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有座城

    
    左尧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我知道轻音她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对你造成了很深的伤害。我当时真的不知情，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做。她现在也算受到惩罚了。工作室资金断裂，编剧们也都纷纷离开了。合作的出版社也和她解约了。她已经是身败名裂，还背负了高额的违约金。”
    江莱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才抬眼看他：“所以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尧抿了抿唇，他知道这话不应该说出来，但是顾轻音的处境只有江莱能够解救。
    “我希望你能放过她，不要赶尽杀绝。”
    江莱微微蹙眉，眼神中尽是疑惑：“赶尽杀绝？左律师用的这个词分量太重，我可承受不起。你刚刚说的这些是她当然种下的因所结出的果。怎么是我能左右的？”
    “李泽辰在这件事里起了很大的作用，不止是轻音，还有一个叫夏白的女明星，也因为他的原因被公司雪藏了。”
    突然听到李泽辰的名字，江莱愣了愣。
    她知道李泽辰让廖琪找到了长安十六月，才让整件事情真相大白，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
    他的个性就是如此，有些她必须知道的事情他从不避讳，而有些事情他不说是为了她好。
    她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男人，忽然觉得昨天那些了断的想法真的是没有什么必要。
    “我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些，如果他说我会听，但我不想因为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什么而去问他。我只需要知道，在我即将跌入深渊的时候，是他拉住我的手，才没让我掉下去。”
    说到这里，江莱的心越发地平静，看左尧的眼神也是淡漠得很。
    “你说顾轻音现在很惨，几乎要被逼入绝境，你希望我不要对她赶尽杀绝，可是当年不留余地要将我赶尽杀绝的人正是她。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为什么当年不放过我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逼得谁走投无路，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所有的路都是人自己选的，她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我们十年的友情，为了成功不择手段，那么就应该想到有一天她要把所有抢来的，偷来的都还回去。”
    左尧沉沉地吐了口气：“江莱，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是身为她的男朋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就算当初她为了和我在一起耍了心计，但是毕竟在一起这么久，我对她是有责任的。”
    江莱晃了晃微凉的咖啡，呷了一口，微微蹙眉，咖啡还是趁热喝比较好。
    放下杯子，江莱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我今天之所以答应来，是想和过去彻底做个了断。毕竟这件事情折磨了我这么久的时间。至于你说的让我放过她，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放过她，因为从始至终是她不肯放过我。”
    “你们的感情和责任如何划分，如何纠缠与我无关。但是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不会看不到她的错，或者说你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只习惯于看到她想让你看到的好，却对她的坏视而不见。”
    话说到这里，江莱觉得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她站起身来，这几年来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着左尧：“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如果真的想帮她，尽你所能吧，再见！”
    江莱转身就要走。
    身后左尧却猛地站起来叫住她。
    江莱转过身去。
    “或许是我一直忽略了她，以为她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顾轻音。也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说出这些话，抱歉。”
    江莱轻呼了一口气，问他：“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铁石心肠吗？因为这件事，我休学一年，学校里都在传我病了，他们没猜错，我是病了，抑郁症。”
    在左尧错愕的眼神中，她又撩起额角的头发，露出一道很淡的伤疤：“抄袭事件之后，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有人绊了我一下，我摔倒之后，留下了这道疤。
    “伤口是可以愈合的，但是疤痕会一直在。她做过的事情，也不是她受到惩罚之后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所以，她道歉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就算她道歉，我也不会原谅她。我失去的，承受的不是她一句道歉就能补偿的。我只能保证我不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情，至于其他人，我无能为力。”
    江莱说完之后，没再做任何停留，径直走出了咖啡厅。
    左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忽然就想起从前在大学里的时光。
    那时，他为什么选择了顾轻音呢？
    明明先遇见的是江莱。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个原因已经想不起来了。
