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难疗,剥骨断皮,皆为妖术!”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一眉目威严的男人手持书简,正在怒斥着台阶之下跪着的一众臣官、贵族。
似是有所悟,这大殿男人忽的起身,眉头微皱道:“我国公主的病,难道这世上还真就没人可医了?!”这声音虽不大,但却传入了台阶下每个人的耳朵里。
闻言,众大臣对视一阵,底下骚乱一番,终是由那护国文官董卿答道:“我国处神州中央,来来往往复来着不可胜数,这一篇奏章乃是我等于西城门苦觅良久,方有一老者过路言此方。饶是公主的症状..”
董卿手掌微微颤抖,知要触大不违,轻叹口气,道:“公主此症突发异常,前者陛下刚入尧关,公主还与我等在西门殿候架,却不料未及与君上相见,便是怅病于床。如此突发之疾,满朝文武无可奈何,宫内贵医至今束手无策。。料一无踪药方,臣等不敢不奏面于君上.”
那眉目龙钟,体态雍容的一国之主愤然呵斥,将所持书简掷于董卿身前,指着一众骂道:“举国之人,难道除了这肆意妄为的狂夫,竟无一人敢发声不成!”
一众低下头,饶是一副怕罪责的模样,半响愣是无人出声。
大殿之上一国之主瞪眼望着众人,这般望了半响,脸上怒意更胜,一腔子怒气还未开口,忽的被门外呈殿的一纸快马打断,“报!边疆西域异族聚兵欲谋汴关,孙将军死命抵抗,奈粮草有所不支,故使急报!”
闻言,原与众臣叱喝的君上,终是眉头一皱,些许转加于边疆战事,“西北顾仓多聚粮饷,我曾与孙子武将军言情况急转不可直下,可先取之后上呈。子武为人谨慎,若非情急必不上报,恐是敌军过多...”言之此,环顾四周,似是恨铁不成钢,这群臣子竟然还在跪着不进言,诉这臣子如何排君解忧..看来这安逸惯了,殿上还真需要整治一番..
“孙子武将军昔日曾言,调拨其弟孙子扬练兵于东南,不若即可遣令调去。子武将军自拥关隘,又得粮草已续,发兵使顾此围必安解,君上不必过忧.”天子心下一安,放眼望去又那董卿所进言,叹息之余,又颔首点头。
“即令!使孙子扬领兵万余去助孙子武,特令三千铁甲营先快马而去,共解此围!待此围得解,让孙子武回都见朕,朕有话要问.”得此谕,那快马使臣扣头领命而去。
“怎样!”怒气未歇,天子又是大吼,“现今边疆战乱不停,尔等无谋可进,公主之疾亦是没个结尾。你说你们这群饭桶到底能做点什么!”一群臣子觉察怒意,终是将头抬起,齐声大呼:“臣该死!请主赦恩!”
“如此如此!朕待你等不薄,你们老臣却是没有将朕放在眼里!”长叹一气,无奈接道:“朕受命于兄长,因兄三子皆不成器,整天沉迷于金纸迷梦,故领君位。你等有的是兄长保举,有的是几代老臣,朕尊你们教做师长,你等却这般这般...罢了,罢了!”
言罢,天子神色黯然,挥袖转入内阁,一众臣子散去。董卿原本坚毅面容亦显露出半刻迷茫,终是向内阁跟去。
绕过那奢华无比的金雕玉石,两侧林立的浮龙高柱,远远的便是听见里头一阵叹气声.加快脚步,后跪于珠帘之下,呼曰:“臣董卿,请君教入!”
一声传入珠帘后,原本叹息声似有意收起,“董爱卿请进!”得令,董卿掀开那无数碧玉撺掇着的珠帘,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这殿周边与其内景浑然不搭,周边由无数金装玉璧粉饰,而内景却是一张简简单单的木桌,靠墙一张木床,整个房间空有其表。
董卿稍作行礼,“天气转寒,请君上多添置衣物,莫要劳神过度.”
“董爱卿,我楚骞泽到底哪儿对不起臣子们了,为何他们待我越来越寡言?”在董卿面前,楚天子放下了身段,改言词为我,足见两人私下深交之广.
“回陛下,董卿饶是答不出来,却得向陛下请罪,若臣喜学兵马,此情此景可堪不让陛下孤枕不安.”这般说着,董卿更是由原本站着变为了跪着。
失神片刻,楚骞泽依旧愁眉难展,正欲与董卿开口,忽的见其人已跪地,赶忙起身扶起,“我素知爱卿明辨善恶,知忠知勇,并无不实之举。如今兀的自罪,这只会让朕跟着自责,爱卿莫要如此,一切只怪于我。昔日太子林立,是我阻之,老臣们巴结不得让我兄长子当皇位,现在他们这般待我,我以叔位转皇位,不得其名,未有底气与他们争横呐。”
被搀扶起来,董卿依是做着行礼,“孙家两将护国安邦,皆是昔日陛下任选出来的,两将待国如左右大山,因有他们才有国家的安定。陛下自明有度,切莫轻身.再言皇长子,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他醉酒迷色,若国家与他,只会为国民百姓招来苦难,天下民心是在陛下这边的呐,请陛下一定要保重好身子.”
