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朝阳拨开厚厚的云层,由远而近,刹那间来到人间。
“驾。”一声清脆的声音,随着打破晨间的安静。
作为今日第一匹进城的马,逐日撒丫子狂奔,跑得很欢快。
“庄主,先去万府,还是总司?”属下问。
宋是真拉住缰绳,在十字路口停了半响。
“万府的人都去青州了,想必还在返京的路上,总司……温老爷子不在,我去了也没意思,去东宫。”她说罢,马鞭扬起,逐日朝东宫方向,绝尘而去。
林见深没想到,自己下朝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是宋是真,她长得……附和极了江湖上对她的称赞。
江湖最美庄主,一身红衣,犹若红霞,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光芒。
“不知宋庄主到我这东宫来,所为何事。”他坐下,并示意太监沏茶。
宋是真也不客气,坐在他下属,无比镇定的从属下手里接过信放在茶几上,“太子殿下,有人花钱给你买了份情报,并且请我送给你。”
林见深瞬间来了兴趣,“哦?何人?”
“殿下一看就明白。”宋是真把信推到他面前。
林见深知道落叶山庄是做情报买卖的,当今天下,公然做情报买卖,也就她敢想,并且敢做。
不得不说说,落叶山庄做得很好,现在天下大乱,更适合她扩张了。
信拆开,他顿时蹙眉,待看完,脸上已无轻松神情,“宋庄主,你从离国而来?”
“本来是去找恭王殿下的,不小心,就多跑了几百里。”她笑道。
林见深点头,他想起那匹汗血宝马,如今大兴境内,已不多了。
“宋庄主,情报我收到了,多谢你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他起身拱手答谢。
宋是真也忙起身回礼,“殿下收到了,那我便先告辞。”
“宋庄主。”林见深出言拦住她,“还请留步。”
“殿下还有事?”宋是真转身的动作停下,不解问。
林见深低头看了眼脚尖,言语在嘴边打转了好几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下?”宋是真出声提醒,“若无事,我便告辞了。”
“宋庄主。”林见深有些紧张,但最终抬起头,心一横,把话说出口,“宋庄主,请问……你们东家在何处?”
宋是真早已猜到他要问万朝云,闻言便笑道:“我不知,她应该在各处游玩吧,你知道的,她素来逍遥,不喜管事,这些年,总司是老爷子主持,山庄事务我全权处理,她每日最大的快乐就是无所事事。”
林见深听她笑着,一字一句的说,心情复杂,百感交集,原来,她喜欢这样的生活,以前让她执掌六宫,是不是太为难她了?
“殿下,还有别的事吗?”宋是真问。
“没有了,宋庄主慢走。”他本想多问几句,却发现胆小得不敢听答案。
宋是真在心中轻叹,太子看起来挺激灵的一个人,怎么现在有些憨?
从东宫出来,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心情突然间也复杂起来,很久没在京城长住了,原来这些年过去,它一点没变。
“庄主,您不骑马吗?”
她摇摇头,牵着马慢慢在街头走,耳边一声声叫卖声传来,还有行人的欢声笑语,都让她想要走得慢些,再慢些。
以前小的时候,刚来到京城的时候,觉得京城好大,可现如今再看,突然又觉得,京城其实好小。
小到,不过是进了趟宫,出来便遇到很久没遇到的人。
“他们说看到你进京了,我猜你是要进宫。”燕浩站在街的那头,街上人来人往,然而那些人却仿佛跟他不是一个世界般。
他老了,再不是当年那个纨绔子弟,一身天灰色书生袍的他,看起来并不像豪门里的公子哥儿,低调得如同一扁孤舟
但,他身上的书卷气更重了。
“看来,你把我教你的功夫,全忘了,成了个彻彻底底的书生。”宋是真走过去,对他飒然一笑。
若是以前,宋是真说此话,他该着急了。
可如今,他神情淡淡,从容不迫,不急不躁,甚至就连眼底的笑容都很稳重,看不出一丝丝的冲动,以及迫切。
“没忘,都在心里。”他靠近,手放在心口,“若有人欺负你,做徒弟的,还是能为师父战上一战的。”
“别给我拖后腿就行。”宋是真轻笑,她有五个师父,山庄里的其他人也会教她,可以说是集百家所长,只要不荒废,再过几年,便会难逢敌手。
“过几日陛下要开恩科,我想下场考一次。”他道,“家里也松了嘴,只要我高中,就允我随心所欲。”
“嗯。”宋是真脸上始终有笑容,仿佛内心没有半分波澜。
她年纪轻,但架不住师父多,学到的东西也多。
那些年,所遇到不开心的事,也早已忘到脑后。
若说万朝云是商行的掌上明珠,那么她就是山庄所有人的心中宝,很多人对她好,尊重她,爱护她,所以,她很满足。
不管对万朝衍也好,对燕浩也好,她都能做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燕浩望着她,绝美的容颜,从容的姿态,自信,骄傲,跟当年那个冷冷的她,大不一样了。
当年,她从容有所不够。
骄傲,有所不满。
自信,也却两分。
可如今,这些,都要溢满了。
万家给不了她美满的婚姻,却给了她一个精彩的人生。
突然,他便觉得自己真的不够好,从未为她做过什么。
“你……要走了吗?”他其实想留,可发现自己没资格。
宋是真点头,“嗯,要走了,山庄事务繁忙,不能逗留。”
“也不去万府看看?”燕浩又问,万朝衍没有跟着回青州,他现在就在万府。
“不必了,这些年他尚未娶妻,我去了不合适,倒是你,好好考,等你的好消息。”她的手轻轻抚摸逐日的头,“你看,它还记得你。”
绝美的姑娘,咧嘴一笑的样子,耀眼得盖过了阳光,他愣愣的,不自觉的点头。
“我走了,你珍重。”宋是真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然后重重落下,仿佛落下的,是她一段没有结果的情感。
落下了,心就安了。
可,又觉得,落下了,心反而空了。
望着那抹红色身影消失,燕浩在人流中站了很久,久到身体都麻了,也没想过要动弹一下。
“还看?”燕阁老负手走过来,“没出息!”
