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轨律

第三十二章 阿困的秘密

    
    兴许是睡得有些久了,导致现在佑仟璟哪怕想要装睡,他都没办法对着此刻面无表情坐在床边的少年挤出一丝一毫的睡意。
    佑仟璟抱着他那本笔记本,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要是辉黎夜没有因为力量透支而陷入睡眠倒还好,他至少还有个聊天对象。
    真尴尬。
    “你已经几分钟都没有翻过页了。”阿困看着他手中的书。
    佑仟璟手指一僵,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到这种地步,那漫长的梦境造成的影响让精神领域中的动荡到现在都没有平复。
    他放下书,恰巧这时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吹起发梢,那一缕虚白飘动。
    阿困的目光落在佑仟璟的虚白上。
    “虽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些冒犯,可是初见那时,我还以为你是堕业者。”
    佑仟璟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主动跟自己讲话,他正愁没有话题打破这叫人坐立难安的沉默。
    “很多人都这么以为过,你们没有当场掏出武器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佑仟璟苦笑,当初他刚回来的时候确实有人见到他这副模样而抽出贴身佩剑直指的,那人还是佑家的长老。
    佑仟璟不怪对方这种过激反应,因为那位长老曾被堕业者活生生绞碎了右手,那是解修师都修不好的伤。他在剑术方面的天赋是仅次于佑昀的,可后来不得不换用左手。
    这对于一个年事已高的人来说是个巨大打击,像他那种年纪的人想要重新开始练习显然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接收能力。
    阿困直勾勾地盯着佑仟璟看了一会,丝毫不见之前在甲板上表现出来的胆怯。
    “我可以问一下你的虚白是怎么来的吗?高频率使用神迹?”
    这人?
    佑仟璟听了这话,又给之前埋在心底的猜测添上了一笔,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不清楚耶,我本来是天生残缺,后天觉醒的神迹,可能在使用的时候本身贫瘠的业力供不应求吧。”
    阿困又问道:“后天觉醒神迹?辰渊?”
    呵呵,兄弟你是在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你这人有问题吗?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可以随便套路?
    “辰渊?抱歉啊,我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了,那两年对于我来说就像一场梦,醒来后梦到些什么也都不记得了。”佑仟璟挂着一脸招牌性人畜无害的笑容答道。
    阿困皱了下眉,这个表情放在他这种少年的脸上显然有些违和,倒像是一个历经生活摧残而愁眉苦脸的青年。
    “昨天那只虚障,你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击败它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跟审讯犯人一样。
    佑仟璟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喉咙,咽了口唾沫:“在这之前,你能帮我倒杯水吗,我有些渴。”
    阿困愣了一下,从柜子上拿起原先装琳琅草茶的杯子,起身拿起长桌上的冷热水壶兑了杯温水。
    佑仟璟全程看着阿困的举动,看他像在自己房间一样,毫不陌生这里面摆设的位置。
    这就有意思了,我说为什么有几次外出回来之后发现卧室不太对,原以为是那个看我不顺眼的瓦尔德干的,看来是你啊?
    佑仟璟微笑着看阿困朝自己走近,从对方手里接过茶杯,状似不经意地碰到了阿困的手指。
    万象森罗,发动。
    滋啦——
    仿佛电流经过般,佑仟璟的大脑中窜过一道白光,无数发光文字涌入,汇成只言片语。
    罡风、花火、震荡、隐匿……伪装?
    佑仟璟面色平静地摩挲茶杯的手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这位名为“阿困”的少年身上,对方也在看着他,似乎正在等待继续刚才的话题。
    “其实也不是很难,就几个业道,匕首一送,捅穿障子玉,它就没了。”
    这仿佛是讲了个笑话,阿困似笑非笑地看着佑仟璟,满脸都写着“不信”。
    “你可别开玩笑了,禍桀等级的虚障,侍神司那些专门捕杀他们的业狩都需要出动一个小队,你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佑仟璟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嘛,人多多少少都是带着点伪装活着的,或许我看着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弱不禁风、一拳就倒的那种,实际上却是个五轮六火的伪装者呢?”
