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者联盟

    
    一只云顶翘尾雀扑腾着翅膀，自银冠密林的上空飞过。这是一种身体强健的鸟儿，它们的速度很快，觅食范围可以长达两百多里。
    就要下雪了，它必须尽量的向外飞，寻找可能果腹的食物。不止它自己，还有巢穴中的三只雏鸟。它必须在雪落之前喂饱这些小家伙。
    只是，现在的银冠密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大地上异常嘈杂。那些可能还有一两颗坚果的大树被砍倒，那些可能藏匿着肥美虫子的温暖溪流被阻塞。人类在丛林中吵吵嚷嚷，他们四处放火，黑色的浓烟弥漫在森林之上。
    翘尾雀飞得有些疲劳，它降落在一株早已被烧焦光秃秃的银冠木顶端，好奇的看着下方。
    一座巨大的攻城锤在地面上缓缓爬行，无数的驼兽就是它们密密麻麻的肉足。原本枯叶层叠的松软地面，被践踏得泥泞不堪。士兵，牲畜，人类、精灵，在这一摊烂泥中翻滚，变成了同样的颜色。
    树下，一具精灵的尸体和一具人类的尸体交叠在一起。生前，他们恨不得生吞活剥对方，死后，却安静的躺在一起。
    鸟儿失望的离开，这种地方可别想找到吃的啦。它扑腾翅膀，向烽火稀疏的更远处飞翔。
    记忆中大片的森林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焦黑的大地。天空一片昏暗，空气中飞舞的不是雪花，是黑色的灰烬。
    翘尾雀的体力即将耗尽，如果得不到食物补充，它甚至连飞回巢穴都做不到。但是幸运的，在一片狼藉之中，它看见了一个友善的生物向它招手。
    这种生物它记得，不仅不会伤害它，还会喂给它足够的食物。翘尾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没想到他们并没有真的消失。
    鸟儿愉快的鸣叫一声，收起翅膀，落在露西厄的手心。
    “怎么样？”凯拉姆看到霍尔从残破的屋子里走出来，两手空空，有点茫然的问道。
    霍尔摇摇头。
    “他们走的很匆忙，人类接着洗劫了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尸体。”
    这可能是唯一的好消息。
    这座名叫翁西的小小村落，深入密林，在战争开始之后便成为了一个后方哨所。
    护送艾恩石的一行三人跋山涉水，在通行令的帮助下，仅仅用了一个多月就赶回了银冠密林。
    但是战局显然比三个月前离开的时候更加糟糕，辛格精灵节节败退，连翁西这样接近王庭的哨所都已经被放弃。
    他们为了避开人类的大部队，已经围着银冠密林饶了很大一圈。没想到人类的封锁线相当严密，霍尔试图汇合翁西的哨兵，寻找一条安全返回王庭的道路。但现在看来，他们不得不冒险在混乱的丛林中前进。
    很艰难，这里已经是战区，孤零零的三个人极容易成为双方的靶子。在抵达翁西哨所前的半天，霍尔至少遭遇了五支来自精灵的冷箭。在他急急忙忙解除伪装术后，又受到了更多冷箭的招呼——这次来自人类。
    穿越战区，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这种遍布杀机的丛林游击。
    两人一筹莫展，苦笑的看着女性同伴在那里逗鸟。露西厄把坚果在手心中翻来覆去，翘尾雀蹦蹦跳跳，吃的相当热闹。
    这是一位神秘的同伴，一路奔波相处，她对自己的出生地和亲友只字不提。如果在和平时期，霍尔和凯拉姆肯定会产生怀疑。但是在这混乱的世道，谁在乎呢。只要对方是精灵，就一定是同伴。
    反观自己，还算的上是精灵吗。霍尔看着自己的双手，战争开始后，这双手沾满了鲜血，有罪恶的敌人，也有无辜的儿童。辛格精灵为了生存而战，但是是否每一次的挥刀，都有充分的正当性？霍尔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
    或许露西厄这样无忧无虑，才是精灵应该有的样子吧。
    缓缓靠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少许的宁静，吃饱的翘尾雀两脚一跳，飞离精灵的掌心。
    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靠了过来，他们以半包围的方式从山坡上缓缓压下来。背后的树林亦有些嘈杂，看来在三人搜索翁西哨所时，人类军队已经布置了包围圈。
    精灵是宝贵的财富，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人类都会尝试活捉。这支部队也许幸运的发现了三人的踪迹，并趁他们在搜索翁西哨所的时候完成了合围。
    霍尔和凯拉姆双双抽出弯刀，这两位强大的精灵武士不认为自己完全没有机会杀出一条血路。只要对方不是奥克塔希皇太后这样的老妖怪，他们对自己的实力还有些信心。
    但是在短兵相接的距离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克里福德少将，也就是这支精锐部队的指挥官，骑着他那匹漂亮的灰斑马出现在山坡上。
    这是一位异常俊美的军官，而且看起来过分年轻。
    “精灵，放下武器！”他傲慢的挥了挥马鞭，“我保证你们的安全，以自由为代价。”
    “精灵能失去的只有生命，从未失去自由！”霍尔不屑的冷笑。
