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逝去的你

梧桐落 第二十五章.酒入愁肠

    
    他的心仍不能平静,即使心里告诉自己要压抑,要遏止那如汹溃的洪水般的念头,也无法借来息壤。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穷困的境地。
    自己仍未成长为顶天立地的人,又无法策划出怎样的妥善而完美的措施。他只觉得活得很累,这大概是他的心太过于敏感了,他只得借助外物来平息或宣泄,所以他搬出了地窖中的藏酒。一个人,坐在天楼的边沿处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酒是醇酒,在地窖里呆的时间够长,是他爷爷时期留下的不多的遗产,他只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拿出来喝喝,杯是老杯,也是他爷爷传给他的东西。当这两件东西同时使用的时候,他总会相信着喝酒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丝悠远而飘渺的灵魂与他对话,那是可敬的亲人曾经用酡红的脸,刚劲的短胡须逗弄他时的玩笑。
    可他不当这是个玩笑,月光下的青铜爵杯里流淌着天上的星星,或许只有将那星河一饮而尽,才能够涤尽那五谷塞满的愁肠吧。
    父亲已经许久没有来信,他甚至已经忘记他的模样,如果不是家中还摆有一张曾经四世同堂的大合照,他几乎不能够回忆起这位无情而冷酷的男人。说他无情冷酷倒也是气话,只恨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外,不曾回家,可怜的他那温情脉脉的妻子,可怜自己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父爱。
    可是一宁要合成埋怨过许多呢,他相信自己的爷爷是不会教出一个不孝子来的,只是爷爷走的太匆匆,没有将讲故事讲全。那风浪中曾经有过的往事都随着爷爷的离世而掩埋在黄土中,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解那段过往。
    可如今,竟然在这样的夜里为了他而心潮澎湃,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痴傻,还是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撕扯着的灵魂呢。
    酒,可真不是一个好东西,但就是这样不好的东西偏偏在最冷,最孤单的时刻陪伴着他,对了,还有酒坛酒杯呢,或许以此来说,他也并不算是真正的孤单,楼下还有有妹妹,有玉华呢,只不过此刻的她们都入梦了。
    他开始回忆起自己的爷爷,那一瞬间的深刻记忆,小时候的他自以为聪明,常常被爷爷勾起好奇心,一直想探寻着他的酒壶中是怎样的东西,可爷爷偏不给他,说是年纪小不能喝,喝了便会一倒不起。他仍然不放弃的多次的去在边缘试探,终于在一次喜宴上成功上演一番醉拳。
    那时候,陈家沟的一位男子娶了个外地媳妇,宴办得很热闹,鞭炮礼花不停的放着,这是很难得的盛事,许多原本与此无关的人都纷纷献上礼金来看看这位声名远扬的漂亮新娘。于是,为了争脸以及其他的原因,酒宴铺排都到了公路之上,大略是摆了是几十桌。他找到机会,偷偷的问坐在席上的长者前辈酒是什么东西,那几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告诉他现在的他还喝不得,这更加加重了他的好奇心,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爷爷才会这么说,结果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当他灵敏的舌触及到一样十分热辣的食物之时,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良药,但命中注定的喝到酒的他却将酒当作了水,咕噜着大口的吞咽下去,舌尖的味道已过,异香便充塞了他的鼻腔,他终于意识到为何爷爷会说那样的话,他已经不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眼前开始天旋地转,然后就昏沉着倒了下去。
    “阿宁啊,你这小子背着我倒偷偷喝酒,现在尝出什么滋味了吗?”爷爷问着。
    “爷爷,那酒真难喝,喝了还晕晕的,比药还难吃呢,我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一宁伏在爷爷的背上朦胧着眼回答道。
    “哦,真的吗,那可不一定哦,以后自有以后的法子,现在说的话都不作数的哟。”爷爷似乎开心的笑了,但他不明白他为何发笑。只是起伏的背硌住他,倒弄的他不太舒服。
    火把燃烧着照亮着野草深处的路径,那一团明晃晃的火焰好像夜晚的太阳。可他不必下地走着,爷爷知道他没有丝毫的力气,他走得很正,这样的道路他已经走了许多年,那火光映照下的影子仿佛在刻意的逢迎,纷纷让出路来。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恐怖电影,立刻将眼闭住上倾听着这风言风语,不知过了几时,似梦似醒间他便和爷爷一同回了家。
    夜去得很快,他倒也不是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天明,只是半醉的人梦多,时常醒来。他便借着这间歇的时间远望着天边那逐渐亮起颜色的云,破晓了,昏暗的夜终于结束,他又得开始为还在熟睡的两位张罗。
    一夜的时间让玉华擦干了眼泪,或许她也做着与人相逢的梦,今天的她看起来气色不错,但言语却少了许多,或许是还未找到合适的时机来打开她的话匣。
    “世安,快过来帮哥哥忙,把菜端到桌子上去…”
    “来了,二哥!”
