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霜这一路心思重重,身上的银两着实没有多少,大部分都用在了妹妹身上,倘若这潘府果真进不去,又该带着妹妹去哪里呢?当真是头疼的一件事。
于雪滢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看到哥哥脸上的漠然神情,讶道:“哥哥,想什么呢?”
于霜回过神来,看了于雪滢一眼,喃喃道:“不如我们就在一家简陋点的客栈凑合一宿吧,凡事到明日再说。”
于雪滢耸了耸肩,展颜笑道:“哥哥住哪里,滢儿就住哪里。”
于霜在她吹弹可破的小脸上轻轻拧了一下,白了她一眼,脸上漏出笑容。他侧目向四周环视了一遍,只见大街上行人匆匆,商旅叫卖声混杂,一副市井之像。
最终于霜把目光定在了一个前方不远处,名叫“游子归”的客栈。从外表上看去,这家客栈面积颇小,客房料想定然简陋,价格自然也就便宜。
他一指那家客栈,对于雪滢道:“我们不如就住那里吧。”
于雪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应允。
于霜兄妹二人甫一进门,便有热情的店小儿迎了上了,满脸笑意招呼道:“两位小客官,来这边请,请问是住店还是吃饭呢?”
于霜打量了一番店内景象,没想到这客栈虽小,但是装饰古朴,乍一看,里面的六七张桌子都挤满了人,众人都衣着淳朴,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幸好墙角处的一张小桌子还空着,于霜转头看着店小二,微笑道:“小哥,既吃饭,也住店。”
店小儿热情地招呼着于霜兄妹二人坐下,笑道:“两位是要点些什么菜呢?”
于霜想了一下,道:“来一壶茶,来两盘你们这里的拿手菜就好。”
“得了,二位请稍坐,您要的稍后给您送来。”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完便走开了。
店内一片哗然,于霜和妹妹在墙角处的桌上坐了下来,不久被隔壁桌地几个人的闲聊吸引了过去。
他侧目看去, 一个身着黄色衣衫地男子正蹲在凳子上,看去服饰华丽,三十岁上下,手里捧着一碗酒,对着周围的几个说道:“诸兄,明日一战,你们觉得谁的胜面大一点?”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长须男子饮了一口酒,两眼精光一闪,断然道:“肯定是潘公子胜面大呀,自聂城主设擂二十年以来,潘公子七十余战,何尝败过呀?”
同他们一桌,一位头戴斗笠地中年人接过话茬,蜡黄的脸上皱纹横生,徐徐道:“那‘玉林四雄’也是实力不容小觑的人物,黄家兄弟四人可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再者,潘公子明日要以一敌四,我看呀,胜负当真不好说。”
那身着黄色衣衫地男子将手中的酒碗放下,冷笑了一下,对身旁三人道:“潘公子道法精深,却是当真没有和黄家四兄弟交过手,不过听说他近日状态不佳,好像是他的师傅过世了,整个府邸都在给他师傅披麻戴孝,也不知他师傅究竟是什么人?”
于霜听到此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他刚刚饮入的茶水登时如烈酒一样灼人肺腑,脸上煞白登时没了血色。
于雪滢看在眼里,抚了抚他的背,关切道:“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于霜摆了摆手,口中满是苦涩,摇头道:“我没事,茶水有些苦。”
这时旁边又传来了旁边桌上的闲聊声:“不管胜负如何,听说这场比试,败者要捐一千两白银,来救济城中灾民,不过话说回来,玉林城的灾民好像又比去年多了不少。”
于霜侧目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是那蹲在凳子上的黄杉男子。
他旁边坐着的头戴斗笠地的男子忽的叹了口气,喟叹道:“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方今天下除了咱们玉林城,哪里还有太平之地?除了正魔两道杀戮不断,便是攻城掠地的势力城主,也害的平头百姓不得安宁,真是造孽啊!”
那黄杉男子闻言饮下一碗热酒,缓缓道:“说的是啊,咱们聂城主宅心仁厚,能保一方太平,城中的潘公子和黄家的玉林四雄都是功不可没,说起来,也是百姓之福。”
白须老者抚了抚胡须,沉吟了一下,淡淡道:“不知明日设擂地点在哪里?老朽明日想去捐些银两,聊表心意。”
黄杉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蔡兄高义啊,擂台就设在城中‘点光台’,明日上午比试,我等也都是要去看的。”
白须老者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不如我等明日同去,若是潘公子胜了,我就捐出一百两,说起来,十年之前若不是潘公子,老朽的犬子只怕也是活不到今日了。老朽虽不是修道中人,但是聊尽绵薄财力,也属理所应当。”
黄杉男子摇了摇酒壶,听声便知,此壶中的酒水已然不多,他沉吟了一下,缓缓站起了身,徐徐道:“酒已经喝完了,我等就聊到这里,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城东‘点光台’观赏比试,我与蔡兄一样,若是潘公子胜,在下就捐出一百两白银,用以救济迁到此处的灾民。”
“如此甚好!”
“吴兄亦是高义之人,佩服!”
“钦佩,钦佩!”
四人说着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待那几人走后,于霜才缓缓收回了目光,从他们闲聊中,于霜已对潘心诚有了几分了解,至少在玉林城中,他行事坦荡,深受民心,与他父亲在燕城中的地位,倒有几分相似。
那几人的对话,于雪滢自然也是听在耳中,不过她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她夹了一筷子肥肉送进口中,咀嚼着对于霜问道:“哥哥,潘叔叔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好吗?”