董卿一席话却实让楚骞泽心中那气得到一疏,摆案仰天道,“自我上任两年,全是凭靠孙家两将与百姓之心固我皇位,但四周敌视愈加严重,若使我国继续这样下去,迟迟早早成为别人的口中肉、心中粮。这两年,真的是辛苦边疆的将士们了..而我从外归都,我女儿竟染病疾,难不成这天真是要对我惩罚吗?威压之下,朕心纠结难收啊!”
“陛下切可放心,臣与熙然大夫定为公主觅得良方,皇家洪福,岂是无边无由的天所能定论的。”
望着近两年苍老极快的爱臣,楚骞泽心下更添难受,顿足数次,开口道:“公主是朕唯一的后室,朕妻离的早,也就这一门,望切你多费心思...闻知熙然大夫这几日病卧在床,爱卿代朕带点微礼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执宫内医药三代,真是有劳他老人家了!”
“陛下请放心,熙然大夫本是医药世家,对些许顽疾自幼便有抵抗,此次小疾不足挂齿”话已至此,董卿知晓该说的也都说罢,便是躬身请辞.楚骞泽挥手许之,董躬身离场.
‘冷玉啊,我楚骞泽昔日立誓必守护好依儿,今日之事,你在天之灵一定要护住我们的女儿,’原本如苍松般劲拔的一国君王,此刻竟然是双目微红,“若是天子需得舍弃那么多,那我真愿意带你和依儿一同离去的,管他家江山如何,管他世态如何罢!”
······
却说董卿辞别楚天子,走了半响的宫道,终于是出了外宫门。擦了擦汗,面前是人马如川的街道,一声又一声的招呼声向董卿传来:“呦,官老爷,乘马车不?”大致是拉扯这么一阵,而董卿作为上下入朝只步行的官员,在整个殿堂都属例外。歇了片刻,董卿刚欲踱步启程,欲径直前往熙然大夫府邸,忽的一辆马车靠停在了董护国前方,那车头马夫探头笑道:“董大人,还好赶上了,我家主子请您过去呢。”
董护国一怔,仔细端详一番这车夫,旋即笑道:“熙然怎的要你们这种打扮出来?”
这么说着,在车夫搀扶下上了马车.要说董护国也难怪一时间认不出老友熙然大夫家的车夫,要说谁家会出门裹着满满的布料,还带着各种花纹色调的头套,只怕会被当做有重病或癖好的人处理。
端坐在马车上,董护国将脚伸直,试图让自己舒服点,亦是不由的感慨自己真的老了。
“董大人,要我说呢,您还真应该去配一辆马夫,”车夫边架赶着马匹,边开口:“朝野谁人不知您躬行简朴,奈何您老真的一把年纪了呐,对自己照顾一点,其实也是对百姓的一种安抚.”
要说这董护国的人品,朝野还真没人能挑,三餐只是普通人家的菜肴,对于生活也是能省则省,家内有贤妻相夫教子,家外品行闻名殿堂,硬要挑点毛病,还真就是固执的不得了,董护国对于自己认可的事情其他人很难改变。
不知是承认自己年迈了还是在思索事情,董护国未曾像往常一样辩解答复,而是平淡道:“国内安定,民众不受苦受难便是我的名耀,亦是我的责任呐.躬简如民,才能使民心诚服,君上先行亦是如此,我等自当效仿才是。”
“哦对,再说熙然大夫近期病情,”董护国调整坐姿,待身形习惯后沉声问,“熙然没有太大的病况吧?今日让你来接我,莫不是病情初愈想找人打发打发闲趣不成?”
沉默。
原本脸带微笑的问着的董护国见马夫迟迟不语,董卿复问数次,前者依旧不答。董卿心下一沉,如同马车哒哒哒的声音一般不得平静。
熙然德义的府邸在距宫殿不过十数里,在马夫厉喝催声下,在当日下午便赶到了熙然府门。
搀扶之下,董护国推开了车帘下马,望着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府邸,眉头紧皱。原本药香浓郁,家丁正旺守护门前的景象已然不见,那青石板与遭乱的藤蔓,干裂的地面和斑驳的石墙,显得凌乱不堪。府门上还贴着各种各样的符咒,疑就像是哪家文人即兴而来的作画一般。
“这是为何?”董护国疑惑的向车夫问去,后者只是低下头,做出了一个请入府的手势。见如此如此,董护国加快脚步往内院走去,依借着对老友故居的熟悉,三步两拐便是来到了熙然大夫卧房。此时这里站满了人,那简朴的木门上如同大门一样被画满了符印。
“你们这是为何?!”董护国高声问道,“熙然在这屋?你等在此聚集,又是作甚?”
