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回的过往,已成为历史的遗刻,劝慰着幸运活在世上的人,要珍惜当下的时光,当时的种种迫使人做出的抉择,到如今看来却有些荒谬绝伦。
未知结果而身不再高处,又怎能溯问时光?月光宝盒这东西始终是美丽的谎言,就连那更远更古老的昆仑镜也未现踪影。
伤心过罢,也只好珍惜眼前人,再如约行进,从小路往南指山方向,再绕道回白云市,毕竟城中可算是有了居所,不再如当年那般漂泊无依。
车窗里依旧清冷,他给顾芳的绒衣内沾上几块发热的暖贴,搂着她斜靠着,此行约略有两小时的时间,计算得当后,到市里也是天色沉沉的时刻。
“阿宁,过去了的事就别多想了,林月呀,可不希望你为她如此伤心,瞧瞧你这模样,都快成呆子喽!”顾芳从他怀中挣脱,将他的眼泪擦干,再道:“都说女人才是水做的骨肉,你呀,到底是欠了多少风流债,今生才这样桃花朵朵开呢,还是好些将息身体吧,不然等一会儿见了姐姐们,都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顾芳的劝慰很有效,他也不再流泪,只望了望窗外的远山,方才抽动已僵硬的面容道:“不想喽,要为现世而活呀,等我以前的记忆都拿出来写好,我就不想喽,我答应过你,要把丢失的那段记忆送给你的,那我现在就给你讲我,我的大学生活吧,那才是我心中最痛苦的回忆呢,我就将它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顾芳没料到,本以为劝他过后会好很多,但被林月牵引着的悲伤并没有远去,反而催化着他倾吐内心的苦,于是那张斑斓七彩的画卷便在面前,一览无余地展开。
轰鸣的绿皮火车催促着远行之人,他已踏上离乡之路,原本打算送他的三叔,中途因地方出了些非他不可的事件,使得他孤身一人去往远方的大学报名。
前途未卜,两地模糊,从纸张上得知的信息并不能完全,那些刻意抓拍的美好在宣传报上是多么撩动人心,但他知道,就算是天下最美的风景,也会因为熟悉随着时间而变得普通,因此也对那陌生的大学失了望。
和苏鸢通信后,得知她考入了山城师大,而自己却与他相隔千里,在南平大学,这样一来相见的机会便愈发渺茫,提着新买的旅行箱,他怀着苦涩将车票递给乘务员检查,而后找到自己的座位,开始百无聊赖起来。
火车内的环境都大略不差,无非是吃喝玩乐,小孩的哭声,电视剧的播放声,以及售货员方言叫卖,共同组成了一个嘈杂而和谐的环境,这是人间真味,学生的潮流来临之时,拖家带口的不在少数。
正欲睡梦养神,恍惚之间,竟见到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子,他下意识的以为是顾芳,盯着大眼让对面的女孩微红了脸蛋,变得很难为情。
“对不起,同学,我认错人了!我以为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趟火车的呢,我实在不该这样无礼的!”他连连道歉道。
那女子撇着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道:“哼,又把我错认成谁了呀,真是的,我偷偷摸摸的买票跟着你,你居然都把我给忘了!真是个负心汉!”
听得此言,他疑惑大起,便再度细细打量起那女子的容貌,眉弯如柳而顺,眼若清波缭雾,琼鼻微挺,浅白朱唇,鬓发长丝垂,再看脖颈处,挂着块银质双蝶相戏佩。
正欲出言,却见那女子愈发红透的脸颊,羞愤道:“哪有你这么看女孩子的,要不是我认识你,非得以为是色狼呢!唐一宁啊,我可是特地跑来给你做伴的,你怎么能忘了我!我是沐云啊,我给你写封信,寄奖品的呀!”
“沐云?你是沐云!沐老板的女儿!”他惊叹道。
“没错,就是我!没想到吧!”沐云笑道。
“你怎么都跑这儿来了,你不是还在读高二么,这是要去南平走亲戚么,可是都快开学了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趟火车上的?”他连问道。
“喏,给你瞧瞧!”沐云将火车票放在桌上,再取出邮递的文件,笑道:“这样一来,我们就成校友喽,你想跑可是跑不掉的!”
“南平大学中文系录取通知书,你,你跳级了?我怎么不知道!沐云啊,你可真是个天才,比我强多喽!”他感叹的同时也很欣慰。
高中时期,当他落魄无依时,是沐云的父亲沐秋生慧眼识珠,将他写的奇幻灵异作品连载于书社的小报,给他增添了一笔不薄的收入,那是他人生中的一抹辉光。
他始终记得沐秋生当时说过的话:“你的书写得很有古韵,情节也合逻辑,要继续保持啊,现在的年轻人一味追求创新,连跟脚都没有了,你啊,如果还有热情,就多抽些闲余时间写书吧,只要是你的稿子我都收,可别因为些些小事而害了文章的要义,字少些是没什么的,古人的微言大义你也知……”
“一宁哥,我是听说呀,你一个人要去南平那边读书,怕你孤单一个人,我呢也是出门在外的,需要有人照顾,所以呢自荐自来喽,我是托杜老师给我透露你的志愿,这才好巧不巧的赶上,我那志愿填的只有一个,就是南平大学,想来也是幸运,我押宝押中喽!”
