特殊的癖好，喜欢集邮，不同的女人，我都要尝试一遍。不要说单位里那几个女人了，同行、朋友，我一个不落。加上你的话30多个了吧，具体数字记不清了。”
    三十多个？！向北一脸震惊。这数字远远超出胖冬的调查。我的天，这不光是个流氓，还是个滥交者，恐怕都已经染上病了吧。
    “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向北一脸嫌弃。
    “你这话我赞成，”曲长国有点兴奋，“哪个人没个缺点爱好？你看我们单位的大领导，你知道什么癖好吗？他喜欢男人，哈哈。一个大男人，喜欢男人，你说可笑吗？还有我以前的同事，有人喜欢文玩字画，有人喜欢权力地位。”
    “哈哈哈哈。”向北发出一声长笑。
    啥意思？声音咋变了？曲长国吓了一跳，完全被整蒙圈了。
    “你……你是什么人！”
    他发现不对劲！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为什么约你在新城酒店见面？我是你的仇人！”向北转过身，双目怒视对方，将假发猛地拽下。
    “你是……”还是不太好辨认，“向北？！”
    曲长国又惊又怒，仇人终于找上门来了！
    “你他妈的变态啊？装作女人骗老子！”曲长国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么玩过，心情已经不是愤怒那么简单。丢人？尴尬？生气？愤怒？
    还好，现在只有他们俩，算不上丢人和尴尬。
    “曲长国，你以为我不知道胖冬是怎么死的？你以为你干的那些恶心事没人知道？”向北道出了此次的目的。
    “原来是要给你的兄弟报仇？哈哈哈哈，”曲长国幡然醒悟，“是啊，他调查我，还拿着我搞女人那些事威胁我。你说，他不死谁死？当然了，他的死跟那些女人没有直接关系，因为我们俩已经完成了交易。可是谁知道这小子不老实，非要调查我跟顾青城的关系。他太自不量力了，这件事查不得，所以他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为什么查不得？”向北追问。
    曲长国沉默不语。有些事情，打死也不能说出去，这是规矩。
    “骆河村的事情跟你有关系？你安排我去查骆河村的案子，其实是让我走进了布的局，对不对？”向北继续追问。
    曲长国一脸诧异，他没有想到向北会查到这些。
    “你怎么知道的？”
    “我始终搞不懂，既然你怕我惹事，怕我查出骆河村的真相，为什么还要派我去采访？”向北问道。
    “因为你是我的人，我以为你能听我的话，谁知道你竟然这么倔，一头倔驴！我提醒过几次，不要再查了，你偏不听。你以为自己是警察？”既然向北已经知道了真相，曲长国觉得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不如索性把事情说清楚，好让这小子死得明白。
    “所以，每次在最紧要的关头，骆景晨都给你通风报信。你为了阻止我，制造了两次举报，通过给报社邮箱发邮件举报我。”向北说道。
    “聪明，不愧是报社的调查之王。可是。你怎么查到是我做的？”曲长国也需要知道真相，不然他怕没有机会了。
    “我通过公邮的信息锁定了你的小区，一开始我不相信是你，后来发现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你。特别是在邑州水灾的报道中，你为了威胁我和罗雨辰，故意制造新闻报道事故，拿掉罗方伊！”向北说道。
    “哈哈，你很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没错，可你还是不听话！一头倔驴！所以，你败得很惨，家人朋友都死了。”曲长国笑得面目狰狞。
    “我问你，我的孩子和老婆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向北眼神肃冷，盯着曲长国。
    一阵
    沉默后，曲长国摇摇头：“诺一的死与我无关，可能是这孩子确实命苦吧。”
    “雪岑呢？”向北急切地要知道答案。
    “她……对不起。”曲长国吞吞吐吐。
    向北忽然变得哽咽，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是谁？！谁干的！”
    “是顾青城，他找人精心制造了一起车祸。”
    向北怒不可遏，他此时真想拎起手中的椅子，狠狠地朝着曲长国砸去。可是，大戏刚到高潮，尚未落幕。
    “骆河村的纵火案，也是他干的吧？”
    曲长国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猜错，你跟顾青城都是一个老板，而这个老板跟骆河村的项目有着紧密的联系。你的老板到底是谁？”向北问道。
