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有疑问的不仅仅是雷孤衡。
几乎所有的周朝修行者,都必然会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可能还会有人为此纠结并大打出手。
这是真的事情,徐来才加入国子监时,便有两个讲师,因为小皇叔为何前往巫族还有究竟是生是死等问题争论了整整三日,最终兵戈相见,两败俱伤,惨不忍睹,人神共愤。
这个疑问,有些修行者接触不到徐来,无法问出来。有些修行者,像人皇虽然和徐来认识,但却不愿开口。
雷孤衡的身份倒是确实很适合提出这个问题。
但他不会提出这个问题。
徐来道,“谁问的?”
雷孤衡略一迟疑,道,“四儿。”
……
……
阿四倒不是陆青山随口乱起的名字,当年他连考国子监不中,沦为乞儿,和一群乞儿共同生活了许久,在那群乞儿中,他便排老四。
现在在剑宗,他还是排老四。
似是天注定。
在听到四儿这两个字时,趴在洞口的大黄狗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了抬,旋即垂下。
普通的狗只会看门,会修行的狗不仅会看门,还会管事。
徐来沉默了片刻,道,“他是不是还想问,当初为什么不杀了陈留王。”
雷孤衡平静的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当年金马门之变,雷孤衡以弟子之道侍奉徐来若干年,只是从犯,却还是被下了天牢,若无意外,当至老死。
而徐克,几乎是徐侠义的左右手,徐侠义一派的核心,乱党的中坚分子,却只是被流放到陈留之地,成了王侯。
无论怎么看,都极为不公平,尤其是在天平已大幅度向着人皇这便倾斜的情况下。
斩草不除根,不是常人的作风。
难道便只是因为他也姓徐?
那徐侠义呢?
这太过不公平,也不合常理。
雷孤衡呼吸略微粗重了几分,等待着徐来的答案。
有风吹过。
大黄狗打了一声哈欠,便像睡着了一般。
……
……
林羡鱼上一次来到剑宗时,是金闺宴之前,从时间上来说是近在咫尺。
可不管是徐来,还是林羡鱼,都感觉好像恍若隔世。
林羡鱼是当今之世,大黄狗唯一一个不敢拦的人,因为他也不是很清楚徐来究竟是怎么想的。
从前也有个人他不敢拦,不过那人现在年纪大了,和徐来多半是没戏了。
雷孤衡从洞中走出,很自觉的把空间让给了林羡鱼。
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徐来,林羡鱼第一句话便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徐来老老实实的道,“没有。”
“发钗呢?”
“不记得放哪了?”
“那你还说不是?”
“你要真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
大黄狗在洞口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嘴中干涩,实在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勇气,便走了出来。
雷孤衡正在把玩败血,看见大黄狗,本能的便道,“搞定了吗?”
大黄狗打了一个响鼻。
然后他鼻子动了动,嗅到了林羡鱼的气息,旋即在一颗柳树旁,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灰尘的落叶下,找到了那根发钗。
大黄狗舔了舔发钗,把上面的灰尘清理干净,摇摇晃晃的朝着徐来的洞府走去。
真是让狗|操碎了心。
要是有了那小丫头,他就应该不会养别的狗了吧。
他走到已经保持沉默小半盏茶功夫的两人面前,坐下,然后把那根发钗放到了林羡鱼身前。
林羡鱼摸了摸发钗,只觉有些黏糊,又用鼻子嗅了嗅,道,“怎么有些湿漉漉的?”
徐来看了大黄狗一眼。
大黄狗转身便走。
林羡鱼的声音在狗身后传来,“这就是你的态度吗?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徐来自然没主动过,不拒绝和不负责,说的却是那发钗的事。
这让徐来不知道怎么接,所以便继续保持沉默。
一直到林羡鱼的声音再次传出。
“倘若……我主动呢?”
……
……
有些修行者认为修行便是要斩断红尘,断绝凡俗,六亲不认,方能亲近。
有些修行者则认为不走凡间路,无法天上行。
徐来看起来倒更像是后者,如果不论感情方面的话。
春天来了。
大闸蟹是秋天最肥美,皮皮虾是夏日最活泼,而在春分世界,那些刚刚从解冻的水底下浮上来找寻吃食的鲈鱼,比之前两者也不差上分毫。
帝玄天刚和陈随便切磋完毕,身上出了不少汗,走出来春风一吹,冷气入体,只觉浑身神清气爽,脑海直打摆,眼见徐来在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便走了过去,目有戏谑之色,“我发现跟你相比,我还是差了一些。”
徐来眼皮抬了抬。
“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真是妙计。”
徐来转过头来,道,“你还有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这些时日已来,徐来的习性剑宗之人早已摸了个七七八八。
他很喜欢美味。
如果让徐来在修行和美味之间选择一个,大多数人会认为在徐来心目中,这两者是等同的,甚至美味的地位要更高一些。
夜归人给徐来做了个凉椅,他修行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是躺在凉椅上面,晒着太阳,吹着风,逗弄逗弄黑球和阿九,看着剑宗上的风景。
正好孔师这几年种了漫山遍野的树。
倘若是贪恋那些口中之物,想要吃些什么,便到了陈随便这个徒弟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当然,若是陈随便需要修行,这担子便落到了夜归人身上。
以往便是这两人,但现在又多了一个林羡鱼。
便在前几日,林羡鱼也上了剑宗,夜归人这几日甚至在为她打造新的洞府。
意思再明确不过。
这个举动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林羡鱼、陈随便和夜归人三人负责捕鱼,用料,徐来负责吃鱼,吹风,看风景,晒太阳。
这样的情景,生活,莫说修行者,若是天上有仙人,那仙人也是要心动的。
帝玄天叹道,“世人都说皇帝好,却把皇帝架在火上烤。终究还是你老奸巨猾,自叹不如也。”
眼见徐来又面无表情的看了徐来,帝玄天连忙换了一个词语,阿谀道,“老谋深算。”
另一边,林羡鱼和陈随便已经捕到了七八条肥美鲈鱼,便起了一个大锅,再生些火。将那些鱼儿身上的鳞片去除,剥去内脏,加上佐料,不消多时,已有香味传出。
徐来指尖一弹,便有数颗丹药落进锅里。
帝玄天哪里不知道这些丹药的妙用,于是连忙凑了过来,挤出笑脸,道,“徐师叔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机智聪敏……”
话未说完,徐来又弹了一颗丹药进去,虽然并不指望能改善帝玄天体内血脉的问题。
“吃吧。”
数百丈的距离,以众监生的目力,自然是能看的清楚的。
自从前几日林羡鱼上了剑宗,众监生便感觉到不可思议,如今见林羡鱼亲自捕鱼,与陈随便生火烹煮,然后把鱼捞起,送到徐来嘴边,直将所有人都看的呆了。
这过程中,徐来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张嘴。
那张姓监生目光呆滞,喃喃的道,“徐师叔整日里这般无所事事,他都不用修行的吗?”
孔师正好坐在地上休息,听到这句话便莫名的想到了徐来刚入国子监的那段岁月,那时陈随便做的事,也与现在一般无二。于是笑道,“对他来说,这就是修行。”
张姓监生只觉口中干涩,咽了一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道,“我也想像徐师叔这般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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