燕浩回过神来忙行礼,“见过伯祖。”
“那么好的马,就这么送人了,送人也就送人,你倒是把人变成你的呀。”燕阁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是……”燕浩迟钝了,他追上燕阁老的步子,“可是您不是不让我出门吗?”
“我是对你们严格了些,是要求你们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但做人,要有自己的主见,你不能因为我严格要求,就放弃自己的追求,哎,燕家,完咯。”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燕浩:“……”那他这些年被关在府里,是为什么?
这一刻,他身上的书生气息,犹如风吹云散,荡然无存,他越过燕阁老,疯般的追去。
追几步,却突然停下来,直挺挺的站着,面无表情。
燕阁老走过去时,颇有些好奇,“怎么又不追了?”
“我要科考,她身边都是各路高手,以我的天赋,根本练不成一流高手,过去跟个小白脸似的,我要做官!做大官,才配得上她!”他的无比坚定,说完换了个方向,朝书院走去。
燕阁老点点头,极为满意,捋着胡须嘀咕道:“不错不错,总算开窍了,也不枉我费尽心思关你一场。”
逐日一口气奔出了京城,在蜿蜒而去的官道前,她不得不再次拉起缰绳,“今日是怎么了?我堂堂落叶山庄庄主的行踪,就这么容易泄露?”
站在官道旁,负手而立的公子闻言轻笑,他折扇一收,拱手道:“岂敢打探宋庄主的行踪,不过是派了几个人守在城门口罢了。”
“万公子把我的消息告诉燕浩,又在此处拦我,这目的……难猜。”她语气里尽是揶揄。
万朝衍没想到她会有些调皮,不禁失笑,“宋庄主,过家门而不入,这又是为何?”
“自然是怕别人说闲话,像我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要找婆家的。”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听不下去了,“认真说话!你拦我做什么?”
两人之前有婚约,后来婚约解除,确实有段时间的尴尬,但多年过去,尴尬早已不再,而她于他而言,就像妹妹般亲切。
对宋是真而言,自然也是,她在这世上,只有父亲一个亲人,认识万家人后,万家人便是她的亲人,不管以前有过多少不开心,都可以不计较。
“只是想告诉你,不必过家门而不入,虽然无夫妻之缘,却有兄妹之义。”他无比认真的道,神情坦荡,眼里也没有多余的情愫,真的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说罢不等宋是真接话,他又道:“燕浩人品不错,学问也好,只是有时候喜欢跟他父亲对着干,这些年那些不好的性格也全都改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作为兄长,自然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宋是真一愣,没想到他能说出这般一番话来,她没有母亲,父亲又粗枝大叶,她许多女儿家的事,都无人述说,温氏倒是也关心她,但终究不如亲生母亲。
“你自己都光棍一个,好意思管我?”她反击道。
“看来你心里是有燕浩的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他的,不让他做错事,此去路途遥远,你小心些。”他一副明了的样子。
宋是真想过去锤爆他的头,男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就算,你将来不娶他,另娶他人,我也会先帮你看着他,我们家妹子还未嫁人之前,那厮就不能成亲。”万朝衍扬声道。
宋是真:“……”
难道他得了我爹的真传?
还有,什么娶?
不过……这个字好像不错,嗯,燕浩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走了,你腿不好,自己注意点。”她最后叮嘱。
——
落叶山庄,除了明瞳,所有堂主都回来了,然而庄主和万朝云却都不在。
“东家叫我们回来做什么?”高止问。
“我不知道,好像是陈大人跟东家说了什么,然后东家就让我叫你们回来。”于思答道。
“不管什么事,安心等她回来便是。”于思补充。
几人正商议,外面守山的来报,“几位堂主,外头有人来买情报。”
“何人?”高止问。
“自称离国摄政王。”
顿时,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神色凝重起来。
“走,去看看。”高止率先走出院子,离国摄政王,可是个重量级人物,他亲自上山买情报,那必然是极其重要的情报。
几人边走边讨论,“离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离国国主要问罪摄政王,情况也很乱,跟大兴差不多,差不多要一分为二了。”
“这么严重?那离国还大兵压境?”
“具体的就不知道,庄主手里有份情报,可能她知道的更多些。”
说话间,不多会几人一齐来到前厅,没有所有人都出去,只高止一人出去接见。
“摄政王远道而来,不知要买什么样的情报。”高止直奔主题,落叶山庄只卖情报,说多了,耽搁时间,别人既然上山,便不是来听废话的。
摄政王瞄了眼高止,从年纪上判断出他的身份,“高堂主,久仰大名。”
“不敢当。”高止礼貌回礼。
“本王此次来,只想知晓,如何才能让陈公去离国,我离国上下,无不期盼陈公到离国去做丞相。”他摆出副,价格好说的样子,安静的等高止回答。
这个问题,高止还真不知答案,不知归不知,却不能让卖主看出自己不知,他故作高深的道:“还请摄政王稍等。”
这个问题,藏在偏厅的其他几位堂主也听到了,与高止般,心里同样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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