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忠正给祁琪的感觉非常不好。
这个人恃才傲物,狂傲至极。
也难怪皇帝连下三道奏折,完全是针对他的。
面对这种人,不生气都很难。
不过他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刚正。
无论多少钱财摆在他的面前,多么傲人的美色诱惑他,他都视为无物。
他这辈子只关心一件事——冤案。
在他这里,每年推翻的案子不下百起,经严格审查,反复推敲,冤案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他提交上去的案子里,三个中有一个,就是冤案。可那些冤案卷宗在平常人看来,作案动机明显,证据确凿,逻辑合理,简直是天衣无缝。
那么,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天分吧。
有这样的官,是大唐朝的福气,也是百姓的福气。同时他的声望也从来不会因为他的品级降低而降低。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说如今查案人能力太差,他认为,只要是他挑选出来的卷宗,八层以上都是冤案。只是办案人不能查清事实,或者这其中又生贪腐,才导致不能全部拨乱反正。
“我判错案,假案,冤案独具慧眼,如今韩云秋想杀我,我岂能看不出来?”
“可你没有证据。”魏昶说:“这也为难你,或许只有你死了,你才能得到证据,那样简直是太悲哀了。”
“这就是韩云秋的高明之处,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要杀我,可我就是没有证据。”吴忠正道:“但是,我不怕他。他杀不了我。”
“但是你的钱快花光了,你总不至于借黑钱雇杀手保护你吧?”
“大不了我不走出大理寺,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我突然觉得,你们两个之间,绝不仅仅是官职上有冲突。”魏昶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不是有别的矛盾?”魏昶压低声音问道:“比如韩云秋父亲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没有关系。”吴忠正脸色冰冷,想了想,补充什么似的又说了一句:“完全没有。”
“那么,你就没想过报复韩云秋吗?”魏昶苦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也雇佣杀手,杀死韩云秋。”
“你胡说什么呢?”吴忠正道:“我怎么会干那种事!好了,你叫魏昶是吧,我记住你了,下次,你按照正常程序来见我吧。今天我有几件大案要推翻,没时间继续和你说话了。”
就这样魏昶离开了大理寺,祁琪觉得,他们几乎是被撵走的。
大姑娘平时不爱生气,可今天看起来脾气好像挺暴躁。
刚走出大理寺,就嘟哝着嘴,骂骂咧咧,好像是在骂吴忠正“不识好歹”。
面对一个从七品官,平常人觉得已经不小的官了,可对于祁琪来说,真的不大。
她爹半年前就是三品大员。
在她们家出出入入的,低于五品都抬不起头来。
如今被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轰了出去,大姑娘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她做不到像魏昶那样赖皮赖脸,被轰出来之后,看起来就好像没事人儿一样,还看着路边的水盆羊肉,揉着下巴。
“你没吃过吗?”
“我只是觉得他们家的羊肉特别香。”说着,魏昶坐下了。
“喂,你什么意思?”
“老板,来一盆!”看了看祁琪,又道:“大盆!”
“我不吃。”
“我说过带你份儿了吗?”魏昶嘴一歪。
这个魏昶,实在是太气人了,大嘴一张,一盆肉就见了底。看他吃东西,都觉得瘆人。搞不好,这家伙是老虎转世为人,否则他吃东西为何那样虎,而且武功那样高。
暗箭都杀不死他,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祁琪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那些暗箭是射向她的,她已经死过四次了。
※※※
回到平康坊快驴驿站,魏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久后唐虎也回来了,鼻青脸肿的,看起来有些颓废,还有些滑稽。
“虎哥,你这是怎么了?”祁琪好奇问道。
“哎呀,你虎哥今天跟人打架,吃亏了呀。”唐虎坐了下来,看起来很疼,“哎呀呀,祁琪,快给哥弄些药来,这胳膊有些抬不起来了。”
魏昶看了看唐虎,左臂恐怕是脱臼了。
“你别动,我给你接上。”魏昶站了起来,揉了揉手腕。
“哎!别!”唐虎大喊一声道:“我这胳膊以前掉过一次,军队里的郎中给我接了半天,都接不上。差点没把我疼死。”
“那后来是怎么接上的?”祁琪好奇了。
“咱们将军把我捆在了门柱上,让三个人拽着,他踢了一脚,就回位了。”唐虎说:“赶紧给我处理一下,然后我去找京城最著名的接骨郎中去。”
“哎,唐虎,你看那边。”魏昶走了过来。
“那边?”唐虎扭头看了看:“那边有什么……啊!!”
