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逝去的你

梧桐落 第六十九章.曾经沧海

    
    秋风吹在无人的街巷,仿佛故意躲着即将远行的人,要给他以希望,确不是秋风有信,它偶尔也会卷下几滴离愁泪。
    人的一生,无不是在离别与重逢中度过的,在成家前的日子里不得安定,因此欲寻找心灵归宿时,人大都是急迫的,并且骨子里透出一种痴态,仿佛逐日之父,力竭而死。
    苏鸢正等着我呢,山城,大好的天地,我要来了,他在心中这般呼喊道。
    并没有负重前行,只带着那只跟随他多年的挎包,便踏上了去往山城的汽车,前路渺渺,只得以睡梦争渡,即使晕车的感觉极难消除,他也从不用车站推销的产品。
    无需以药物助力,睡上一觉便好,这是他至始而终的想法。
    “叮铃~铃”电话声传来,他睁开迟重的眼角,摸着口袋里的手机。
    “喂,云儿呀,打电话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哥,你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我到你寝室门口问过张大爷了,为什么不带上我呢!”沐云气呼呼道。
    “我不是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的嘛,我去山城,这是既定的计划,你也是知道有这一天的,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云儿,别不开心!嗯,后天我会回来的!”他回道,仅以为是沐云的脾气又犯了。
    “哥,你到山城去,看完苏鸢姐姐后就赶紧回来,我有事跟你说,很重要,我就不打扰了,你记得下车后要吃早饭!”
    沐云不如往常给他说声再见,径直挂掉电话,嘟嘟声从话筒中传来。
    “哎,又惹这丫头生气了,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我明明已经安排好了的,算了,还是等回南平再说吧!”他自语道,又开始期盼起相见时的场景。
    汽车驶入山城汽车站,从暗色的地下通道又转至车辆距离的平地,他终于再次来到这片土地,高楼大厦林立的状态如两年之前般,可那复杂到羊肠的道路始终让他犯迷糊,该如何走出这迷宫一般的场域?
    望洋兴叹后,他不得不收起之前的豪言壮语,呼唤着苏鸢到来,接引他这个迷路的客人。
    “小鸢,赶紧过来接我吧,我好像有些犯迷糊,这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他在一个地方兜着圈子,仿佛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
    “阿宁哟,你吹的牛这么快就破了呀,不是说非要步行过来找我的嘛,还不是要我出马呢!”苏鸢笑道。
    “我哪里知道这导航是这般,分明就是空间错位嘛,还非要我上高架桥去,我是真的找不到方道了,小鸢,我是实在没办法喽,你给支个招吧,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走到了个小地方,已经找不到回汽车站的路!”他叹气道。
    “好吧,你发个定位给我,等会儿我们去磁流古镇玩,你肯定还没吃早饭的,这会儿我还没出门呢,你在那边可要忍饥挨饿喽,十五分钟过后,我应该找得到你,我骑自行车来!你就待在那边,不要走动!”苏鸢道。
    “好,那你可要快些来呀,这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怕被人打劫!”他装可怜道。
    “嗯,那等你被打劫了再说吧,阿宁,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最近在开展打黑除恶,风气还算好遇不上的,别着急,我说是十五分钟肯定能到的,你还是找个显眼的地方,也免得我用望远镜来找你!”苏鸢笑道。
    “那好吧,你可要快些来!”
    “知道啦,你总不会让我素面朝天地出门吧,我还要抹些香香呢!”
    “我家小鸢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用不着那些!”
    “哦,清水出芙蓉,还要天然去雕饰呢,不说了,再晚了就没有热水喽!”
