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夭救下少年,想着这几日来被银二当作粗使丫头一般呼来喝去,这少年既是他主子,不如先在口头上占点便宜。随口说道:“初次见面,当我小弟如何?”
少年险死还生,本就心潮起伏,又见救自己的人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女人的他,忽然被少女问话,登时脑子一懵,脸色通红,支支吾吾问了声:“什……什么?”
黎夭故作老成地说道:“我救了你,以后便是你老大,你可要记住了!”少年愣愣地点点头,答了一声哦。黎夭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原来是个傻子!”
那被黎夭一刀荡开的海妖已经回过神来,见阻挡自己的却是一个人类小丫头,此刻竟背对自己,兀自与那少年说话,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气得咕呱大叫,挺着钢叉就向黎夭后背刺去。
黎夭感知何等敏锐,钢叉尚未近身,便身子前倾,拉起少年一跃跳下了楼顶。少年与海妖皆被黎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海妖想不明白这女娃娃突然出现把人救下,怎么转眼就拉着他跳崖了呢?难道是想换一种死的方式?少年的心绪则更加复杂,有第一次经历生死的心寒胆战,有第一次见到女子的张皇失措,也有第一次被女子牵住手的心潮荡漾……想着:“这姑娘与我素昧平生,却肯舍命来救我,心地定是极为善良。能与这样善良美丽的女子共赴幽冥,倒是一件难得的美事。”又想着:“这姑娘救了我,我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连一声感谢也没说,真是万不应该!”
少年正胡思乱想着,黎夭却脚步一点,止住了下跌的势头,拉着少年往旁侧越出一丈,脚步落定,再次跃起,又越出一丈。空中像是有着许多阶梯一般,随着黎夭心意出现在她脚底,几次腾跃后,黎夭拉着少年落到了地面。
黎夭将少年安全救出,便不再理会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两尊高大的法相,叹了一声:“原来这才是天境打架的样子!”想着之前银二和铜三的打闹果然只是闹着玩。
正当此时,飞舟到达岛边,四道身影飞跃而出,一人去了楼顶,一人落在黎夭和少年身前,两人去了铁四那边。
银二站上楼顶,冷眼看着那海妖道:“你这低贱妖物也敢伤吾主!”一道剑气斩出,那海妖还未来得及转身逃跑便已被斩成两段。
铜三护在黎夭和少年身前,大声喝道:“小夭夭,少主,有俺在,谁也伤不了你们!”黎夭感觉耳朵都要被震聋了,朝铜老三招招手:“知道了,知道了,你靠的这么近,说话别那么大声。”
锡五来到铁四身后,看着他浑身的伤口,满眼心疼,取出一支古朴的长笔来,在空中写下几道符文,打在铁四后背。铁四犹如神助,气息暴涨,瞬间挣开了奔儿波浪的束缚,剑芒闪过,奔儿波浪与他法相的四条手臂被同时斩断。
奔儿波浪重创之下,再也无法维持合体的形态,化为奔儿波与奔儿浪。两妖见大势已去,急忙转身往岛外奔逃。却见金一取出一把金色算盘,随手拨弄几下,算珠应声而出,化为一百零五道金光,结成金色长绳将两妖捆成一团,正是金一的成名绝技“金元缚天术”。
黎夭正看热闹看得起劲,少年整理好衣冠来到黎夭身前拱手为礼道:“多些姑娘救命之恩。”黎夭想着反正已经在你家长辈那要够了好处,便故作豪气地甩甩手:“小事一桩,不用客气。”这才想起手上还握着刀,便反手往肚子里一插,算是把刀收了。却吓得身旁的少年活见鬼一样,差点叫出声来,稳住情绪后又才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什么芳名不芳名的。我叫黎夭,你叫什么名字?”黎夭正眼都没瞧一下少年,一直盯着前面的战斗,心里打着各种主意:“这海妖长得倒是有趣,以后定要弄一只厉害的海妖来当坐骑;那人就是铁手兵圣铁四吧,我的弓没了箭,正好找他帮我打造一些。”
少年恭谨有礼地说道:“在下姓项,名复,字君正。”黎夭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少年又问:“黎姑娘是和金公他们一起回逍遥岛的吗?不知姑娘仙乡何处?又为何会与我家长辈在一起?”黎夭听到这许多问题就觉得头疼,恼道:“你去问金老大、银老二都成,别在这里烦我。”
项复见黎夭气恼,赶紧躬身道歉:“在下一时情急,唐突了黎姑娘,还望黎姑娘见谅。”黎夭眉头微皱,说道:“别姑娘长姑娘短的,以后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喊我一声老大也成。”
“老大”是肯定喊不出口的,第一次见面就直呼姓名又有些说不过去,项复犹疑了半刻,说道:“黎姑……夭,不知你芳龄几何?要不我们以长幼为序,以兄妹相称,如何?”
“我十二,我也知道你十三。虽然你年纪是比我大了那么一点点,但你始终是我收的小弟,什么哥哥妹妹这些无聊的称呼就免了。”黎夭生性洒脱,又最不喜那些繁文缛节,说完便跳到铜老三身边,拍着他胳膊说道:“三叔,这些海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个你死我活的?”
铜三正给她解释着,锡五扶着铁四走了过来,金老大也将两个落败的海妖捆成粽子丢在项复脚下,自己则拱手而立,说道:“少主,这两个海妖如何处置,全凭少主发落!”
