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庶氓

第五十章

    
    很多时候,喜即是悲,悲即是喜。人类生生不息,本就是一个悲喜交替的过程。
    乡下常以农历和虚岁来记岁,即便是大年三十出生的,到了第二天的大年初一,也算两岁。如此,在社员看来,石裕氏已是一百岁高龄。在“一百岁”这一年来办九十九周岁寿诞,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早在十年前,石裕氏八十九岁时,石家就打算给她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寿宴,可彼时石柱已然成了“反革命分子”,头上的高帽子彻底打乱了石家的计划,就连一大家聚在一起庆祝一番都成了奢侈。在石裕氏的强烈反对之下,她的八十九岁寿诞就在季氏煮的一碗长寿面中过完了。
    这一回,终于没有任何的阻碍,不但没有阻碍,左邻右舍还争着来石家帮忙。
    石家在院门口搭了个戏台,戏班足足唱了三天大戏,让社员们过足了瘾。第一天晚上,石家还让大队帮忙,到公社请来了电影放映员,在村口大树上拉起白幕,放了两部电影:第一部是经典的黑白电影《地道战》,第二部是七四年“文革”期间才上映的彩色电影《闪闪的红星》。十里八乡,男女老幼,争相前来观看,尤其是孩子们,更是兴奋得不得了。电影放映到一大半时突然下起了雪,也不见有人愿意提前离场,直到电影结束了,社员们还意犹未尽。
    这场初雪也让社员们对来年的收成充满了期待,彼时土地已经到户,“大锅饭”时代成了历史,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调动各家的积极性了。
    重头戏放在了第二天,除了晚上的寿宴之外,最热闹的当属上午的拜寿仪式。只见石裕氏着一身酒红色棉衣,上头绣着黄白相间的花鸟图案,衣领和衣袖处勾勒有红、黄、蓝、绿四色组成的精美长寿花。她正坐于堂屋中央,等着小辈们按序上前拜寿。
    最先上前跪拜的自然是石柱和季氏老俩口。
    接下来是重孙辈的魏霍、石烁,石烨、曹妙妙,石烜、柳树青。柳树青的怀里还抱着长子石御,刚七个月大。这一拨唯独少了石焆,难免让石家人有些遗憾与伤感。
    随后上前跪拜的是玄孙辈,甚是热闹:最大的是石烁十四岁的长子魏连沂,还有次子魏连河、长女魏连云、三子魏连台、四字魏连山,石烨长子石征、长女石璎珞、次女石珌环、次子石彻和最小的三女儿石瑂琪,刚刚一周岁多一点,还有石烜的长女石瑾瑜。太小的孩子不知道怎么跪,只跟着大孩子学,竟学得五体投地般趴在了地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后面上来拜寿的是石家的亲戚和为了沾点喜气的“拐弯亲戚”:柳山秀和孙子裕维化,曹妙妙的父亲母亲,柳树青的父亲柳旭飞和母亲薄氏,祝怀庆和虞春桃则带着长孙祝文博(大儿子祝方苏的长子)和三孙祝文明(小儿子祝方宁的长子)。还有柳家的柳树林、树叶、树花、树枝、树苗,罗家的罗超苏、超美、超英、超洋,等等。特别要说的是姜大丫也来了,她本想拉着丁发财一块来的,丁发财最后没敢来。
    最后一批上前祝寿的则是谷圩大队未满十二周岁的孩子,为了能沾些喜气,扬家、瞿家、代家、夏家、姜家、朋家、曹家,等等等等,各家都把小孩推了出来。
    “好,好,好!”石裕氏一便又一遍地说着,双手不住示意拜寿的人起身,脸上乐开了花。
    太阳落山以后,参加寿宴的人便陆陆续续到了,除了屋里掌起的马灯、洋油灯和蜡烛外,石家特地借了个蓄电池,在院子里用竹竿挑起个大灯泡,照得外头堂堂亮。石裕氏见了,忍不住拄着拐杖在外头呆了阵,“有电就是好!这电灯真亮!要是哪天咱大队也能通上电就好了!”她突然对电感起了兴趣。
    “俺老太,这是七十五炽光的灯泡,倒多恳亮!”石烨边插竹竿边说。
    这时曹老先生也在一旁说道:“老太太,现在通往公社的公路两边,都埋上电线杆准备通电了,我估计啊,用不了多长时间,各个大队都能通上电了!”