    “是吗？你们以为逃回王庭的鸟笼子里就会获得自由？”克里福德哈哈大笑，“你们的那个鸟笼子也快完蛋了！”
    “卑鄙的人类！”
    “卑鄙？人类？或许吧。”克里福德淡淡的笑了笑。他跳下马，不顾副官的劝阻，施施然的走到三人的面前。
    霍尔和凯拉姆向前送了送弯刀，但是这位少将毫不在乎，他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露出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有四节指骨，这是精灵血脉的标志！
    “我的母亲，是一名艾雅精灵。林岛毁灭之后，她在大陆上东躲西藏，被抓，成了奴隶，最后被卖给父亲大人，成了锁在笼子里的玩物。”
    克里福德，这位半精灵笑得非常冰冷：“她生下我的时候就已经疯了，但是她还能认得我。想不想知道她是怎么说你们辛格精灵的吗？”
    霍尔苦涩的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半精灵，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她说，辛格精灵一定会来救她！一定！哈哈哈哈！”
    克里福德哈哈大笑，霍尔沉默不语，凯拉姆羞愧的低下了头。
    克里福德笑够了，继续说道。
    “不过你们不用太过在意，其实我个人对辛格精灵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克里福德少将好笑的用手套掸了掸落在盔甲上的灰尘，“她没有等到你们，是我结束了她的痛苦。而我原本应该成为奴隶，现在却成了帝国将军。
    在帝国最后一个艾雅奴隶死亡后，艾雅精灵的文化居然成了整个世界的时尚。我身体里艾雅的血脉成为了最高贵的血脉。知道帝都的贵族们怎么吹捧我们这些半精灵的吗？——新人类！
    这真是一个荒谬的世界！”
    “所以，我想你们不必太过在意这座森林。也许辛格精灵今天会被毁灭，但是辛格的后代会留下来。也许银冠密林会化作一片灰烬，但是银冠密林的文化，将会在人类世界中永远传承。
    这样的结局也不错，不是么？毕竟，你、我、我们，都早已被神抛弃。”
    “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可如果毁灭是辛格的宿命，我们会坦然接受。”霍尔握紧了弯刀，“但不是今天。”
    克里福德耸了耸肩，辛格精灵都是倔脾气，这一点倒是和母族不太一样。他转身离开，下面的事情，就各凭本事吧。
    他骑着马翻上山坡，看来自己在这里耽误了一点时间。
    “要下雪了啊。”他看看阴沉的天空，喃喃道。
    在半天之前，这天空中划过三次红色的烟火，那是皇帝贝利萨留在召集所有的将领，他必须尽快赶往大本营。
    背后混战的声音响起，克里福德的耳朵动了动。弯刀切开盔甲的清脆噌噌，血液从身体内向外喷射的呲呲，内脏在身体内破碎的闷响。
    这两个家伙是好手，他心里想，也许自己的部队会损失一些人，也许他们能够成功逃出去。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
    帝国将他们这些艾雅的混血召集到前线，给予军衔，目的是让他们在杀戮辛格精灵的过程中，证明自己对人类血脉的忠诚。他只需要在公开的场合，微笑着砍下一到两个辛格精灵的脑袋，人类就会相信他的灵魂站在自己这边，而不是精灵那边。
    人类有一种邪恶的天真，他们自己都不曾拥有忠诚这种品质，却一厢情愿的相信半人半精灵的杂种拥有这样高贵的品质。
    克里福德骑着马，思维神游天外。二十多名士兵围着他，继续向大本营的方向前进。
    在一条山间小径上，队伍缓缓的停了下来。少将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到刚才翁西哨所的那个女性精灵拦在路中间。
    “我有些话想问你。”露西厄的语气，好像在和朋友聊天气，“让你的卫兵离开。”
    这是一名会给人极深印象的女士，她的美貌，即使在精灵中也非常独特。如果在战场之外的地方相遇，或许克里福德会有些别的想法。
    但这是战场！
    克里福德轻笑一声：“你先投降，然后我会仔细听听你想说什么。”
    克里福德不清楚她是怎样杀出重围，又为什么会来找他。不过这些，还是留到她被俘后再问吧——如果她肯投降。
    看到女精灵无动于衷，他挥了挥马鞭，一名副官带领四个卫兵围了上去。精灵武艺非凡，但是将军直属卫队的水平也不差。
    四个卫兵，谨慎的将大半身躯隐藏在鸢尾盾后方，前面的两个人手持长剑，后面的抽出了腰间的飞斧。如果敌人过于灵活，他们会投掷威力强大的飞斧，压制敌人腾挪的空间。围攻落单的高手，这是一套相当保险的战术。
    当然，前提是实力差距不能过大。
    两名持剑的卫兵，从盾牌后方刺出长剑。两把剑刺出的角度，时机都相当考究，后面的那把剑后发先至，前方的那把剑正好封住了露西厄格挡的角度。
    露西厄不耐烦的随手劈了一刀。她手中的刀是一把普通的精灵弯刀，锋利，但并不以坚固著称。
    这一刀劈在一名士兵的鸢尾盾上。
    一声巨响，弯刀在精钢盾牌上破碎成粉末。
    弯刀虽然碎了，可刀势还在。
    两名精锐卫兵被刚猛的刀势分成两半，包括他们的盔甲和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