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维那里出来,林辰与夜羽便在街上闲逛,一时发觉新奇物什、讨价叫卖也别有意趣。
自从夜羽离开那浮沉算计不休之渊后,她已很久不曾白日出现在人多之处,即便迫不得已,也要纱巾覆面。如今离开帝都心中难免轻松许多,至少不必太过担心来往擦肩之人有那么几个真切认得她。
“小二,温壶酒,再上几个小菜。”林辰扬声道,拉着夜羽在桌后坐下。
夜羽本就喜静,在人群嘈杂之处走了许久,现下眉眼间有些疲倦与烦躁,刚坐下就掩嘴打了个哈欠。林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不想她下巴一扬张嘴就要咬,亏得他躲得及,捂着手忍笑忍得辛苦。
夜羽斜了他一眼,左手撑着头,右手把玩起桌上的瓷杯。林辰看她那样子像是会随时睡着的样子,便寻了个话题:“没想到清和居还做军器生意。”
他本不指望夜羽同他说什么,但这回她倒是没什么防备:“清和居向来只图财不顾什么大义,所以军器也沾染一些,但都是梧桐亲自处理旁人不得私贩插手。不过,也少不了有阳奉阴违的。”
“徐维想必在清和居也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难免胆子会大些。”
“你也看出来了?”夜羽终于把眼神放在了他身上,“我们查到徐维的账目及他本人行踪有古怪,要论涉及问题银两,崔严那点根本不够看的。所以我和梧桐都怀疑,这个时候能获得如此暴利的非军器莫属,只是还没有确凿证据。”
小二送来酒水与小菜,分别给两人斟满才离开。夜羽不顾林辰自己先灌了杯酒,林辰随之后说:“不如说说看,我或许有办法可以帮你。”
“别的不说,要说贩卖军器必定有运出运进之行,况且兵器又不似寻常之物,出人即便遮掩也会引人注目。可我在南平的眼线说,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夜羽眉尾一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林辰放在桌上的手,“林公子,你有办法吗?”
林辰眼下不敢妄言,但心中已有计算,便道:“可以有。”
夜羽笑了笑,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来。
身后街道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被抱在大人怀中的小孩一时玩闹未拿稳手中瓷物件,落地砸了个粉碎。后又有一布衣贫民拉着棺材车自碎片上碾过,车子颠簸发出“哐啷”一声。
林辰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向夜羽看去时,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神游天外。细看才发觉,她似乎是在听别桌那两人交谈之语。
“我有个兄弟在宫里做事,他告诉我太后已经开时咳黑血了,这从前就整日精神倦怠、不思饮食、四肢酸软,现在我看啊......唉,也难说。”
“你说的这症状怎么那么像先帝......”
“兄弟,这话可不敢说!”
“唉,宫闱之中荒唐事最多,哪有外面再不太平也总有人情冷暖。我看那笼子里关着的,都是冷血野兽,那地方我是这辈子都不想迈进半步!”
“哈哈,你倒想进去也得有门路才是!喝酒喝酒!”
这正是冷眼人方能堪破局中事。
夜羽声色未动,夹了一块肉放入嘴中,却被腻得连连皱眉。
就这样晃过了半日,再回到驿馆时远远就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有人坐在车上,一条腿垂在下面晃来晃去。夜羽冷笑着朝身侧林辰伸出手,林辰扬了下眉,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放到她的手心。
她眯了眯眼,抬手将石子掷出,正中马腿。马受了惊,嘶叫了一声就要往前冲,奈何拴在柱上只是让车剧烈地颠了一下,把车上半坐半倚之人直接颠了下来。
林辰未避免被殃及,见门已被让开先一步进去。夜羽不紧不慢地走到李神通面前,看他小心翼翼地掸着白衣衫上的土,表情像个被大人教训了的孩子。
“梧桐呢?”
李神通立即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神秘兮兮地说:“自从审了崔严,整个人就跟吃了火药一样,不用碰她,她自己都能爆炸。”
夜羽无动于衷:“梧桐呢?”
“......在里面睡觉。”
李神通唯恐夜羽不相信,亲自带着她去梧桐房中转了一圈,又蹑手蹑脚地出来,全程正常走道的夜羽一直以看疯子的眼神打量他。
两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刚坐稳李神通就问到楚君是什么情况。夜羽据实相告,把当日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告诉了他。李神通与林辰兄弟相称,自是不似夜羽那么怀疑林辰,思考了片刻摸着下巴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个蒙面人从前跟你熟识,又怕你看出些什么才在动手前打昏你?”
这一说,夜羽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比她之前的种种假设更靠谱些。她又开始在记忆中寻找有动机之人,发现有可能的不是现在就在这个驿站中,就是早已死去。
慢着,她尚且可以假死存世,其他人为什么不行?
李神通一看便知夜羽心里又在算计些什么,安安静静陪她坐了会儿终是坐不住先开了口:“徐维那边要何日动手?”
“不急,还要找个时候去探探他那园子。”
“我去吧,在什么地方?”
夜羽把地址告诉他,却当即见他嬉皮笑脸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回想林辰当时的表情,夜羽难免怀疑这园子到底有何问题,能让这两人都闻之色变。
日光偏移,院墙的影子拉长。李神通就坐在黑白交界处,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问道:“你知道那座园子原属于谁吗?”
夜羽把林辰告诉她的又复述一遍,本以为是林辰胡诌,却不想李神通重重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知道那个皇商是哪家吗?”
夜羽怔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回答。
李神通掏出一枚玉佩放到夜羽面前,等她细细看过,才缓缓道出:“那皇商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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