唐虎刚扭回头,他的胳膊就被魏昶抓了起来,使劲一拽,紧接着就在咯吱窝里踢了一脚。
这一下把唐虎疼得眼珠一翻,好悬没背过气去。
“好了,接上了。”魏昶说:“你看,我这一脚照比你们将军如何呀?”
“呃……”唐虎声音颤抖地呃了一声,然后倒在了椅子上,额头立刻沁出汗水:“嗯,还成,看来你也能当将军呀。”
“这不是废话吗?”李冼嬉笑道:“咱哥以前就是都尉长,手下管着600号人呢。他这官儿跟我不一样,我是买来的,他可是打出来的。岑将军和郭子仪都看好他,只是咱哥的命不太好,一直没爬起来呀。”
“少跟我说那些宿命论。”魏昶说:“一听这话我就觉得消极。”说着,他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你干什么去?”祁琪拿着药水走了出来。
“清月庄,有事去那里找我。”说着,魏昶走远了。
来到清月庄,找到瑜乔。
两个月过去了,瑜乔越来越适应清倌的生活,可魏昶打听一下才知道,现在她还不能赚够保持清倌的钱。
不过黄老鸨对她还算不错,没逼着她去当红馆,这其中自然有魏昶的功劳。
黄老鸨心里有数,得罪这个煞神,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相反,养着这清倌,还能留下个人情。
“其实清倌也不好当,有些客人很难对付。”瑜乔低着头。
瑜乔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魏昶当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说:“我让你帮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没有,我认识的那几个,都不是官员。有些道听途说,可也不足为证。”瑜乔抿了抿嘴唇说。
“说说看。”魏昶低着头说。
“有一个叫宋坤的人,他说认识几个杀手。”瑜乔抬眼看了看魏昶。
“这个不可信,下一个。”魏昶继续低着头,也不知他在摆弄些什么,两只手藏在桌子下面,仿佛实在编制什么小玩意。
“还有人说,认识掮客。”
“这个对我没有用,下一个。”
“有人说,他知道那些千牛卫为什么被杀。”瑜乔说。
“为什么?”魏昶突然抬起头说。
“我问那人,那人却不说,还让我……”瑜乔突然不说话了。
这时,魏昶突然觉得心塞,他实在不想再问下去了,而且他还觉得,让瑜乔来帮他打听这种事,实在是有些为难她。
魏昶不再说话了,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来,手里多了一个金丝鸟。
“你可能很好奇,我怎么会篾匠的手艺。”魏昶把那金丝鸟送给瑜乔说:“这东西是我在非洲学到的。可你一定又好奇,非洲在哪里。”魏昶苦笑一声说:“如果觉得这里不好做,你就直说,现在我也认识几个人,可以把你安排到那里去。”
“我还是奴籍吗?”
“这个很难改。”魏昶定定地看着瑜乔:“当初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来当个馆子?”
“我以为这里的姑娘穿得好看,男人都喜欢。”
“你简直傻得可爱。”魏昶掸了掸袖子说:“再干一个月,我会把你带走。”
※※※
魏昶刚出去不久就回来了,李冼满脸戏谑地道:“速度很快。”
魏昶没搭理他,反而问唐虎,胳膊能不能动。
唐虎抬了抬胳膊,说照比他们将军的手法,差了一些。
“你跟谁打起来了?”
“张五项。”
“你跟他…”魏昶好奇了:“他们为什么打你?暴露了?”
“不是,是我先打的他。”唐虎耸了耸一边肩,“我看他要去大理寺,我就打他,要给你们争取时间。”
“下次别这么鲁莽。”魏昶说:“他们那边也都是高手,你一个人过去,非挨揍不可。不过你的表现还是值得夸赞的,最起码有勇气。”
“这也算勇气?”祁琪埋怨道:“这明明就是蛮干,如果人家上书兵部告我们一状,你觉得有意思吗?”
“反正已经打了,你还能怎么样?”魏昶道:“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咱们还是考虑下一步。我觉得这个案子已经破了,可以上书朝廷,剩下的事交给皇帝自己解决了。”
“你疯了吧?”祁琪急了。
“我没疯。”魏昶敲着桌子说:“虽然我们一直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杀了三个千牛卫,但我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的大体轮廓了。这个案子,只要把韩云秋和吴忠正同时逮捕起来,再带上方恒久一起审问,就可以水落石出。而我们做不到这一点,但皇帝却可以轻而易举办到。所以我决定,我们可以结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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