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冲进温府,一头便扎进景泰院,蔷薇正好带人往马车放东西,见她进来便把她拉到一旁,“刚才又有人来找你了。”
“小四哥?”柳眉瞄了眼四周,发现无人偷听才压低了声音问。
蔷薇点点头,“不过我说你出门了。”
“我说怎么能遇上他,原来是你告诉他我出门了!”柳眉气得想敲一下蔷薇的脑门,这脑袋平日里也不笨,今日怎不开窍?
蔷薇一愣,便歉意道:“好柳眉,原谅我,我不知故意的,我当时只想快些打发他,咱们住在温府,又不是万府,他总上门找,影响姑娘声誉。”
“我知道,也没怪你,我刚才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让他不要再来找我。”柳眉与蔷薇之间虽偶有竞争,但蔷薇知晓万朝云的意思,并不需要柳眉多能干,便清楚该怎么做了,是以,两人这些年是越处越好,跟亲姐妹似的,有什么话便说,不会刻意隐瞒。
蔷薇闻言颇有些可惜,“我看他甚是真心,可惜了,不是咱们天慕山的,不过商行和天慕山多的是优秀后生,到时候让姑娘给你挑一个就是了。”
“你说什么呢?怎么不叫姑娘给你挑一个?”柳眉害羞,瞪了蔷薇几眼。
蔷薇闻言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这里是温府,你小声点!”
“说什么呢?”
不等两人收声,温氏便过来了。
“参见夫人。”两人忙规矩福身行礼。
“柳眉,我方才好像看到小四来找你,可见到了?”从旁伺候的翠罗出声道。
“见到了!”柳眉平日里在万朝云面前还调皮些,在翠罗这里却是大气不敢出,一言一行,都不敢有错,“以后他再也不会来了,姑姑放心。”
“那就好,咱们就要回京城了,你快去收拾东西。”翠罗松口气,小四的心思她一眼便看出了,平心而论,若放在以前,小四配柳眉也是能配的,但现在万家不可同日而语,小四便有些配不上柳眉了。
“是,奴婢告退。”柳眉拉上蔷薇再次给并未说话的温氏行礼告退,温氏点点头后,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望着两个小丫头离去的背影,温氏轻叹一声,“可惜了,以前小四天天在柳眉跟前晃,当年我还想,小四是母亲身边嬷嬷的孙子,人也不错,柳眉配给他,日子想必好过。”
“夫人言之有理,当初奴婢也是这般认为了,可现在看来,小四却是配不上柳眉了,商行有那么多优秀后生,奴婢可时常为几个年轻的丫头看着呢。”翠罗笑道。
“柳眉便罢了,还能留两年,蔷薇的年纪却是真的大,待会儿我找云姐儿提一下,别耽搁了人家。”温氏柔声道,说罢想起自己女儿也不小了,又是一叹,“若是以前,早便有人上门提亲了,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云姐儿的终身大事可该怎么办?”
“夫人,不如带姑娘一起回京?老爷是探花郎,咱们也算书香门第,还怕找不到姑爷吗?”翠罗表示不担心。
“姑爷不难找,可我跟她爹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势必得找个上门女婿放在眼前才放心,好的后生,哪个愿意?哎,以前我还想若找不到好的女婿,庭钧倒是不错,可惜,哎。”
一句话,连叹了两声,听得万澈也忧心忡忡,他送走周立行后,亲自吩咐人去万家村通知二房和大房的人,准备带他们一起回京,回来便遇到温氏和翠罗在此处感慨。
“娘子,若找不到好的上门女婿,我们便把衍哥儿过继过来,他与朝云兄妹感情好,将来有他护持,咱们的女儿也不会受别人欺负。”
温氏点点头,满眼的愧疚,“都怪我不争气,我若能生个儿子,也不至于让咱们这个家陷入两难。”
“娘子说什么?不是不许再提生儿子的事了吗?咱们家又无什么产业需要儿子来继承,就连京里的院子都是女儿的,产业也是女儿的,生个儿子,咱们能给他什么?还不是得累女儿给他挣?不生也罢。”
万澈倒是豁达,这辈子,有没有儿子,他都很满足,得妻温婉贤惠,得女聪慧能干,别个哪有他这命?