    挂断电话,苏鸢的声音仍然像从前那般不迫,以温柔为背,轻佻着调侃着他,他找了附近罪宽阔地街道,就在马路边的路牌,那确实是最为显眼的位置。
    秋风不道有无情,只是冷着容易撩拨游人的心,他在这风旋叶落的小街巷里流连着,等候着心上人的降临。
    “阿宁,怎么不多穿点衣服,还是和以前一样,走吧,我带你去吃羊肉汤锅,去瓷流古镇,那边有我同学家开的店。”苏鸢叮咚的脚步传来,见面就说了他一道。
    他只是苦笑着,道:“没办法,冬衣太臃肿,又没到冷的时候,再说是来见你,怎么着也要穿着体面!”
    “哦,那就只穿两件呀,非要这般,你瞧瞧我带了什么来!”苏鸢将提袋举高,示意让他瞧。
    “小鸢,又劳你破费了!”他有些歉疚,弱声道。
    “我都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说这些干什么,来,我给你穿上,不用矫情!”苏鸢笑着,从提袋里取出件并不单薄的绒衣,再道:“我可是挑了好久的,这衣服轻便又保暖,是最适合你的,我有很多时候不在你身边,不能尽责,这啊,只是应该的,用不着感动!”
    “嗯,那我也没尽到责任,只是辛苦你,以后要跟着我这样没价值的人呢,我除了能写写字,其他的感觉什么都不会,这学历史啊,就不能看得太通透,通透了这人生就没什么意思,我还是糊涂些好!”他感叹道。
    “可我就是喜欢你啊,你总是妄自菲薄,哪里又不堪到那种地步,如果说外形看不出好坏,但内里是蒙尘的,就和那些埋藏秘密的古物般,只有慧眼识珠方才知味。富贵也罢,平凡也好,跟着你呀,我是不会后悔的!”苏鸢笑道。
    “哎,就怕被生活打败呀!”
    “那我就和你一起失败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两人相顾,眼中满是笑意,行车过街,转至磁流,很快便到了苏鸢口中的羊肉汤锅店。
    “旺得来羊肉汤锅,阿宁,这名字取得如何?”苏鸢笑问道。
    “直白也好,至少看过的人都会心里舒坦,被吸引,兴旺转发达,这是必然的,好兆头,吉祥话就是这样,真是不错!”他回道。
    “嗯,她家的味道也很好,你吃过就知道了,绝对是真材实料,美味健康又营养,吃吃羊肉,也驱驱寒!”苏鸢拉着他往里进。
    红色的灯笼挂在门口,店里一派热闹的景象,汤沸而烟白,那碟盘的红里透白的肉片被端正地放在橱柜里,等候着有缘人的挑选。
    “秦叔,我来照顾你生意喽,两人份的汤锅,还要两碟鱼豆腐!”苏鸢趴在高台上,喊着财神爷旁烤火的中年人。
    灰白发色的中年人听得苏鸢的叫喊,即刻从柜台上取回眼镜,停止揉搓双手的动作,推了推眼眶道:“哦,小鸢啊,你今天怎么有空到叔叔店里来,欢欢呢,她没来吗?”
    “欢欢啊,今天她们社团有活动,忙着呢,我可是个大闲人,今天带着我男朋友过来的!”苏鸢将他拉近,介绍起来,“这是我男朋友,唐一宁,今天特地从南平赶过来看我的,秦叔,你有没有什么表示呢!”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你放心,叔叔我自然是有所表示的,我可没忘记承诺,今天给你们免单,还给你们捏泥人,吃好了叫我就是,去吧!”
    “那多谢秦叔喽!”苏鸢兴奋道。
    离开前台,那被苏鸢称作秦叔的中年人又恢复常态,继续烤火暖着手,从柜台里抽出方长条的盒子,冥思苦想着。
    “阿宁,你看着秦叔干嘛,刚才也不见你说话,现在又回头去看,他啊,正在给我们捏泥人呢,我和她女儿秦欢是闺蜜,经常到她家里吃饭的,秦叔不仅会做饭,还是个手艺人。”
    “听说他当年来磁流旅游,获了民间大师的青睐,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是不是很神奇呀!”