“你这丫头也太冒险了吧,万一没选中,那不是给亏大了,志愿要是填的不好,有的连大学都上不了,你让我怎么说你,沐叔叔同意么,你这么乱来,他有没有打你?”
“没有,我爸爸那么疼爱我,怎么忍心打我,他不舍得,我跟他已经说过的,他就把我托付给你了,去了南平记得要照顾我哟!”
“不行我得给沐叔叔打个电话,万一你这丫头骗我,让我上了贼船多不好,到时候让他知道是我把她女儿给拐跑了,还不得提刀来宰我!”
“你打吧,反正我都跟他说好了!”
沐云是如此古灵精怪,要真有些什么谎言也是说不准的,于是他拨通了沐叔叔的电话,道:“喂,沐叔叔,我是一宁,现在在开往南平的火车上,有件事想问您!”
“哦,是一宁啊,什么时候换的号码呀,我还以为是骚扰电话呢,有什么事儿,问吧!”沐秋生爽快道。
“号码一个月前换的,没来得及跟你说,沐云她现在就跟我同一辆火车上,就坐在我对面,我想问,是您让她跟着我的吗?”
“沐云啊,我是说过这话,以后可得拜托你照顾她喽,我这书社的工作忙,走不开,要不然借机调到南平去,我就这一个女儿,宝贝得紧,你小子可不能欺负她!”
“哪能呢,沐叔叔还不了解我么,我定会好生照顾她的,您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
“嗯,我这边有些忙,就先挂了,你们俩好好聊吧,过些天我再打电话过来,拜拜!”
“嗯,拜拜!”
放下手机,略有些歉意道:“沐云啊,哥不该怀疑你的,你吃过午饭没有,我这包里还带着些熟牛肉!”
“哎呀,早就吃过了,我不饿,我带的是话梅蜜饯,你要吃吗?”沐云未等同意,便从袋中取出胶纸,分明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接过坚硬的红核,道:“你就不怕我给你吃光呀,沐云,等到了学校,我再请你吃一顿吧,这些年我可在你爸那里赚了不少!”
“爱吃就吃呗,吃光了我让爸爸寄过来就成,等会到了学校你要亲自送我,我可带了不少的行李呢!”沐云笑道。
“好,那你可得乖乖等我,不许到处乱跑!”
“嗯,我听你的安排吧,谁让我喜欢你呢!”
“沐云,你以前不是说很讨厌我的吗?今天又说是喜欢,我真是猜不透你们这些女孩子的心思,你跟我妹妹世安倒是不同,她要是爱捉弄我,也是说一不二的!”
“哎哟,你觉得我就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嘛,那都是说说而已嘛,再说了我都跟着你过来了,你觉得我会跟一个我讨厌的人在一起吗?好了,你这么无聊的话,再给我编个故事好吧,我可喜欢听你的故事喽!”
他不曾料到,沐云的话又拐了几个弯,终于是回到正题,要看他写故事,于是他也只好从背包中抽出纸笔,扶着窗桌书写起来,而沐云也挂着耳机,听着随身听的音乐,任呼啸的风吹过她秀丽的长发。
火车虽然慢腾,却也比临水桥下的长安车快些,白鹤探水,千山连绵,这大好河山的盛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绝美的变化,沐云用小手直起脑袋,惬燃看着渔夫与船行水面的动态。
蚪字铺张,沐云含笑细赏,看着书写的故事道:“哇呀,这才子佳人,神鬼异世,书生狐怪,倒很像是莲香,又有所不同。咦,蟹大王化人为牲畜,再取肢脏而烹美食,贩与人吃,一宁哥,你这写的有点意思啊!”
“嗯,你知道就好,人心有异,即为异类,非取而绝,妨害世间,这世间有罪的不少,我也只是刚好听闻过,有些愤慨而已!”
“哎,我们是没办法喽,但有人维持社会治安,会尽力去打击这些邪恶的,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读书喽,对了,还要谈恋爱,在象牙塔里不谈恋爱怎么对得起这人生一遭,对吧,一宁哥!”
“你呀,可不要轻易看上别人,你这人生地不熟,别被卖了还数钱,到时候要我来捞你,沐叔叔不把我给打死哟,你要是哪天有意谈男朋友,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好给你把把关!”
沐云咬着食指,笑道:“放心吧,那一天不会让你等很久的,到时候可别被人吓到了!”
“就算那人身高八尺,青面獠牙的,我也不怕他,我就不信纠结几十个人过去,他还有胆子出来吓人!”他笑道。
“好吧,到时候你可要多请些人过来呀,给我撑场子,还有啊,我没有瞎,我的眼光很好的,不说了,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儿,记得帮我看着包!”沐云打着哈欠,缓缓睡下了,而他遵循着吩咐,同时又开始编写起故事来。
写作是他的乐趣,每当闲暇之时,他的脑袋里总能冒出些灵感,就着珍惜时间的念头,他想把自己经历的所有都编纂成书,这也是一名作者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列车如常的行进着,呼啸的风吹过他风霜的脸,他开始想念离他远去的苏鸢,那火烧云处金灿的变幻,终究是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转换成意中人的模样。
他确实是爱上苏鸢了,那个默然无言陪伴着他的女子,那样热烈,如同天边被火烧红的云,此刻他的思绪如风,想要立刻飞回她的身边。
风起云动,相时而存。
这安宁闲适一幕即掀开最为自由热烈的青春,他如风,她是云,打这一趟通往南平的列车,他注定要与沐云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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