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初春时节,空气还带着微微的寒意,整座城市从漫长冬季中复苏出来,然后就被一则消息惊得满城风雨。
林家公子林别要结婚了!
打从这个消息传出的那一天开始,新闻媒体就不厌其烦地报道,刨根问底也没把新娘的身份弄清楚。
毕竟林别两年前去了英国剑桥留学后就再没有了消息,没想到回国第一件事就是举办婚礼。
婚礼筹备得很仓促,就仿佛有什么事情追着赶着非要在本月底完成一样,在消息传来的半个月后,这场万人瞩目的婚礼在城中心的高级酒店举行了。
媒体早就把会场堵得水泄不通,林家却好像有意低调一样,没有派遣任何人在现场调度,甚至连个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任由长枪短炮把入口堵得看不到头,礼车甚至都无法开到门口。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低,这是为了怕新娘精致的妆容有一丝一毫的不妥,谁也不敢触怒林别,都憋着一口气尽量将婚礼准备得尽善尽美。
礼车缓缓驶入,那些记者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前拥后簇地往前挤着,生怕拍不到这历史的一刻。
所以新娘到底是谁呢?
当车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那不是……
闪光灯没有立即响应,有的人甚至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这到底能不能拍……
难怪林家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难怪没有走漏风声,难怪任由媒体怎么盘查都无法得知新娘的身份了。
谁也没有想到,林别的新娘竟然是她……
***
婚礼进行得非常仓促,林别甚至是最后一秒才出现在会场,几年不见,他看起来严肃又低沉,倒是很有几分其父林则然的风范,面对那么多媒体的七嘴八舌,他仍淡定得仿佛这些都不值一提。
酒席总共也没摆几桌,来的都是林家的亲戚,林则然坐在主桌沉默不语,任谁来劝酒都岿然不动,林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帮着喝了几轮,大家见气氛不对也就不再上前。
新郎和新娘走马灯一样地接受着大家的祝福,林别话很少,但是酒却没少喝,所以等到他挽着新娘坐进车里的时候,一个没走稳踉跄了一下,在外人看来却是两人相拥的景象。
众人的疑惑仿佛得到了一丝缓解,只见新娘纤细的手臂托着林别的背部,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林别与她对视了数秒,终究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车门合上的那一刻,他的笑隐了去。
林别身体很不舒服,他一只手将领带解开松弛了领口,另一只手靠在车窗支撑着仿佛千斤重的头,然后吐了口气。
车内再没有别的声响,缓缓驶入了夜色中。
一路的光影交错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流转反复,再没有人说过话,林别甚至觉得坐在身边的那个人没了生气。
他的嘴角勾了勾,酒意上头的瞬间,他合上了眼眸。
***
到达林家山下的时候,司机在铁门前等候警卫的放行,林别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一个念头浮了上来。
“去市中心的公寓。”他命令着。
司机有几秒钟的迟疑,然后缓缓倒了车,又顺着来时上山的路开去。
几分钟后,车驶过了省二中的大门口,林别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捕捉着她表情里细小的变化。
然后,仿佛是摆明让他动怒一般,那个女人只淡淡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竟没有一点反应。
就好像,她已经忘记了一样。
林别移开视线,他打开车窗让空气流通,初春的夜晚的带着寒气扑进了车内,他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
车慢慢驶入了市中心,然后是熟悉的步行街,再接着一条外国酒吧街,然后车在路口一转进入了一片闹中取静的区域,这里是使馆区。
林别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脑海也在漂浮着琐碎的片段,几年前他还不敢踏足这里,现在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车最后驶入了一个高档小区,就在那一瞬间,临街的那几栋老洋房进入了林别的视野,也是那一瞬,林别感到了身边那个人微小的动作。
她吸了口气,微弱又谨慎地吸了口气。
司机将车门打开,林别从一侧先下了车,然后来到另一侧去迎接他的新娘,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林别发誓他看到了闪烁在她眼中的东西。
“自己能下来么?”他看着婚纱的裙摆问道。
“可以。”梁久困难地几乎是爬了出来,她的手上拎着一双高跟鞋,就这样赤脚站在冰凉的地面。
林别眉头皱了皱,然后将她揽腰抱起,稍显笨拙地走进了公寓大堂。
梁久并没有挣扎,她尽量让自己和他的身体保持一定的距离,电梯爬到顶层叮地一声开了门,还好是直接入户的,让林别能够少走一段路。
他将梁久放在客厅的沙发后,自己坐在了地毯上,梁久知道他今天喝了很多,于是找到厨房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递给他。
他全程都在盯着她看,五年了,她从以前那个不修边幅的女孩变成了眼前端庄得体的女人。
她的容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出落得更有韵味外,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仰头将矿泉水喝了半瓶,林别用手擦了擦嘴角,“这里有三间空房,随便选一个早点睡,明天要回老宅见父母。”
梁久嗯了一下,他说话的时候她根本不敢对视,林别觉得这样相处大家都别扭,于是站起来走进了卧室,随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梁久蜷在沙发的一角,就这样坐了一夜。
这一夜林别睡得并不踏实,他几次都觉得客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想出去看看,又不知道见到梁久该说些什么,就这样睡一会醒一会,渐渐天就亮了。
他洗了个澡让自己清醒些,然后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沙发上的梁久。
她还穿着昨天那身白色的婚纱,这裙子她连试都没来得及试就穿上了,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小了,以至于她这么躺着,胸襟一片雪白暴露在眼前,林别倏尔转移了视线。
梁久睡得很浅,她缓缓张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光线很暗,视线的远处好像站着一个人,她坐了起来,林别就已经走到厨房去了。
两人都没有交流,也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梁久想把礼服换下,可是这里没有她能穿的衣服,正在发愁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林别并没有理会门铃,任由它响了又响,最后还是梁久去开的门。
门外的人看到她显然很惊讶,然而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夫人,这是先生为你准备的衣服。”
一套浅色系的洋装和大衣被她抱进了房间,几分钟后,她穿戴整齐回到客厅,林别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从昨天到现在,两个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梁久呆呆看了他一会。
“走吧。”
“好的。”
再次来到林家的老宅,梁久觉得恍如隔世,上山的路仍然绿树成荫,那栋房子在山顶忽隐忽现。
林则然不在家。
听到这个消息,饶是梁久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怔住了。
林夫人接待了他们,又留下吃了午饭才作罢。
从老宅离开后,林别接了一个电话后称公司有事,他嘱咐司机送梁久回公寓,然后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下了车。
就这样,梁久一个人回到了公寓,她发现房子里光线很暗,她不明白林别为什么大白天的还要拉着窗帘。
然而,当她将客厅落地的窗帘拉开的那一刹那,伴随着耀眼阳光照进来的,是有什么东西刺痛了她。
梁久站在落地窗前看向远方。
她终于明白林别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了。
窗外正对的那片洋房,她能说不熟悉么?
那是五年前她住过的地方,可笑的是,五年前她想逃离那里,五年后,她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梁久站在那里任由初春的阳光将她晒得浑身发热,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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