许多时候,他想起打把打把的银子,都心慌得厉害,生怕太气运加身遭嫉妒,他护不住妻女。
翠罗每次看到夫妻两如此你侬我侬,相互扶持,包容,理解时,便感动得直落泪,姑娘这辈子没嫁错,以前觉得万家门第低,但姑爷长得好看,又有良心,门第低便低些,日子过好就行。
可现如今,万家门第也渐渐起来了,又无妾室糟心,简直比待字闺中时的那些姐妹们好太多。
“相公,咱们这回带女儿回京?她都及笄了,该定门亲事了,先定情,过两年再嫁过去,你说呢?”温氏是比较传统的大家闺秀,在她的认知里,女儿长到十四便要说亲,然后十六及笄时便出嫁。
若晚了,会被人看不起和指指点点。
也不怪她这么想,这个时代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都十三四岁说亲,若万朝云太晚,好的都被挑走了,岂不是只能捡剩下的?
也不是说剩下的不好,只是剩下的多为残次品,精品太少。
万澈闻言,颇为赞同,立刻便点点头,“咱们找她说说。”
“好,现在去。”温氏道。
夫妻二人一合计,便去找万朝云去了。
此刻,万朝云正在列行程单,“听说南边有许多北方没有的水果,而且四季如春,我想去吃。”
“去。”陈谦宠溺道。
“听说蜀中的菜跟别地不一样,还有难如登天的蜀道。”
“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陈谦一副都随你的样子,并满脸幸福,大兴大好河山,他也曾想过要去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万朝云想去,他便觉得时机到了。
万朝云开心的靠在他怀里,肆无忌惮的报出一个又一个地名,陈谦耐心的点头,“都依你。”
温氏与万澈相携着来到院子,蔷薇和柳眉正在收拾,青欢倒是在,刚想禀报,却被温氏制住了,夫妻二人慢慢朝里走,穿过月亮门,先听到万朝云咯咯的笑。
“也不知遇到了何事,竟笑着这般开心。”温氏好奇。
“他表哥刚走,太压抑了,笑笑也好。”万澈道。
“朝……”两人来到门口,便见女儿靠在陈谦怀里,顿时,呆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画面定格在万澈、温氏惊讶的瞬间,也定格在陈谦和万朝云有些慌乱的脸上。
本也想告诉万澈和温氏的,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们根本没机会,总不好在温庭钧刚下葬没两天,老爷子还病着的时候坦白吧?
“你们!”温氏全身都颤抖了,脸色刹那间白如纸,“陈大人!你……你怎么能做出此种不知廉耻的事!”
陈谦在万澈的心里,就是偶像,无比崇拜和尊敬,至始至终以学生自居,但温氏不一样,她是个妇人,若说崇拜,第一个先崇拜夫妻,然后是夫君,最后才是别人。
惊慌过后,她立刻便觉得是陈谦勾引了自己的女儿,这还了得?她只有一个女儿!年轻貌美,知书达理,聪慧过人!
如此优秀的女儿,配皇子都配得上!
他陈谦年纪一大把,如何配得上她的女儿?
“万夫人……”
陈谦话才刚开个头,温氏立刻便打断了,“来人,送客!”
“娘。”万朝云忙出言安抚,“娘,您别生气,是我自己心悦先生的,您别怪他。”
“啪!”猝不及防,一巴掌狠狠打过来,打得万朝云眼冒金星,眼泪瞬间便蓄满了眼眶,她第一次被母亲打,还是响亮的一巴掌。
陈谦忙把她护在怀里,心疼的为他揉脸上的手印,“万夫人,你有什么气,冲我来,别怪她!任你打任你骂,都可以。是我存了非分之想,但我对小朝云是真心的,本该早便与你们坦白,但最近事情比较多,便耽搁了。”
“你也承认了!我女儿年轻,你便诓骗她!”温氏气得直落泪,打女儿她也心疼,但作为母亲,她不能忍受女儿嫁给一个比她父亲还要大的男人!