    “向北，虽然你很想知道答案，虽然你今天不可能再或者走出这门。可是，幕后真相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曲长国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就等着法律的制裁吧！”向北恶狠狠地说道。
    “哈哈哈哈，”曲长国大笑，掏出了匕首，“法律制裁？怎么制裁？证据呢？即便是你有录音、录像，你能走出这个房间吗？连你都出不去，这些证据有个屁用？！”
    曲长国眼神凶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你说的没错，但是如果直播出去的话，你能有办法阻止吗？”向北指了指放在桌角的手机。
    曲长国很敏感，立刻明白向北的意思。他冲过去拿起手机，是北江晚报社移动办公系统的在线会议，直播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至于观众，不光是北江晚报社的同事，连整个北江报业集团的所有分支机构和下属单位也都能同步观看，在线人数显示有500多人。最可怕的是，这套系统有自动存储功能。
    彻底完了！
    曲长国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他将手机重重摔在地上，踩个粉碎。这该死的手机，上次就差点被它玩死！这次直接死翘翘了。他很明白现在的结局：不仅要被查，甚至还有坐牢的可能。
    三个月，再过三个月老板就能带他走，就能让他离开这个四年来天天做噩梦的地方。可是，他等不到了！
    向北，都是你害的！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曲长国举起匕首冲着他刺去。向北快速躲闪，刀尖划过了他的左臂，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两人紧接着撕打起来，可是，向北毕竟年轻，体力也好。不出五个回合，曲长国已经气喘吁吁，败下阵来。
    向北将他摁在窗台：“曲长国，你作恶太多！如果你有十条命，我也会杀你十次。”
    曲长国已经没了力气，抬起头看了看他，流露出复杂的笑容。
    向北右脚轻轻一勾，曲长国整个身子腾空。向北再用双手往前一提，曲长国从窗台飞了出去。向北顺着抛物线望下去，四层楼并不算高，坠地时间只有几秒钟，但是足以要了曲长国的性命。
    曲长国身体扭曲地躺在地上，两眼瞪着阴霾的天空，一摊血迅速四下散开。
    杀人了！这是向北第一次杀人，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他躲进卫生间，匆匆卸掉女人的妆容，换回男人的衣服，神色慌张地下了楼。
    该怎么办呢？自首还是逃跑？能往哪里逃呢？逃了又有什么意义？向北知道，大仇已报，没有什么可眷恋的，索性就自首去吧。
    奇怪，酒店大堂怎么没人，而且像是被洗劫了一番，一片狼藉。
    大街上也是如此，商店关了门，路人也见不到几个，即便偶尔碰到一个，也戴着口罩躲躲闪闪，像躲瘟疫一样。
    “喂，你是干什么的？”
    身后有人喊住了向北。
    向北愣住了，回头一看，是两名警察，戴着口罩、护目镜和防护服。
    “为什么不戴口罩？”警察问他。
    “我……”向北蒙圈了，不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不能出门，出门也要戴口罩！”警察说着，将口罩递给他，“赶紧戴上，回家待着！”
    向北应了一声，戴上口罩匆匆离去。这是啥意思？瘟疫？这才过去几个小时而已，怎么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行，得查一下。手机已经没了，向北干脆将沿街商铺看了一遍，终于听到了广播的声音：
    “今日，我国多地发生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全国确诊人数已经超过十万，疑似病例二十万人，河东市确诊人数上千人。目前，河东市已经下发通知，要求关闭所有高速出口，暂停机场所有航班以及市内公交和省际大巴，严谨市民上街，各社区要严格清查外来人口……”
    “据国外媒体报道，近期肆虐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源头为菊头蝠。然而，有国外专家相信，该病毒基因片段存在人为改造可能，并非天然基因……”
    向北一脸诧异，忽然听到身后“哔”的一声，他回过头，是一支手枪形状的东西。
    “38度5，符合肺炎症状。把他带走。”两名全副武装的人员听到指令，不容向北辩解，将他带上车。
    伴随着长长的警笛声，车辆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