于霜面无表情,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既然城民都这样说,说不定潘叔叔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于雪滢“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小嘴一扁,一脸不信。
于霜苦笑了一下,也没有在意。拿起筷子刚想夹菜,忽然觉得毫无食欲,口中满是苦涩,又不由得将手中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他看着妹妹此刻吧唧吧唧的吃的正欢,心头不禁一阵暖意,就这么痴痴地望着。
于雪滢樱唇边尽是油腻,却全然不在意,看到哥哥怔怔的看着自己,她小嘴一撇,“咦”了一声,奇道:“哥哥,你怎么不吃?再不吃,可被滢儿一个人吃完了。”
于霜看着她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擦拭了一下于雪滢嘴边的油腻,轻声道:“我不饿,你快吃吧,多吃些才能长高。”
“骗人!”于雪滢小嘴一扁,白了他一眼,夹起一块肥肉送到于霜嘴边,笑盈盈地道:“快张嘴,我喂你。人呢,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知道不?”
于霜苦笑一声,张开嘴吃了下去,入口确实肥而不腻,鲜如笋尖,能稍稍缓解整日来路途劳累所带来的疲乏感觉。
入夜,天际繁星点点,夜风轻浮。
于霜兄妹二人在这家名叫“游子归”的客栈住了下来,果然是个亲民的客栈,吃饭跟住店加在一起,店家也只收了不到一两银子。
老板一看兄妹二人都是外乡人,风尘仆仆地来到此地,本要尽地主之宜,给他们二人开两间客房,但是于霜心中感激,便强力推辞,最终二人只占了一间客房。
在于霜心里,隐隐觉得玉林城中的平头百姓都很亲切,全然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现象。
客房内的摆饰倒也简单,除了一张床之外,便只有一个木头桌子,上面摆着一个铜茶壶和几个铁茶杯,不知是不是摆设简陋的原因,房屋显得格外宽敞。
于雪滢此刻侧身躺在床上,用手支着脑袋望着站在窗前的于霜,半晌才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于霜此刻虽然注视着楼下,但是心思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
闻言他回过了神,只见楼下灯火通明,来往人数仍是络绎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哗然一片,忽然他觉得一阵烦闷,幽幽地抬起手,关上了窗子,将这些杂音都隔在了窗外。
他回身坐在桌前,将茶壶拿起,倒了一杯热茶,半晌才道:“我在想,潘叔叔到底是什么人,若他真如那些城中居民所言,那他的女儿可是一点都不像他。”说罢,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只觉清茶丝滑润口,爽朗润喉,虽然稍带苦涩,但是也不失为好茶,提神醒脑的作用还真是立竿见影。
于雪滢淡淡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也不怕累么,你看滢儿,脑子里从来不想不开心的事情。”
于霜看着于雪滢淡淡一笑,对于妹妹这个本事他的确是羡慕不已,只是心性又如何能够自控?
他又饮了一杯热茶,苦笑道:“滢儿说的是,哥哥希望你永远都能这样,世事凄凉,不尽人意之事多有,天道正义殃及池鱼,乃至于斯,你年纪尚小,有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懂了。”
于雪滢秀眉皱起,对哥哥的一番咬文嚼字地话听得云里雾里,喃喃道:“滢儿已经长大了,哥哥有话就跟滢儿讲,滢儿可以帮哥哥分忧的。”
于霜淡淡一笑,颇感欣慰,徐徐叹了口气,道:“哥哥从小到大,又有什么秘密瞒过滢儿呢?你就是哥哥的掌上明珠,就算哥哥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有你在,哥哥就心满意足。”
于雪滢哈哈一笑,断然道:“哥哥也是滢儿的掌上明珠,滢儿就算什么都没有,只要有哥哥在身边也就心满意足。”
于霜心中明白,终有一天,妹妹会知道爹娘逝世的消息,自己都无法承受的痛处,又如何勉强妹妹能够释怀呢?
他如此说,也只想让妹妹日后听到这个噩耗时,身心陷入冰窖时,自己能够给予妹妹萤火般地温暖。
于霜看了一眼于雪滢,心头泛起一阵暖意,忽然道:“我去打盆水,给你洗一下脚吧。”
于雪滢乐不可支地坐了起来,点头笑道:“谢谢哥哥”。说罢朝于霜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于霜白了她一眼,笑着转身走出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于霜捧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将水盆放在床前,帮于雪滢脱了袜子,把她的一双玉一般的小脚丫放在水中,低声道:“水烫吗?”
于雪滢笑吟吟地道:“不烫,刚刚好。”
于霜也不止一次帮妹妹洗脚了,只是他没来由地忽然感觉,这仿佛是种机会,洗一次,便要少一次。眼前还有多少值得自己去珍惜去挽留的人或事?想到这里,他不禁心头一阵惘然。
“香不香?哈哈”于雪滢忽然趁着于霜不注意,把脚从水盆中抬了起来,放到哥哥面前晃了晃,戏谑道:“哥哥,你闻闻有没有味儿?”
于霜忽的回过神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妹妹玉也似的脸上拧了一下,嗔道:“臭脚丫子多久没洗了?是不是哥哥不帮你洗,你就自己不会洗了?”
于雪滢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起来,明眸皓齿,秋波荡漾,他朝着哥哥吐了吐舌头,大作鬼脸。
月上枝头,小小客房里,传出了兄妹二人的戏谑地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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