    “好,好,好!还是共产党好啊!”随后,在清脆的鞭炮和高升声中,石裕氏在众人的左拥右戴下进屋坐到了上席。回头想想十年前,石家人连挂鞭都没敢放。晚宴过后,石家人又在众亲戚的帮忙下,放了很长时间的呲花,五颜六色的光华把整个灌云的上空都照得通亮。
    到了第三天中午时,就只是石家一大家人吃了顿“团圆饭”,算上石烁家,一共二十一口人,挤了满满两大桌,但还是唯独少了石焆。下午,唱了最后一阵大戏后,石家人便让戏班乘着太阳尚高撤了戏台。到了这,石裕氏的寿诞才算圆满结束。
    对于石裕氏而言,她每多活一天,甚至是多活一个钟头、多活一分钟都是在创造谷圩大队的一个新记录。撇开记不记录不说,石家人自然希望石裕氏能活得更久一些,但是生命总会有个尽头,凡人永远无法敌过阎王爷手中那生死簿和轮回笔,石裕氏的生命最终定格在了一百零二虚岁那年。
    处暑刚过,这天正是裕老太爷子的忌日,石裕氏自然缅怀了一番。随后,跟往常一样,她中午小睡了会,拐杖就放在床边上,想杵都没那力气再杵了。不一会后,她看到老石头乐呵呵地向她走来,便坐起来伸出手去。
    石裕氏满心高兴地说道:“老头子,你咋才来接我啊?我等了你大半辈子了!”
    “走吧,不急!今天才到时候!”老石头只笑了笑,便去拉着石裕氏的手。石裕氏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起来,跟着他就飞上了天,一切俗世杂念顷刻间烟消云散。
    按照石裕氏的遗愿和乡下的习俗,石家将石裕氏的棺木跟老石头的合葬在了一起。离老俩口坟头两步之遥的地方,便是张半仙的坟。在石裕氏的葬礼上,最壮观的当属送葬队伍中那一浪玄孙辈了,他们头顶着红色孝布,格外显眼。
    自石裕氏“九九”大寿之后,石家又添了三个孩子:去年冬天,柳树青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请曹老先生取了名字叫玲珑、珠琷,这会刚会满地爬;今年初夏,曹妙妙又生了个儿子,取名叫石徕。在玄孙辈中,石裕氏唯一未见过的是石烜的小儿子石徯,他是她仙游后第二年才出生的。可谁又知道,她没在天上看着呢?
    石裕氏仙逝之后,在哭不哭灵这一问题上,石家人曾经产生了分歧: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家里的女眷需要哭灵,以示对逝者的哀思之情。但石柱这时大腿一拍,说道:“俺老奶活了一百零二岁,古往今来,少之又少,这绝对是喜庆之事,不需要哭。况且,她老人家在世时,俺们都尽了孝道,用不着在去世之后搞这套虚把式!我们石家问心无愧!”