尤其是,张口便是心悦这个男人,这是闺中女子该说的话吗?
生平头一回,她意识到自己对女儿的疏于管教,才致使她口不择言!
“夫人,我没有诓骗她,是真心想娶她为我陈家宗妇!”陈谦再次表达自己的诚意,态度诚恳,尊重。
若放在以前,以他的身份,根本无需与万澈、温氏此等小人物多费唇舌,但现在不一样,他要娶他们二位的掌上明珠。
“你以为我的女儿稀罕你陈家宗妇的位置?我女儿,嫁去哪里不可以做宗妇?!”温氏气得尖叫,“来人啊,人呢?给我送客!我这里不欢迎你!”
“娘!”万朝云敛去被打的委屈,也大喊了声,“我稀罕!我稀罕陈家宗妇的位置!女儿知道您担心女儿,可女儿此生只嫁给先生,别人,就算是皇子,也不嫁!”
她态度坚决,就算因此忤逆温氏,也不能退缩,她会做个孝顺的女儿,但不代表会把自己的人生大事交到他们手里,随便他们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
过去十多年,温氏都以有个聪明孝顺的女儿而感到自豪,可今日她的女儿忤逆她了,当着陈谦的面打她的脸,顿时悲愤交加,指着万朝云便痛心的道:“想嫁他?你做梦!除非我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跟他,就绝无可能!”
“夫人。”陈谦一甩前摆,恭敬跪下,“还请您成全。”
万澈方才万全处于震惊不能思考的状态,直到此刻,他的偶像,那个名满天下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他才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避开,他怎么能受偶像的大礼呢?
避开后,再此反应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崇拜的人要取他的女儿?
这……
“还请二位成全。”陈谦再次诚恳的道。
万朝云也跟着跪下,与陈谦并排着,“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你!”温氏虽然不像万澈那般崇拜陈谦,但也知晓他的地位,名满天下,人心所向,这样一个人跪在自己这个小人物面前,诚恳尊敬的请求自己,说不动容是假的。
但她是个母亲,为了女儿,她不得不强硬起来,“陈大人,算我求你了。”
她眼泪落下来,大颗大颗的滴在衣襟上,话音落下,噗通便跪在陈谦对面,“您就放过她吧,她还小,不懂事,是我管教不严,致使她没规没矩,您爱民如子,德高望重,想娶什么样的续弦没有?”
“您想必也知道,我们只有她一个女儿,打小便骄纵着养,才让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大人,我求您了!”
温氏哽咽得厉害,泣不成声。
陈谦要娶万朝云,自然不能再受温氏的跪拜,他挪了个位置,“夫人,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她在万家是什么样子,以后在陈家便是什么样子,骄纵也好,贤惠也罢,都是我欢喜的那一个。”
“你就是不肯放过她!”温氏歇斯底里道,“她才多大,你多大了!”
她至始至终在意的,不过是陈谦年纪大,“若几十年后,你能保证还能护着她,陪着她吗?”
陈谦沉默了,这是可无法回答的问题,也是横在他与万朝云之间的唯一大山,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四十年?
三十年?
还是二十年?
而她那么年轻,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或者四十年,她依然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还活着。
而他不能。
人生,大半的时光,都过去了,他拿什么去保证?
“你也知道,你只能陪她走一段。”温氏苦着脸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她不懂事,不听话,不知礼数,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她,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她一马,我给您磕头了。”
来自一个母亲的哀求,让陈谦愧疚又痛苦,仿佛身在无间地狱,煎熬得窒息,心撕裂般的痛,久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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