    “二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每天在家都会给我做饭吃,我真的好开心呀!你凑近点来我给你说个悄悄话…”世安趁他不注意亲在他耳下一口印子,那红彤的口红很是湿润。
    “这妮子,还真是…”他只是讶异着又心内一暖,用手指点在颊上沾下,微微一笑,难道顾芳给她的礼物里还带着一支口红?
    他并不会立刻清理这道口红印子,姑且让这妮子再开心一阵子吧,作为她打胜仗的标志,他还真是败给了自己这个妹妹。
    早餐并没有准备很久,老样的菜式加上三块葱油炕饼和着稀饭就已经算作丰盛。当他从伙房里端出出来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会让人笑话的准备。果然,当玉华看到他耳下颊边那道口红印子时,便扑哧着大笑了起来。
    “阿宁哥,你这大早上的还化着妆呢,你不会是故意逗我笑吧,我早就开心起来了,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玉华似乎忘记了昨日的悲伤,又恢复了活泼灵动。
    “玉华,这等杰作,是世安弄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口红,我还以为她现在就开始打扮了,这么小的年纪都爱美,果然是个女孩子。”他笑着向玉华解说。
    “好哇,二哥,你悄悄的和玉华姐说的什么话呢,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哼!”世安从门外回来了,她,每天总要在吃饭的前一刻去呼唤那些散在四面八方的家养的鸡回来,因为她最喜欢看它们速腾而来的那番急迫,也不知是何时候养成的习惯。
    “哪有呢,我可没说你的坏话,我只是想让这道印子留得久一点,毕竟是你弄嘛,你开心我就开心喽。”
    “好吧,那你一定要留着它到晚上才能洗呢,这口红很香的,嘻嘻!”世安飞扑着窜上了伊宁的怀抱,她的行为得到了她二哥的支持,自然也要象征性的给他一个像样的回抱。
    玉华微笑着,看着这对逗趣的兄妹,“好啦,该吃饭了,不然一会儿得凉了,世安,等会儿姐姐也送你点东西,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现在就乖乖坐下吃饭吧。”
    “好,玉华姐,我这就乖乖的坐着,我乖乖的吃饭,那能不能再多奖励一些东西呢?”世安以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向玉华索求着。
    “好啦,多给你些,没见过这么精灵的淘气鬼。”玉华也宠溺的看着她。
    “世安,等会儿吃完饭你去小红他们家玩吧,我跟李玉华姐姐要到山后面去转转,行不?”一宁便也无情地安排世安的行程,他倒真有些话非得两个人。
    “嗯…好,我同意,不过二哥,你下山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做个花环啊,我想你亲自做一个,好不?”世安立刻起用她的撒娇大法,这种情态他不得不中招。
    “好,不过,你去别人院子里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哦,不要跟那些男孩子玩的太火,这大年里炮仗还是挺多的,不要太贪玩…”
    早餐的时间很快就过去,行程也如同他计划的一般进行着,世安去了小红那边的院子,而他和玉华则拐绕着进了后山。
    山里的雪还未消,就是黄土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堆,看来家乡的雪已经下尽,再无回返人间的念头。他记者世安的要求,从那开的茂盛的野山菊丛中摘下了最精神的编成一大一小的花环,他自己戴上个,另外的则交到了玉华的手里。
    他委实不太适合戴上花环,但为博她一笑,也顾不得那么多。玉华真的很美,温柔细腻的她再加上真而纯的笑便会构成一道美丽的风景。只是静美不比动美,很快在他的推抵下走到了栗树下的秋千台上。
    “玉华,这是我给世安做的秋千,很好玩的,你坐在上面试一下吧,可以放松心情的。”
    “阿宁哥,你对世安真好,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哥哥对我如此的好,我便一世对他好!”