    而且也没有了想起来的必要。
    他忙着打拼自己的事业，而顾轻音正好符合了他对女朋友的要求，体贴温柔却不粘人。
    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习惯了忽略顾轻音这个人。
    他们就一直以这样的模式相处着。
    现在，一切都被揭穿的时候，他才惊觉不是他看不清顾轻音，而是他习惯了不去看，不去想。
    --
    江莱从咖啡厅出来，一抬头，难得的好天气，天很蓝，阳光正好。
    刚想打车回去，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她微微有些惊讶。
    这个时间点掐得也太准了吧？
    接通电话，那边是李泽辰清润低沉的声音：“谈完了？”
    “嗯！”
    “那你到前面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来。”
    “好！”
    上车之后，江莱忍不住问：“你今天出来是有事吗？”
    “有！”
    江莱点点头：“哦。”
    谁知下一秒就听到他说：“来接女朋友回家！”
    江莱看了他一眼，继续“哦！”
    李泽辰看她全身绷直，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有些发笑：“昨天晚上吓到你了？”
    一听到他提起昨天晚上，江莱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瞄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不打算理他。
    脑子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没想到第一次主动告白会让他这么激动，以致于差点失控。
    他那沙哑到不行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直叫人无从抵抗。
    李泽辰抬手把人捞到怀里：“抱歉，昨晚……”
    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垂眼看去，怀里的人红着脸“威胁”：“不许再提了那两个字！”
    女朋友之命，不得不从。
    李泽辰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谈完之后，心里放下了吗？”
    问完之后，并没有马上得到回答，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好像也不是很高兴。
    过了一会儿江莱才开口道：“之前总想着要是有一天能真相大白，让她也尝尝千夫所指，身败名裂的滋味。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的确也受到了惩罚，可我并没有很高兴。”
    “心软了？”
    江莱摇头：“没有，我又不是圣母，要普度众生，慈悲悯人。她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想要给我留余地，凭什么要我以德报怨。再说，对她口诛笔伐，要求解约赔偿的又不是我，我又能做什么。”
    “嗯，”李泽辰轻轻理着她的头发，“那为什么不高兴？”
    江莱轻吐了口气：“左尧说他对顾轻音的事情不知情，如果是真的，那么当初顾轻音费尽心思要走到他身边去，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左尧说他对顾轻音是有责任的，那她一步步越走越偏的时候，他的责任又哪里去了？这样想想，她也挺可伶的。”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做出了选择就要准备承担后果。在你看来可悲的，可能她却甘之如饴。”
    江莱想了想，也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不过都是自己才能尝到的滋味。
    李泽辰看她脸色好了一点，很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他就没有和你说点别的？”
    别的，江莱想到了左尧说李泽辰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但是她说过要信任他，他不说就不会问。
    可惜她的表情过于好猜，李泽辰眯了眯眼：“他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重要！”
    “你觉得我会信吗？”顿了顿，继续道，“该不会是和我有关系吧？”
    呃，恭喜你猜对了！
    “说吧！我听听他说了什么？”
    江莱抿了抿唇，犹豫了几秒才说道“他说，因为你在背后做了一些事情，顾轻音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还有夏白，也被公司雪藏了。”
    李泽辰“呵”了一声，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我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的确是我做的。她们敢动你，就别想着全身而退。”说着低头看向江莱，“听完之后，有什么想说的，会觉得我手段太狠了吗？”
    江莱眨了眨眼，摇摇头：“我告诉他，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听，但是我不想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来问你。这是最起码的信任。”
    李泽辰眼底眸光一闪，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可是你问了！”
    江莱觉得冤枉：“是你先问我的！”
    “那我如果不问，你就真的不会来问我吗？”
    “嗯！”
    江莱答得干脆！
    李泽辰挑眉，眼中笑意更深：“这么信任我？”
    “为什么不信？你做的都是为了我，而且他们做了错事就要承担责任。他们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想着把所有的过错怪到别人头上。
    “继续让他们待在这个圈子里，也只是让他们更肆无忌惮地抢夺被人的努力来成就自己而已。所以，你没有做错。”
    江莱转了转眼睛，又笑道，“而且这种有人替我出气的感觉还挺好的！”
    李泽辰终于忍不住低头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能让你如此信任，我做什么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