    就这样,石柱把奶奶的葬礼按照纯粹的喜丧来办,请了一拨吹鼓手,吹奏的都是喜庆的曲子,还请了戏班子,唱了一天半的大戏;送饭、送葬之时,也没有女眷哭泣。就连寿碗,大队上有其他人家要的,石柱都会送他们一个。石家人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地把石裕氏的丧礼给办好了。
    虽说不哭,在无人之时,石柱自己却没忍住,那是发自内心的哭,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
    此番玉和平和柳山秀都未能来谷圩出席丧礼。两年前柳山秀来参加石裕氏“九九”寿诞也成了她最后一次来谷圩,此后便没有再来过-在石裕氏仙逝前几天,玉和平突然得了中风,躺在床上行动不便,柳山秀只得留下照顾。收到石裕氏仙逝的消息后,裕家便派了玉建国作为代表前来奔丧。及至到后来有石家跟柳家人去世,也是玉建国和玉援朝两兄弟轮番前来。
    在石裕氏生命的最后一年半时间里,她忽然对通电产生了近乎狂热的兴趣,平日里她不敢走太多路,竟时常冒着莫大的危险,拄着拐杖走上三里路,到公路边凝望着那一排排电线杆,憧憬着哪天谷圩大队也能通上电。这一来一回就是六里地,每次都把石家人吓坏了。但也许就是走的这些路,才让石裕氏直到仙逝那天都未曾卧病在床。
    很可惜,石裕氏终究没能等到谷圩通电的那天。直到九〇年春末,石裕氏仙逝后第八个年头,谷圩才通了电。那时下车乡早已改回了下车乡,不再叫下车公社,谷圩村也改回了谷圩村,不再叫谷圩大队。不过,老一辈们仍习惯叫公社、大队,就像老老一辈们曾经习惯称连云港为海州一样。
    几年以后,当石柱躺在病床上时,他依然能清楚记起九〇年村里通电时的盛况,那时最开心的当属小孩子,他们知道,通了电就能买台电视看动画片,再也不用晚上跟着大人到邻村去蹭电视看《封神榜》、看《射雕英雄传》了。孩子们把电工扔下的装火表和闸刀的纸盒子戴在头上,模仿电视里大臣的朝冠,互相追逐嬉闹。别说,还真像。
    通上电之后,不少人家便咬咬牙,花三百块钱买台“熊猫”牌十七寸黑白电视机-三百块钱,当时可是一笔巨款!电视机买回家后,还会在上头绑一小块红布,放一小挂鞭,那是件很有面子的事,虽然那时电压很不稳定,晚上用电高峰时经常连电视都带不动。
    那一年,石家也有喜事,石柱二十一岁的长孙石征娶了媳妇、办了酒席,只是还没到领结婚证的年龄。那也无所谓了,在农村,办了酒席就相当于结了婚。
    也是那一年,石家似乎一举打破了一个存在五十多年、影响了其三代七口人的“魔咒”-石烨的二闺女石珌环考上了灌云县立高中!撇开石柱的父辈和祖辈不谈,自打石柱念完初中决定辍学那年开始,五十多年了,石柱和其四个孩子石烁、石烨、石焆、石烜以及石烨的长子石征和长女石璎珞等七人,始终没有跳出“初中”这个圈子。
    究其原因,石焆和石烜在“文革”时期受到了石家家庭成分的影响-以石焆的成绩,她本可以上高中的,只是当时当时无人敢推荐;石烜则受害最深,对于“反革命家庭”,即便是初中,也只能上一个人,既然石焆上了,石烜自然没有了资格,因而他只上完了小学便不得不辍学在家。
    至于石烁和石烨,理由很简单-“唔哒不是也念完初中就不念书了么!”。石征和石璎珞的理由更是充分-“唔哒、唔大姑、唔老爹他们不都是念完初中就不念了么!”对此,石柱似乎只能认命。
    这一回,石家终于有人站出来打破了这个“魔咒”,可把石柱高兴坏了,他终于摆脱掉了压在心中这么些年的憋屈。说来也奇怪,自打石珌环开了这个头以后,石家人后来便没有一个人没有跳出“初中”这一桎梏:高中、中技、卫校、大专、大学等等,虽然到后来大学生遍地都是。
    同样是那一年,石柱还记得,或者说全村人都记得,国庆节过后差不多半个月时间,谷圩还发生了件天大的事情:姜立兴回乡探亲来了!