    “我不也是你的哥哥,你要记住,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不是外人,我会一直支持着你的!”
    栗树光秃着的那根粗壮的枝干上绑着维系秋千的两根精麻绳子,树下有这两位正当年的青春男女。但他们之间并没有如同小说情节中的那般浪漫,他们只是各自找寻着抚慰内心的方法,在半山清冷的风中互相倾诉着,又互相催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春气息,或许到了他们这般年纪,连靠近一些都会引动起神秘的力量。
    他不知玉华此刻心中是怎样想的,同样的玉华也不知道一宁的心思,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玉华坐在秋千上摇晃着,一宁便用强劲的手臂推动着她看更远处的风景,和谐而统一得直到她乏困。
    “阿宁哥,你昨夜喝酒了吧,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今晚我陪你,不要再一个人承受了,多给我说说吧,我们是一家人…”玉华反倒开始为一宁遣怀。
    一家人!一家人!倒的确是一家人,只不过他想要的倒不同,他仅仅将玉华当作妹妹,而父亲信中,甚至舒勇叔叔都有托付的意味,这叫他如何是好,自己还未将朦胧的爱言表于顾芳,又不能过早接受苏鸢的爱,偏偏又不得不先照顾起身边的这位与他更为攸关的玉华妹妹。
    “玉华,你是女孩子,喝酒不好的,不必学我…”
    “没事的,我还是能喝一点的…”
    此时的风说不清是冬风还是春风,也实在没心思辨出南北,它呼啸而来,卷起了堆积的落叶,向那山崖下卷去了。落叶归根的幸运到底是远离了这些可怜的枯朽,倒不能强求,坠入深渊本就不是宿命,只是恰逢其会,或许飘零后的他们能够在一切结束之前再经历一段新的旅程是它们的所愿。
    后山的山神庙他们不打算去了,聊了不知许久的他们还得给世安制作花环呢,如果全是山菊倒显得单调,他们还得再从冰雪中寻找出一些坚强的野花朵,在这样生机蛰伏的山岭里并非只有黄英开得最灿烂。
    “叮铃叮铃……”家中座机传来了声响,一宁跑过去接,此时他与玉华已回家。世安正开心着跑去给她的小伙伴炫耀去了,玉华则在准备晚饭。
    “阿宁啊,母亲说她有些想你,喊你明天到市里来,我们一起到三叔家里吃顿团圆饭,这年过得倒不能随便,你知道……到时候带着玉华一起来啊,母亲也想见见她……”
    他原本就计划着要在这两日里去看母亲的,玉华也是必要带去见母亲的,父亲信里的吩咐他还得照办,并无脱代的理由,是他不得不面对的内心拷问。
    “surprise!阿宁哥,猜猜我是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筒中传出,他顿时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一时间竟讲不出话来,这实在是惊喜过了头。
    “咦,阿宁哥,你怎么不讲话呀,我,芳芳啊,我在阿姨这边呢,年里无事就先过来看她了,你明天可得过来哟,我们在这边等着你呢……”
    他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以较为正常的姿态去应付,不得不说,他今时今日是再难安宁了。
    吃过晚饭,玉华如约取酒,静坐半饷后,就开始了,推杯换盏,当然她自然是不能喝太多,所以取出的是家酿的低度米酒,色泽带黄却不是太过浑浊,因而两人能够对饮而畅谈。
    他们俩之间又能够畅谈些什么呢?也不知几多欢喜几多愁,知晓太多的人总是痛苦的,知晓太少的人同样也是痛苦的,只不过这一刻的他们算是共同拥有这一种难言的悲伤与豁达。
    酒入愁肠,倒不是离乡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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