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偷渡客

    
    我转过身去，看到她变身了。身上的那件衣服被迅速变化的肉体所撕裂，她的皮肤显现出了棕色的金属光芒，双眼放出炭火般的魔光——一张性感妖艳的脸庞，厚厚的嘴唇，头上生出一对漂亮的犄角——两只蝙蝠般的膜翼自她的后背展开，吹起了一股灼热的硫磺之风，接着，她朝我扑来。
    毫无抵抗之力，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那对夺命的双唇离我近在咫尺。我闭上眼睛等死，她却并没有立即开始吸允我的生命，而是飞速拍动翅膀，冲向大厅高高的天顶。
    “不要让她逃掉！射死她！”
    姬娜失态地高声大喊道，她早看出那是只魅魔，却没想到对方会救走她的猎物，她不应该恨这忘恩负义的人恨得要死吗？
    我听到箭矢嗖嗖的破风声，魅魔在天空中飞速轮转着，搞得我头晕眼花，肚腹内翻江倒海，无数流弹从我们身边擦过，却没有一发命中。
    转眼，我们已撞破了大厅高高的七彩玻璃，飞向天空，将姬娜歇斯底里的大叫抛到了身后。
    她抱着我，飞速上升，魔宫已被我们抛在脚下。我的大脑一片混乱——额滴神啊，她究竟在做什么？是想要把我摔死泄愤？还是要把猎物带到没人的地方再独自享受，把我凌辱至死？
    可是事实上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想救我。
    “为什么要救我？”这个她曾经问的烂俗问题，现在换我问了。
    “因为……因为你爱我。”她的回答仿佛一把铁锤，砸在了我的头上。
    “开什么玩笑！我从未爱过任何人！我只是个阴阳师加骗子。女人对我来说就是被利用的工具！”我疯子一样在冷风中高喊着，仿佛在向她忏悔。
    “你骗人，你爱我，我也喜欢你。就是这么简单。”她死心眼地答道：“你骗不了我！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
    “一开始你就想害死我！”哪有食客爱上食物的事呢？
    “我曾经这么想过，但现在我……我改变了！”她也在迎风高喊着，翅膀飞速扑动：“我喜欢你，我要和你一同生活，就像我们是同族一样……！”
    我彻底被这句话击晕了过去——造物主啊，你赐予我的神奇魅力，连种族的界限也超越了么？居然给我安排了一个这样的结局！这真是个残酷的玩笑。
    这时，魔宫已经被抛到我们脚下，我们俯瞰着这座陷入混乱的城堡，一群守卫不停地跑进跑出，朝天上开火，但是他们的箭矢力度太弱，准头太差，全都与我们偏得很远——我早提醒过姬娜这群废物的无能，现在看来，以后她的领土估计只有被其他混沌界霸主侵吞的份儿了。
    这时，我看到，魔宫的堡顶，出现了一个黑色裙装的人影。
    那是姬娜，她的愤怒令她追上的屋顶，但作为半人，她的修为还不够她腾空飞起，她却有别的办法可以追杀到我。
    黑色的魔力在她指尖凝聚。
    “不……！”我高喊着，但是没用了。
    一道强劲无比的指力破空而来，穿过虚空，如同死神的长枪般，将我们洞穿！
    “不……！”我高喊着，但是没用了。
    一道强劲无比的指力破空而来，穿过虚空，如同死神的长枪般，将我们洞穿！
    一切都结束了。
    如同流星一般，我们坠落到了黑风山附近的岩石堆里。
    是我再度得到了好运的眷顾吗？她的身体被姬娜的魔力贯穿，而我则奇迹般的安然无恙。她在空中拼命地扑动着翅膀，不断地咳着血沫，拼命与重力做着殊死搏斗——最终，我们安然落地。
    我们以极不和谐的姿势滚落到了树林的草地里，耳边回响着清泉的声音。她的胳膊开始仍然箍得紧紧的，但不久便慢慢松脱。
    我从她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整理了一下带血的衣服，带着复杂的心情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魅魔。
    她不行了……！
    完美的结局，传奇阴阳师再一次死里逃生，在他的冒险经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次，他利用了一个魅魔，以及数个他曾经耍过的女人！他利用女人的嫉妒除掉了邪恶的恶魔，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而且还制造出了自己已死的假象，让他以前的女人们放弃了追杀的欲望——完美！完美的骗局！这就是传奇阴阳师林慕白的完美剧本！他最终安然脱身，回到阳间，延续他的传奇……
    的确是完美的结局，我又一次利用了爱我的人，满足了自己的愿望。
    可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心里充斥着一种熟悉的痛苦。
    姐姐在通过阴间大门时回头的一笑，说着最后的告白。说她从未埋怨过我，埋怨过她生在这个不幸的家庭，埋怨过我这个累赘却又调皮不懂事的弟弟。
    而她，这个长相曾经奇似姐姐的魅魔，也在循环着作为我身边女人不幸的命运。