    “姜立兴?就是姜家那个跑去台湾的小儿子?他回来了?”当离姜家更近一点的柳旭飞告诉亲家石柱这一消息时,他还有些不相信,这个名字几乎都被人们遗忘了。
    “对,就是姜家的小儿子!他回乡探亲了!”
    后来据姜立兴本人讲,当年在灌中(现已改名为板浦中学)上学时,受人鼓动,加之涉世未深,他便和全班同学一起随国军南下。他们先去了南京,而后又到上海坐船去了广州,解放军快打到广州时,他们从汕头坐船前往台湾。在台湾海峡,他们遇到了一股龙卷风,船被卷到天上转了十八圈,翻了三个跟头,最后又掉到海里,居然奇迹般地毫发无损。他在台湾一呆就是四十多个年头,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
    自一九八七年大陆、台湾开放两岸探亲之后,姜立兴便积极申请回乡探亲事宜,终于在九〇年得偿所愿。此时姜家的长辈都已不在世;平辈当中,堂姊妹尚有几人。亲哥哥姜立同同姐夫罗二荠四八年从国军军营逃跑时就被打死,只留下两个儿子;现在只有亲姐姐姜大丫尚在世,“文革”时改嫁给了丁发财。
    姜立兴此番从台湾带了不少珠宝首饰来-其中不乏当年国民党从大陆搜刮走的,原本是想分些给各家,得知了姐姐“文革”时的遭遇后,他说道:“这帮不肖子孙太让人失望了!”随后便把东西全给了姐姐一人,“你想怎么分,我也不管了,我只希望各人家都好好的!”。
    在老家呆了两天,祭扫过父母坟头之后,姜立兴便把带回来的几个老同学的骨灰盒送到了各家手中,而后回了台湾,那里有他的子女。
    在姜大丫眼里,不管儿女如何对待自己,毕竟是亲生骨肉,何况那是发生在中国特殊时期。她给了侄儿每人一枚金戒指后,剩下的打算全部分给子女们,只是她有个要求,“你们姓罗,但要把丁发财当成亲爹一样,他死的时候你们要给人送终!”还好,罗家兄妹答应下之后,丁发财去世时他们没有食言-不过那时姜大丫尚在世,倘若她先去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又过了一年,又是让石家人颇为激动的一年-没有比一个家族又新添了一代人更为高兴的事了。
    季氏记得,石征媳妇临产那天,她跟儿媳妇曹妙妙和孙子石征在东房里给接生员代大夫搭把手,丈夫石柱和儿子石烨则在屋外焦急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东头房里传来了几声婴儿的哭泣声,清脆有力,曹妙妙跑出来报喜-生了个男孩。这可把石家三代人给乐坏了:石征有了长子、石烨有了长孙、石柱有了长重孙!倘若石裕氏能活到一百一十一岁,她就真的能见着重重重孙子了。
    过了几天,石征跟爷爷石柱说道:“唔老爹,我看,还是你给孩子起个名吧!”
    石柱此时已逾古稀,摸着半长的山羊胡子,抽了口旱烟说道:“石头本是死寂之物,我想在石头旁边加些草木,有点生机。你们下一辈的名字里就加一个‘夭’字吧-岙、笑、乔、沃,等等,这些字都可以用。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不像以前那样,想生多少就生多少,从里头选出一些好字来,足够你们弟兄五个用了。”说完之后,石柱还不忘加上一句,“不过呢,一代只管一代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名字怎么起,还是你们自家决定吧!”
