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克战记

    
    一个月前，白鸢城外三百星里处，东墙岗哨的士兵们发现了浩浩荡荡的东部古王国军队。
    他们并没有不宣而战，奇袭岗哨，而是大摇大摆地来到他们面前，宣告了战争的开始。
    东墙岗哨的士兵立刻撤回白鸢城，全城封门戒备，同时将消息送回黑鹰城的中枢机关。
    白鸢城城墙用泛白的苍理石砌成，宽阔辽远。历经数百年的自然洗礼，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坚实雄壮。
    “当时，我正打算离开白鸢城，一听说古王国军队打来了，我立刻冲向了东侧城墙的方向……”那个叫“醍醐”的细瘦诗人坐在一张酒桌上，在嘘声里自吹道，“当然了，城墙我是上不去的，我又不是当兵的。但我要亲眼见证这场战役，乃至这场战争！我不在，这些守卫国土的士兵，谁来为他们谱写赞歌、传颂后人？”
    吟游诗人拿出了一点专业的样子，嘘声小了下去。
    他双眼望着人群，但又仿佛望向更远的地方：“你们知道古王国的军队有多少人？”
    下面零星有人猜测：“一万人？三万人？”
    “鹈鹕”轻蔑地睨了他们一眼：“我打赌你们这里没一个会灵想力的……动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吧！我爬上了钟楼塔顶，狂躁的东风在我耳边呼嚎，我的眼里，是一望无际的古王国军队。”
    “一望无际？一望无际是多少人？”有人插话问道。
    “你这蠢货……”诗人无奈地咒骂着，一副哀其不争的表情，“从白鸢城的钟楼塔顶望出去，能看见什么？当然是那片森林，那条翠绿的国界线！然而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和那片森林一样漫长的阵线！”
    “鹈鹕”的眼神又一次放空，似乎是在回想他当时看到的情景。他讲述道：“震天的战鼓从四面八方传来，古王国的士兵们不断从森林里涌出，如同大地上一张巨大的帷幔拉了过来，遮盖住泛黄的枯衣草原。最终，他们都汇集到了白鸢城的周围……”
    “为了王国！”
    这是麦卡姆冲锋时耳边听得见的唯一声音。呼啸而来的投石将他的战友砸得粉碎，甚至连惨呼声都没有——那好像是柏利迪。麦卡姆的眼里也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那座泛白的肮脏城市。当他被猛地一把拉进盾墙后面，有人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然后大声冲他吼着什么，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神奇的是，在那之后他慢慢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然后是周围的噪音，喊杀声，哭喊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仿佛失聪了一段时间。噗噗噗的声音不断从他身后传来，那是箭矢没入他们盾牌的声音。
    “新兵崽子！给我振作一点！”那个狠狠扇他耳光的中年人咒骂道。麦卡姆认出了他，是自己的中队
    长杰德，他正举着巨盾加入盾阵。他们的盾阵上方是漫天的箭雨。如果不是这老兵刚才拉他一把，麦卡姆已经变成刺猬了。
    闷哼一声，有一支恶毒的箭透过盾阵的缝隙，穿透了一名战士的脖颈，瞬间倒地。麦卡姆愣了愣，然后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捡起他的盾补上缺口。
    “听我口令！”中队长嘶吼道，“前进！”
    几乎裹成大半个球形的盾阵掩护着身后的士兵，顶着箭雨和落石向前移动。他们的任务是将盾阵里的士兵送到城墙下，这些士兵中还有人拖着一杆云梯。麦卡姆向身后望去，几双各种颜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们的前方，好像要洞穿盾阵，看见城墙。
    那是视死如归的眼神，来自古王国不同的部族。
    大地之神会接纳他们，会让他们这些英勇的战士在英灵圣地相聚。
    “让这些卑鄙的帝国人，付出代价！”中队长一声呼嚎，带领负责架设云梯的士兵冲出了盾阵。
    尽管盾手们努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战士，依然不断有人中箭和落石，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但麦卡姆看到后面冲上来更多的战士，前赴后继。还有无数个盾阵缓慢移动，向他们身旁的城墙努力推近。
    一些淡蓝色的巨大半透明屏障竖立在攻城车和投石机的前面，保护着这些重要的攻城器械。几名灵想力使用者，在器械旁的盾牌手身后，持续施展灵想力，维持着护盾的存在。