话音未落,银二已寻得刘老头的尸身抱出石楼放在项复身前,侍立一旁,却不说话。众人见到刘老头的尸体,无不感伤。项复蹲下身来,伸手替他将双眼阖上,想着十三年来刘老都尽心侍奉于自己左右,与自己又最为亲近,今日却一朝永别,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金一等人连忙上前劝慰,黎夭也想帮忙劝劝,但话一说出口却成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个小女娃子一样,不知羞吗?”
银二怒眼瞪她,铜三也赶紧拉着她让不要这般说。黎夭只好小声嘀咕:“我也想劝他来着。”项复听到黎夭之前的话语,止住了哭声,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这般说,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赶紧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向着金一等人说道:“刘老一生耿介,劳苦功高,今日却因救我而亡。我有心送他归故土厚葬,现今却无能为力,只好暂时委屈他埋身逍遥岛,也好让我时时祭奠。一应事宜,还得有劳诸公。”众人领命,又问海妖如何处置。项复平静地说道:“把他们放了吧。”
众人皆惊,连黎夭都不能理解:生死仇人,哪有放了的道理?银二急道:“这些海妖图谋杀害少主,还害得刘公公身死,不能就这样放虎归山啊!早知今日,我当年就不该心慈手软放了把这帮畜生。”
项复道:“都算了,他们杀了刘公公一人,我们却杀了他们百多人。冤冤相报何时了?”银二又道:“少主若是怕海妖报复,我便去海妖的巢穴将它一族屠个干净。”
奔儿波听到这两人对话,心头火起,高声喝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在那里装腔作势假慈悲!”奔儿浪也叫嚣着:“你们这些卑鄙的人类,你奔儿爷爷这颗脑袋送给你们砍便是,老子要是缩下头,那就不算好妖!”
“妈的,敢在老子面前装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们这蛤蟆脑袋砍了!”银二脾气最是暴躁,被这两个妖怪出言挖苦,已是怒不可遏,提着剑就要砍,还好被金一把拉住:“二弟,不要冲动,听少主安排。”
“你眼瞎了吗?我们这是青蛙脑袋,你哪只狗眼看出蛤蟆了?”奔儿浪犹然不惧,继续作死。项复见银二已快控制不住了,连忙对二妖说道:“我听刘老说,在我们来逍遥岛前,你们曾住在这岛上,所以被我们驱逐之后才一心想着把岛夺回来,可有此事?”
“废话,这岛本来就是我们的。”奔儿波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含糊。银二骂道:“你个畜生,对我家少主说话放尊重点!”锡五见这两妖气焰嚣张,真要这么放了回去便是无尽的麻烦,便向他们说道:“你们说这逍遥岛是你们的,这可不见得吧。岛上那三个大字,除了‘逍遥’二字,另一字是什么,你们可清楚?这篇赋文是何人所作,又是何人刻上去的,你们又可知道?”两个妖怪被锡五这一通问题问得头脑发胀,瓜兮兮的啥也说不出来。
“你们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好意思说这岛本来就是你们的?这岛原来的主人早已不在了,那就是无主之物,自然是能者居之。我们当年本可以将你们赶尽杀绝,却因为仁慈只是将你们赶走,而未杀你族一人。你们若想争夺此岛,大可正大光明地来向我们挑战。可你们却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趁我等不在岛上之际,偷袭暗害我家少主,此等不仁不义、卑鄙下作的行为实在是天地不容、罪无可恕!”锡五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把两个海妖说得哑口无言、羞愧难当,连黎夭都忍不住在心里为锡五鼓掌:“五叔这口才也是没谁能比了,连我都快被他说服了。”
锡五见差不多了,又才缓缓说道:“我家少主大仁大义,不但没有下令尽灭你族,反倒既往不咎,放你们二人生路,你们可知回去后应该怎么做?”
奔儿波不敢相信,问道:“真要放我们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我既已说出,自不会反悔。另外,我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短则三五年,长则八九年,我们便会离开此岛。到时候这岛仍归你们,所以你们也不用费尽心机来攻夺。”项复垂手而立,一番话说出已有大家风范。
海妖寿命悠长,几年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兄弟俩对眼一合计,向着项复说道:“只要你们肯放我们走,我们保证十年之内绝不再侵犯此岛。但你们也必须保证十年之后这岛就归我蛙鳄龟一族!”双方达成了约定,项复令金一为他们去掉了绳索,又让银二为他们接上断臂,却被两妖直接拒绝:“我们这断臂过段时间便长出来了,不需要你们再多此一举。”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海边走去。
黎夭看着满地的尸体大感不快,朝那两妖喊到:“你们要走好歹也把你们这些兄弟的尸体一起带走吧!”
“等我们回去后,自会安排族人来处理。”说完,两妖便一路走向了海里。
两妖走后,银二仍心里不痛快:“少主也太仁善了些,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自古人妖不两立,万难保证他们以后就不再来害你。”锡五见项复不知如何应答,便说道:“妖怪多疑狡诈,但却最是重义守信,他们既然已做出承诺,自然是信得过的。”项复则无言望着大海,感觉这一日实在是经历了太多,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生出万千思绪。
黎夭却最受不得这沉默的场面,摊手向着银二等人说道:“人我已经给你们救出来了,你们许我的好处总该兑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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