    过后,石征听了爷爷的建议,把孩子取名为石乔。
    至于“计划生育”,农村人可不管这一套,一家生两三个是常事,甚至有的人家为了要个男孩,一连生了四五个。只生一个的,反倒成了不正常的事。反正各家都无所谓,“计生办”派人来了,无非就是老三样-罚款、扒粮、搬东西;至于人,很少被抓走。东西没了可以再挣,过得穷一点也能吃饱,只要家里人丁兴旺就行,人多了热闹。
    到了夏天,日落之后便常有很多蝙蝠在天上飞来飞去,孩子们这时喜欢将鞋子扔向半空,引得蝙蝠竞相追逐,嘴里头还“唱”着:洋壁虎早来,给双草鞋;洋壁虎迟来,给双皮鞋。看到蝙蝠被逗得追着鞋子飞,孩子们皆哈哈大笑起来。孩子一多,整个村子都热闹了。
    村子里并没有小说中的大反派,也没有那么些灾难等着大英雄来救,有的只是普通庶民。村里或三家五家合伙买台手扶,轮流着耙地、打水、拖粮食,解放劳动力;或者有人家要盖房子,亲戚朋友一起上阵搭把手-这些才是常态。然人多了矛盾也多,即便人不多,也总会有矛盾,因而时不时会有几家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吵上几句:谁家的鸡刨了谁家的菜园、谁家走路时踩断了谁家地里的庄稼、谁家小孩偷摘了谁家的梨子,等等等等。吵累了,也就自动不吵了,不如回家看会电视。
    人多了虽矛盾多,但生孩子却不能落在人后。又过了两年,石征媳妇生了个闺女,取名为石笑笑。
    年逾古稀后,石柱不能再干重活,甚至觉得自己已是个无用之人,但是他却不想呆在家里等死,一有空,他总会拉着季氏的手,出去走走路,或者到别人家遛遛门、喳喳呱。他现在走路已经变得很慢,但季氏还是一直跟在他后头,未曾超过去。拉着季氏的手,也成了石柱最幸福的时刻。
    在八十年代,中国政府就相继同英国政府和葡萄牙政府签署了《中英联合声明》和《中葡联合声明》,中国将于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对香港地区恢复行使主权、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对澳门恢复行使主权。至于台湾问题,人民也在等待好消息。
    随着九七年的来临,大陆人越来越关心香港话题,连带对澳门和台湾事宜也越来越感兴趣。毫无疑问,感兴趣的人当中自然也包括小孩子。
    这时石乔正在上幼儿班,阳历年过后还没放寒假那阵子,石柱便发现他常跟一群大孩子学着踢几下腿、打几下拳,打完后嘴里大喊一声“我打......”,过后还不忘用右手大拇指在鼻尖上刮一下。
    石柱觉得挺有意思,就把孩子们喊来跟前问道:“你们学的这是哪个啊?”
    “老太爹,唔们些学的是李小龙!”石乔率先嚷了起来。
    “李小龙,是什么人啊?”石柱岁数大了,眼睛看那黑白电视已然看不清,平日里只喜欢用收音机和录音机听听小戏,而且要把声音调得很高才能听清,现在对电视里头的事情知之甚少。
    接着便有大一点的孩子说道:“石老太,李小龙是香港武打明星,会武功,演过很多电影,可好看了!唔们是看电视上跟他学的!”
    会功夫!几十年了,石柱把自己会两招的事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直到孩子们的提醒,他才又想起来。“功夫啊,我也会一点!只是现在老了,都忘了,耍不起来了!”
    “老太爹,你也会武功?那,给唔们些看看,教教唔们啊!”听说石老太爹会功夫,孩子们都迫不及待了。
    “好,好!”石柱朝地上瞧了瞧,指着一颗小石子说道:“你们把那个小石子拾给我!”待孩子们把石子拾给他后,他下意识地在手里掂了掂,问道:“你们想让我扔到哪边?”
    柳家小孩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马蜂窝说道:“石老太,你就扔那个马蜂窝吧!”
    石柱和季氏都笑了笑,“那不中,马蜂跑出来会钩人的!”