    说完,还冲阿困露出了一个堪比恶魔的微笑:“对吧?”
    阿困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露出一个疑惑,但在明眼人佑仟璟眼里就是装傻的表情:“那你可就说笑了,侍神司五轮六火那都是最低标准,没有谁能单挑禍桀的,七轮八火尚能一战。”
    “这样啊~”佑仟璟拖长了尾音,“那至少混进船上当个实习生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阿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说了个“你”字就在那绷着一张脸瞪着佑仟璟,一只手悄然伸向了身后。
    “哎哎哎,你可别。”佑仟璟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吹散了杯中飘出的热气,“既然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也该知道我要是出事了,就算你用的是假身份也逃不了。淡定淡定,冲动是魔鬼。”
    阿困怎么也想不通佑仟璟是怎么发现的,于是他质问。
    “你演技可以,装毛头小子装得挺像的,但气息收敛下吧,表面畏畏缩缩却散发着不怀好意的气息,明摆着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嘛。”佑仟璟毫不脸红地编着谎,他才不会傻到告诉阿困自己是通过神迹万象森罗知道对方使用了伪装。
    阿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不知道佑仟璟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还有,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小孩子很好骗,所以根本没设防,刚刚的对话里有好几个点明显就不该是你现在这个身份能知道的。”
    阿困看着佑仟璟单薄的身板和尚未脱去稚气的姣好面容,心想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但也知道,自己是真的低估了这个出生于华央佑家的小少主了。
    他从见到佑仟璟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那件斗篷上的家纹他认识,而确认身份的决定性因素则是佑仟璟脑袋上的那撮虚白。
    佑家佑仟璟,自辰渊回归的失落者。
    当初的九夜冰域事件和失落者回归事件可以说是在上阶层闹得沸沸扬扬,所以阿困所在的组织也得到消息了。
    上头认为这孩子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甚至可能跟提迦的堕落神明有关,他们一直很想接触佑仟璟,无奈佑家的防范太过严密。
    特别是佑家上任家主佑昀,对这小儿子的保护可以说是到达了一种神经质的地步。
    阿困原本是因为组织安排给他的一些其他事情而潜伏在罗成橼的船上,遇到外出前往弗洛艾多的佑仟璟纯属意外“收获”。
    因为他并不是组织里的重要人物,所以并不知道上头想接触佑仟璟是要做些什么,他是想为组织探探这孩子的底。
    怎料到,这一探,竟将自己暴露了出来。刚刚他伸手掏暗器,也是一时紧张,差点酿成大错。
    他都是成年人了,没想到还不如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冷静。
    “所以说,你伪装成船员上船是想干嘛呢?”佑仟璟好奇地发问。
    阿困语气不好:“无可奉告。”
    “是哪个家族派来搞我的吗?侵入精神域探寻我的过去之类的?我看你对辰渊那段记忆挺感兴趣的。”
    “想多了。”阿困冷笑,他可不是那些衣冠禽兽的走狗。
    “衣冠禽兽”之一的佑仟璟想了下,继续问道:“你是短期实习吧?如果目标不是我的话,那就是这艘船的目的地弗洛艾多了?你要搞……”
    阿困眼皮一跳,矢口否认:“不是!”
    “吼~”佑仟璟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然后又点点头,“那可以,你去吧,我支持,伪装的事情我会帮你保密的。”
    这孩子怎么回事?正想着用什么方法让眼前人封口的阿困简直快窒息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隶属哪里,居然敢对他们下手。是不是谁终于忍不了他们对自家的干涉,派人去捣乱了?”
    阿困觉得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孩子太过敏锐,似乎都能从人脸上读出想法,再这么聊下去,估计他的底都快被扒光了。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哎?不聊了吗?你不是答应老罗照顾我的吗?”