    两个景象，幻象与现实，逐渐在我眼中重合。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救我？仅仅因为我说了几句好话，送了她一根廉价的项链？
    她的种族，应该丝毫不懂真正的爱情。可是，她的作为，却远远将这常识否定。
    我脱下沾血的上衣，扔在草丛中。做了一个决定。
    今天开始，传奇阴阳师加骗子林慕白消失了。
    这种总是利用别人的生活，我已经厌倦了。
    虽然我总是骗自己，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单纯的利用，我虽然从未认真地爱过她们，却仍然对她们倾注了一定的情感。
    可现在，我却明白了：我只是在她们身上寻找着姐姐和母亲的影子。
    我的滥情，是为了报复对母亲凉薄的怨恨，对人说下各种谎言，更多其实是为了欺骗自己，掩盖住对姐姐的愧疚。
    我只是希望来寻回自己永远失去的温存。
    我居然活得如此可笑，表面上充满理想地活在冒险中，可实际上，只是居住在过去的碎片里。
    我逛遍了阴阳两界，只是为了寻找一处地方，去忘掉过去的影子。
    我没有找到。
    那么在以后，难道就能找到吗——
    够了，已经够了，我已经厌倦活在一个梦中。
    “先生……！”她仍然在奋力挣扎着，双眼的火光逐渐消失，如同风中之烛。
    我郑重地抱起她，迎着那双微微发亮的双唇，印下了一吻。
    这一次，我想自己，是真的爱上她了。
    命运真是太有幽默感了，它两次送给我真正值得爱的女人，又在两次在她们将死之际，才让我清楚体会到这点。
    ……
    ……
    ——
    突然觉得浑身发凉。
    全身仿佛冰棍一样，被抽走了热量。
    她的嘴唇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全身的热气源源不断地被抽走。
    身子，不能动了。
    糟了，被摆了一道——
    这才是她的计策吗？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吗？
    我已无暇细想，黑暗，无边的黑暗，如同冰凉的海一般，将我笼罩——
    ……！
    “你确认，你的伤势已经没事了？”我紧张地问。
    她害羞地点了点头：“我的姐妹曾经说过，吸收凡人的精气可以给自己的疗伤，抱歉，我刚才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像本能一样，情不自禁就……！”
    “没关系。”我活动着麻木的身体，有点活动迟缓，但只要能动我就满意了：“你这种能力还真有用，我还以为你没救了呢。”
    望着眼前这个全多元宇宙最蠢的魅魔——也许是最蠢的女人也说不定——我想，之前的计划要有所改变了。
    “我……我还可以跟着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不过时间有限。”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出发：“我准许你留在我身边，原因只是因为你太笨了，这让我实在不爽，作为一只魅魔，我会教你真正骗人的本领，直到你学会骗人为止。”
    “我会努力学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她赶忙开心的点着头。
    “好了，那么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阴阳通道，马上出发吧！”
    混沌界的白天等于阳间的夜晚，我必须好在天亮之前回去，否则就只能再等一天，再饿一天，我就真走不动路了。
    我望着眼前的世界，一草一木依旧，可如今，它们却有了新的意义：“你之前一直呆在那个洞里吗？”
    她使劲点了点头。
    “在阳间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我可是了如指掌。”我笑道：“我们出发吧。”
    “等……等等！主人！”她仿佛突然想起一件事，惊慌地说：“有件事，我其实一直瞒着你。”
    “有话快说。”我皱起眉头，内心顿时忐忑起来。
    “对不起，主人，我……我其实……”她越说越慢，最后终于说出了下文：“我其实不是人类，我是个魅魔……我一直在欺骗你……那次其实是我装出受伤的样子，让你来救的，之前那个精灵还有被捆在石头上的人也是我……！”
    ……无语，难道她以为别人也和她一样笨吗？有些窝火，但既然她现在是我的徒弟……加奴仆。
    毕竟拥有一只性感到飞起的魅魔做女仆，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别告诉我你不想，反正我不信！
    在双重的身份和关系下，我就原谅她好了。
    我放下心来，为了不伤害她，尽量装出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叫道：“哇！是吗？这真让我太吃惊了。”
    *
    传奇阴阳师林慕白的智商就这样被拉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