    “那老太太,你看,那边树枝上有个虫子在爬,你就打那个吧!”另一个小孩说道。
    石柱眯着眼睛朝树上瞧了瞧,“好,好!我看见虫子了,就扔它吧!”随后他便欲将石子掷出去,可当消瘦的手举到半空时,他却愣住了,这时他想起了某件事、某个人,那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须臾,还没等孩子们看清楚,那石子便砸到了树枝上的虫子,青浆抹在了石子的一角。
    孩子们看呆了,“老太太,原来你真的会武功啊!快教教唔们吧!”
    “好,好!”石柱突然觉得自己又变成了有用之人。随后几天,孩子们下午一放学,便会跑到他那里,让他教他们学武功。石柱最开始只是让孩子们扎马步-“把手抬高点”、“腰挺直了”、“屁股嫑蹲下去”......这些都是小时候爷爷教给石柱的基本功,只是那时爷爷用的是根竹竿指指点点,现在石柱用的是根拐杖,还是石裕氏留给他的。
    没想到还没支到三天,孩子们便抱怨道:“老太太,扎马步太累人了,腿疼!唔们不想学马步,唔们要学李小龙那样的武功!”
    “想学功夫,就得先练好基本功!我三岁时候就跟俺老爹学练马步了,练了好几年,他才教我些武功招式。你们这才扎几天马步啊,就想学好功夫了?那是不行的!学出的也只是些假把式!”
    这话一出,此后便没有人再来说要跟石柱学武功了。
    “现在的孩子,太没有毅力了!”石柱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牵着季氏的手到处溜达溜达。
    过了两天,石柱忽然又看见孩子们在一起唱着什么歌,把手虚握着,好似拿着话筒放在嘴边。石柱听不大清楚,凑近了才听明白了一句-“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唱完了,那些孩子还追逐嬉闹着喊道:“我们是‘四大天王’!”
    这句话石柱听清楚了,“啥?四大天王?那不是天上的神仙么?在《西游记》里帮托塔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围剿花果山、擒拿孙悟空的,怎么成了唱歌的了?”石柱很不解地问。
    只见石乔笑了笑,说道:“唔老太爹,‘四大天王’不是孙悟空里头的‘四大天王’,他们是香港唱歌最厉害的四个人,叫张学友、刘德华、黎明,还有,郭富城!”
    “哦,原来是这样!”
    话刚说完,石柱四岁的重孙女石笑笑竟也跑了过来,用稚嫩不清的声音说:“老太爹,香港还有‘四大天后’呢!”随后她就把四个人的名字数了一遍,“梅艳芳、叶倩文、林忆莲、陈慧娴!”嚯,这四岁的丫头竟把这十二个字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其实就算说的不对,石柱也不晓得。
    随后,便有孩子们围上来跟石柱说道:“老太太,你要是上街了,买些他们的画报给唔们吧!上头有他们的签名那种的!”石柱这个时候也没有想太多,只是一个劲地说道:“好,好!我要是上街去,给你们些买!”只是,这个承诺终究没有实现。
    又过了几天,石柱又看到孩子们聚在一起玩,这时,他们不但唱歌,还边唱边舞,唱完之后,三个人站在一起摆个造型,挨个说道“我是霹雳虎”、“我是小帅虎”、“我是乖乖虎”。
    石柱便又问道:“你们说的这是啥啥虎的?”
    孩子们兴奋地嚷道:“老太太,唔们是在学‘小虎队’!”
    “啥是‘小虎队’啊?”
    “‘小虎队’是台湾最有名气的三人偶像组合:霹雳虎是吴奇隆、小帅虎是陈志朋、乖乖虎是苏有朋!电视上都有他们!老太太,你要是上街了,买些他们的画报给唔们些吧!”。
    “好,好!要是上街了,我就买些给你们!”和上一次的承诺一样,这个承诺终究也没能实现。
    这个时候,石柱好像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可能不是现在的孩子们没有毅力,只是他们的喜好变化太快了!其实,石柱仅看到了一个方面,归根到底只有一句话-中国的发展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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