    “嘭”的一声闷响，中队长从云梯上跌落下来，满脸是血，在麦卡姆的面前咽了气。几乎同时，麦卡姆高举着盾牌的手臂一麻，几块碎石撞击到盾牌后散落到地上。然后是哗啦一声，云梯被推倒下来，连带着的还有爬到一半的士兵。
    “盾阵！”身边有一名强壮的战士见状，立刻喊道。他接替了中队长的职责，令所有盾牌手又一次聚集起来，重新组成盾阵。他们需要为后面的战士提供庇护，让他们有机会重新搭建云梯。
    麦卡姆听见身后远处传来接连不断的呼喝，有一群骑着双足龙的骑手冲了出来。借着双足龙的速度，他们急速奔向城门右侧。双足龙背上的战士，每一个都拿着一柄长枪，身穿黑色的魔化重革甲，威风凛凛。
    骑兵队快要靠近城门时，忽然一个转弯，在落石能砸到他们之前提前掠过。经过城门时，这些骑兵的长枪纷纷泛起耀眼的银光，紧跟着这些银光一道道接连不断地飞向城门。
    灵想力的斩击持续轰击着白鸢城厚重的城门，在冲车平安抵达城门前，他们才是对城门最有效的攻击。
    麦卡姆跟着盾阵慢慢后退，直到容纳了足够多的士兵，才又一次开始推进。就这样周而复始，麦卡姆看着身边的战友换了一个
    又一个，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来来去去在这里前进和后退了多少次。他只知道，城门正在他们的冲击下渐渐破损，但代价是满地的同袍尸体。
    这枯衣草原上什么遮挡都没有，盾阵和灵想力的护盾是他们这些士兵的唯一壁垒。但白鸢城里的投石机也在不断瞄准着他们，麦卡姆亲眼看到一整个盾阵来不及躲避就被巨石击溃。
    空气里弥漫着痛苦、血腥和灰尘，任凭草原上的东风如何吹赶，也驱不散。淋上火油的巨石在草原上一落地，就开始燃烧，并且快速蔓延，战斗开始没多久，就四处都是黑色的硝烟。
    号角声终于响起，但那不是撤军休战的信号，而是换班。麦卡姆活着被换了下来，但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悦和安慰。他面前是一座哀嚎的地狱，无数战士残缺的身体，还有满身是血的医护人员永远停不下来。
    麦卡姆的汗水将黑色的灰尘、泥土和已经干涸的暗红色不知什么人的血迹混杂在一起，染出了一张憔悴又僵硬的面孔。古王国是由许多个种族在同一个信仰下结成的国家，他们都信奉大地之神，在提瓦克大陆的十二神中被称为自然泰坦。这里是德鲁伊的故乡，军队里自然也少不了他们。
    他们几乎每个人都会使用灵想力，但奇妙的是，他们能够使用灵想力来治愈伤口或减轻痛苦。
    浅绿色青翠的光芒在军营的各处亮起来，星星点点，缓解着战士的伤痛。
    第二天，麦卡姆又一次出现在了阵线上。
    “快说啊，第二天怎么样了？”沼龙城的肮脏酒馆里，有人大声催促道。
    “我口渴了……”吟游诗人“鹈鹕”露出为难的表情，“要是有人请我喝一杯，我很乐意再说下去，先生们，但现在……”
    又是一阵嘘声和失望的叹息。
    片刻尴尬的沉默后，“鹈鹕”见根本没人理他，只好从自己兜里摸出一个银币丢给老板，然后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没什么有趣的，只能说那些古王国的士兵悍不畏死。”诗人晃动着酒杯，“白鸢城高耸的城墙和坚壁清野的战术在他们眼里，好像也不足为惧。第二天、第三天，后面的每一天，他们都不断从清晨开始发动攻击——当然，我每一次都第一时间爬上了我的贵宾席做见证。”
    “所以他们就这样回去了，打了一个月？”有个粗壮的汉子显然对这样的陈述感觉无聊。
    “当然不是。”“鹈鹕”得意地一笑，看来这里才是他要说的重点，“白鸢城曾一度被攻陷。”
    见众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鹈鹕”显然非常享受和满足。
    “听着，这是你们在信使那永远永远也听不到的消息！”他故作神秘地加强语气，“
    白鸢城原本已经被古王国攻陷，就差易帜了。而这时候……”
    “十八。”麦卡姆痛苦地数了数自己身上的刀剑伤疤，一共十八处。半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是勉强幸存了下来，而这十八处伤，换来了一个下士的军衔。有来自巴哈穆地区的战士笑称他是“幸运之子”，作为最早发动攻城的士兵之一，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死，而且四肢健全，简直是奇迹。
    城墙早已经被他们的攻城车和投石机轰炸得体无完肤，城门也已经摇摇欲坠。他们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城墙上帝国士兵的动摇和疲惫。也许明天，不，今天这一次攻击，就能彻底拿下白鸢城！作为一名下士，他知道自己的职责，包括鼓励列兵们奋勇向前，要带他们看见希望。
    才短短半个多月，麦卡姆已经俨然从新兵雏儿的壳里蜕变出来。他擦拭着自己的剑，眼神坚定。
    “我们会成为第一批冲入白鸢城的士兵！”他眼里的火光跳着舞，对分队里的列兵们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