    “哦,我知道了,吃饭吧!”他不再看前台的秦叔,找着了空位,便有服务生走近问询。
    “您好,先生,这是我们店里的菜单,有什么需要就喊我就成!”服务生小姐将菜单递给他,他也圈选出适宜清淡的菜品,思索一阵,道:“小鸢,你看看还需要点什么?”
    “哦,把你的菜再点一份吧,我想试试你的口味!”苏鸢笑道。
    在服务生小姐的笑意下,他也只好遵从意愿,在菜单上画了个乘二的标志,便又受着苏鸢那奇异的眼神,“阿宁,你看你多招桃花啊,明明长得还过得去,又不是倾国倾城,真是魅力大了收不住哟!”
    “尽胡说,明明是你魅力大好吧,小鸢,我觉得啊,你在山城师大肯定很受追捧,喜欢你的人应该是很多吧!你跟我说,有没有人在学校追你!”他把话头转移,又问起苏鸢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里就是女生集中营,男生啊,他们的生存空间很狭窄的,别说找女朋友去表白,就连出门都得成群结伴呢,追我的人是不少,但大多都是女生,你也知道久居潜变,待在花丛里久了,男生嘛也很有可能变成娘娘腔的!”苏鸢笑道。
    “我呀,倒是很担心你,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不缺人追求的,单单是沐云那丫头,我就觉得有些苗头,你还是顺她的意好些,不然啊,又惹上头,你在信上提过,我也已经见过她,以她的个性,恐怕你又得后悔一阵!”苏鸢的表情忽然凝重,担忧道。
    “我怎会不知她,就跟追星一样,还跳级来追,也不事先告诉我,我已经尽我所能,努力让她满意了,我是怕她得很,来山城之前,她还跑到寝室楼下问,又给我打了电话,小鸢,我是不是应该给她说清楚,可她就装糊涂,怎么办!”他苦恼道。
    “哎,那就很难办喽,你也知道,叫醒一位装睡的人是多么不容易,你也别把我看得太重,分出些精力照顾她吧,毕竟女孩子的思想太偏执,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韶华易逝,风过无痕却留迹,你就把她当成我对待好了,我只是说,你要照顾好她,不要失信!”
    “我知道,可我一直当她是我的妹妹,仅此而已,她在学校闹得满城风雨的,我是不会去管,但我的心中,如今的时空里,爱的人始终是你一个!”
    “好啦,别讨论这话题了,还吃饭了,等会儿还要去街上玩,我要你帮我挑只簪子,我订了件汉服,我要在那磁流的江边,为你跳一只舞,为你而创的舞,你呀,就别吵我啦,免得我等会儿忘了动作!”
    分食羊肉,确无腥膻,反而嫩滑入口香甜,咸甜适味,酒足饭饱后,便随苏鸢走到车水马龙的街,在琳琅满目的发簪摊位挑选起来。
    终而找到适合苏鸢的仿血凰流玉簪,惹得美人倾笑,在江边那处平坦的石地里,开始舞风弄云起来。
    “弦歌笙绝道,红绸舞,鱼龙相看竟,人间繁华无数,谁问情何物,心相会时为君谋,蚕吐丝,花露重……”
    红妆流云飞袖,似敦煌壁女,浅笑倩引,惹得秋风相妒,只是风冷寒流,让他忧心难入。
    “阿宁,快到站了,你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我们还得去看沐云呢!”顾芳摇了摇他,他终于从梦中醒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他叹道。
    “阿宁,你又想起小鸢了吗?你梦到她了!”顾芳惊道。
    “嗯,还有沐云!芳芳,我们走吧,该去看她了!”
    牵着眼前人的手,他终于释然,也仅做幻梦相待。
    写尽天下情又如何,负心薄幸终是凉,所幸他有着顾芳,并无人详知这段消沉的往事,他人却始终记着曾有两位极美极好的女子因为他的多情而早夭。
    “曾经沧海难为水么?”
    不到生命终结处,这句话又怎能当真,人心善变,只得踽踽独行,回首归处,自有良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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