    阿困走到门边,狠狠地拉开大门,瞪着佑仟璟:“你看你自己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说完,“嘭”一声甩上了大门。
    佑仟璟无语地看着被那股大力震落的挂画,叹了口气。
    此时他还不知道,阴差阳错的,自己与当初和辉黎夜的三个约定中的一个擦肩而过。
    佑仟璟望了眼窗外逐渐显现的天光,黎明破晓将至,现在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眼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就是被他吞噬的那颗障子玉。
    当初玄霜神给他塑核,用“迦德洛”给的琉璃果实所铸,说是比业力还要高级的因果力。但万万没想到,铸成并融合之后出现了巨大的副作用。
    嗜睡多梦、衰竭的虚白都还算好的,最大的那个副作用就是让佑仟璟对血液免疫的同时也需要血液来维持核的运作。
    是的,就像虚障需要靠吞噬人类来维持生命一样,佑仟璟如果不吞噬虚障的生命核心,他体内那颗核就无法正常运作。
    最早发现这一事实时他还没有出辰渊,那天玄霜神被突然倒下的佑仟璟给吓傻了,连忙跑到辰渊去找辉黎夜,却歪打正着地利用辰渊底部压制着的虚无之气唤醒了佑仟璟。
    醒来后的佑仟璟只知道自己在本能地渴求着鲜血,那种陌生的欲望让他害怕排斥,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吃不下饭,独自一人缩在熙霜的树根下发呆。
    直到现在,他也依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佑仟璟撩起自己的里衣,将下摆用牙齿衔着,他盯着那个被虚障打出来的破洞,然后目光稍稍移开,落在肚子上。
    佑仟璟一只手按上肚子,一手按在了左胸口,那是他的核所在的位置。
    他闭上眼,牵引着核中的本源业力向下,流入肚子里,在那里,有一颗尚未完全被吸收的障子玉。
    昨天在佑仟璟陷入昏迷坠入海里的过程中,被他吞下的障子玉已经被吸收了大部分,但主要的核心部分还在他肚子里没有消解。
    佑仟璟让本源业力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包裹住障子玉,这次没有之前大量血液冲开时带来的灼热感,佑仟璟送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让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颗障子玉突然炸开了!
    一般最后吸收的障子玉都是收尾阶段了,很温和的,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所以他根本毫无防备,被一股凶悍的力量从内而外席卷了全身。
    “嗤!嗤!嗤!”
    皮肤破裂的声音不断响起,人类根本不可能拥有的血液从那些龟裂处涌出,一下子就将佑仟璟身下的床单染了个通红。
    佑仟璟忍着剧痛,压抑着痛呼,直到将那障子玉完全吸收。
    一切结束时,天已破晓。
    如罗成橼所言,船在第二天破晓之时到达了弗洛艾多的港口。
    佑仟璟睡了整整一天,再加上药物的治疗,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精神倒是足足的。
    他收拾好房间,踩着铺在甲板上的晨曦从船舱里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叼着烟斗站在高处监督卸货的罗成橼。
    佑仟璟避开忙碌的人群走向他,轻轻拍了拍罗成橼的后背:“嘿!”
    罗成橼被拍得呛了一口,立即愤怒地转过头想瞧瞧是哪个不要命的兔崽子,一看是佑仟璟便将烟斗取了下来,说话时吐出的白烟飘散在弗洛艾多刚入秋就显微凉的空气里:“这就起来了?原想让你再多休息一会,等卸完货人少了再叫你的。”
    “没关系,早些进城把手续都办了,好找落脚的地方。”
    想起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罗成橼心里除了震撼和感激,还对眼前这个救了他们一船人性命的孩子生出了一些不舍,虽然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发生了什么。
    “那么,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也好向你父亲交差了。”
    罗成橼望了一眼搬货的人群,那些人都专注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没有人看向他们。
    “说到底,这一路也不知道是谁在保护谁,我就是一普通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算有,想来小少主你大概也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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