“卿兄,”回应董护国的是一道虚弱而熟悉的声音,“您快请进来,别为难我这门童家丁们了,这都是我让他们做的。”
见故友答话,董护国顾不上一身风尘,直直推门踏步进了熙然卧房。这里布局依旧如以前,与楚天子那房间一致,一张简单的木床与一张简单的木桌。唯一差别就是那些符印了,这屋子里地面画着一个方圆的圈子,四周还拿不同文字写着‘天地玄黄’四字。整个屋子给董护国一股炫目感,脑子稍带昏沉起来。
“熙然,你这是为何?”
“卿兄,我恐怕..命已至此了...”瘫卧在木床之上,一身白装,须发散乱的老者,正双目泛函泪光的望着董卿,是一种不舍,是一种无奈。
董卿贴身靠去,半蹲于熙然德义身旁,语调轻缓问道:“何出此言呐!德义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不一次小病疾而已吗?”
熙然德义未立刻答话,只是费力的将颤抖的双手抬高,露出那皱巴巴的手臂,入董卿眼的是一个刺眼符证。这符阵栩栩如生,其两侧为两只鹰,中央是一个四剑交叉的图案,两鹰中间四剑上下又是两只似蛇的纹路。见状,董卿心下一寒,惊道:“蛊咒?”
“在四方之中,我老头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东西,”熙然德义收回手臂,缓声道,“我从医一生,所患病不下百例,食药材药草不下千味,诊断世间顽疾鲜有失手。今日得此症,乃天召我也!”感慨,叹息,无奈。
“德义不可轻言,这蛊咒也只存在于传说中,兴许您老遇到的不过类似的相仿罢。”董卿一直皱着眉头,活了大半辈子的他自然知道蛊咒这种存在,一般只会存在于传闻和内政官斗当中,怎会出现在这济世一生的良医身上呢?
“这种症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各种手段皆无收获,在一古卷当中识得这蛊疗法异常无比,便照葫芦画瓢,当这一次庸医,以己为例,做这一次荒唐鬼画符之事。哈哈!”熙然德义忽的笑起来,“能与董卿共事半生,又得以死于出生地,真可谓无憾了!”
虽得熙然德义像是看穿看淡,董卿心中却甚不是滋味,这国边疆处于战火,朝政难行,百姓虽躬耕于民间安乐一时,却无可安乐一世。君臣隔阂太多,所要进要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却奈何自己与同僚都年迈如此,一个接一个离开,就差自己驾鹤西去...想至此,一向稳重仪雅的董卿狂笑起来,笑中却尽是苦涩。
正相顾无言之间,董卿猛然想到今早所奏之书‘医以魂,医以药,医以身,医者难自医,医者摒生死,医者以断身离尸,医者借尸还魂亦为医。借以五行,开以天地,断骨为疗,弃身为治...’沉思之间,董卿竟是自语出来,而熙然德义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深重。
“卿兄。”熙然喊了董卿多遍,终于将董卿喊醒,“你方才所言,尽是奇闻,不知是从哪得知的?”
董卿整理语言,答曰:“适才今早于城门守能疗养公主的人,有一土人给与药方,言曰如此如此,甚是奇怪。本抱着无人可提的想法上呈君上,却是遭淋得大骂...”
“奇人以奇法治奇病,”熙然德义双目凝重,手掌忽的握紧,“这人明日便可邀进,先使之来我府,我与之相聊。测测是不是无学惊哗之徒,再做打算罢?”
“熙然兄真觉得可靠?”不敢相信这信神信鬼之事能他嘴中说出,董卿一时惊愕无言。
“我芒国以地理四季分明,水土富饶闻名于大陆,人素称之‘人间亲和殿,万物悦芒城’.但料终料尾,芒国亦不过是一小国,在整片神州上,位佳中央,来往复来者不胜其多。所窥探之众多如牛毛,近两年更申如是,常言谓之曰:得其安乐便不得其妙法.民虽乐,国且安,民风淳朴却失衡于某些东西。公主突遇噩兆,我这忽遇蛊咒,饶是这时局变了,还是神州变了,令人不由得不信呐!”
“虽是我不愿信,但您老若是真有此想法,且此情此景不容我不多想。您今日且稍作休息,明个一大早我便再去那候着,看看能不能与之再遇。”
一向严谨的熙然德义与董卿,在面对无助与无由的疾病之下,保持善心的人不得不寻求仅剩一丝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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