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面带微笑,仿佛看到老朋友一般,说道:“郑君,可曾认得我?”
开阳门门候姓郑,郑门候打量了一番,认出了曹操,立刻便赔上了笑脸,先行了个军礼,又亲切地说道:“原来是曹部尉……不……是曹议郎,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啊!”原来当年曹操任洛阳北部尉的时候,郑门候是在曹操手下任职行走,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升到了城门门候。
曹操扶起郑门候,说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姜泫一听是曹议郎,还与袁绍交好,看来此人定是曹操无疑了。说到曹操,姜泫可是与其神交已久,闻名不如见面,细细打量曹操,相貌平平,却是难以掩盖英雄豪气。
曹操与郑门候客套寒暄了几句,郑门候便指了指姜泫,说道:“曹议郎,下官这还有公务要处理,改日定到曹议郎府上拜访,得罪,得罪。”城门门候与议郎同为六百石,但议郎是何等清贵之职,所以郑门候自称下官。
曹操依然面含笑容,拉住了郑门侯的手臂,说道:“郑君,我正要告知与你,此人,操之友也,可否放其一马?”
“此事……此事……”郑门候眼神往张彻那里斜了一眼,为难地说道:“此事下官也是为难啊!”
“有何为难?”袁绍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冷冷地说道:“不知有何为难?我这便将伯霈接到舍中,若张常侍要人,便让他亲自来找袁某。”说话间,身后的许攸和刘备也站了出来,为袁绍助势。姜泫看向二人,那许攸倒还好说,刘备却是一眼看去,便令人心生好感。
“袁……袁……”一个是昔日的长官,一个声名显赫的袁家公子,郑门候这次算是真打了退堂鼓,刚要答应下来,便听到远处一声呼喊:“袁本初好大的威风!”
马蹄隆隆,三四十个骑士奔驰而来,也不顾及周围围了这么多学生士子。众人慌忙间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有几个学生差点就被马撞到。这队骑士为首一人披盔带甲,看不出来是什么职位,他勒住坐骑,没再去理袁绍,而是指了指张彻,笑道:“哈哈,子清啊子清,怎如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子清,是张彻的字。
“伯崇兄,如何这般取笑我?如今你可得为我做主,”说着,戟指姜泫,怒道:“此子辱我从父,又殴伤我等,罪不容诛!”
一听“伯崇”二字,姜泫不认识,许攸和刘备也没听说过,但袁绍和曹操久在雒阳。知道这人便是中常侍赵忠的从子赵平,任职城门校尉,那十二门的门侯可都是他的属官。
赵平不认识姜泫,猜测不过是袁绍的党徒,便直接对袁绍说道:“袁本初,此人得罪了张常侍,张常侍海量能容,不会与他计较。不过殴伤子清,可不能不了了之。”
姜泫暗暗留神,这个人倒有些心机城府,可不像张彻那么简单,只知道喊打喊杀、虚张声势。明面上只说是姜泫与张彻的恩怨,不牵扯张让,拿出一副大事化小的态度。可一旦姜泫被他们带走,那是圆是扁,还不是任他们揉搓?
“哼!”袁绍冷哼一声,说道:“你待如何?”
赵平想了一想,今日想要带走姜泫,怕是没那么容易,但也绝无轻轻揭过去的道理,便说道:“让他跪下,道歉。”
此话一出,姜泫算是压不住火气了,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哈哈,士可杀不可辱。何况,就凭你这些人,杀得了我吗?”话刚说完,史阿和荆纬便剑刀出鞘,打算硬拼。
见姜泫傲骨凛然,激得赵平也是怒从心头起,喝道:“好贼子,以我剑不利邪?”
见赵平拔剑,袁绍挺身挡在姜泫面前,喝道:“赵伯崇!尔敢!”
“袁本初!”赵平剑指袁绍,说道:“不要以为你袁家累世公卿,便自命不凡。须知我赵伯崇,还不将你袁家放在眼里!”
话音未落,便驱马拔剑,绕过袁绍要来砍姜泫。
姜泫也拔剑在手,急忙拨开袁绍,蓄势待发,可还没接上这一剑,斜里便飞过来一支羽箭,正中赵平坐骑的臀部。那马吃痛,嘶鸣一声,人立起来将赵平摔到地上。这一摔是脸先落地,头盔掉落带散了发髻,地上都是沙土碎石,将脸擦破了好几条口子,比张彻可狼狈多了。
这一箭来的出乎意料,姜泫往那边一瞧,便看到五十步之外有一名骑士。那名骑士生得威猛,豹头细眼、帚眉倒竖,一把乱蓬蓬络腮胡子,身着黑亮的精铁铠、手持百石弓,胯下一匹黄骠马迎风嘶吼。
赵平晃晃悠悠站起来,理了理眼前的头发,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坐骑,再看那持弓骑士,如何还看不明白?赵平指着那骑士大骂道:“何处来的婢养小儿?敢射乃公宝马?”
那持弓骑士被骂,也不做声,但见他身后呼啦啦涌来一票骑兵,约有二十来人,各个宝刀雕弓,还都髡头剃发,竟都是胡骑。扬尘中露出一杆大旗,红底白字,上书“长水校尉袁”。
一看这五个大字,史阿惊呼:“嚯!原来是路中悍鬼袁长水?”
“何人?”姜泫不解。
史阿眼神灵动,看一了眼袁绍,才又在姜泫耳边低声说道:“这长水校尉便是袁本初之弟,袁公路。尚任侠、好使气,常当街纵马驰车,甚是骄横,无人敢惹,人称路中悍鬼!”
姜泫早知道已故司空袁逢有子袁术,也是袁绍的从弟,却不想袁家也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还得了一个路中悍鬼的恶名。姜泫又看了看袁绍,见袁绍面色有些微妙,却也不知为何。
果然,一众胡骑让开一条通道,一辆三驾马车奔着赵平疾驰而来,也不减速。
赵平刚刚挣扎地站起身,腿还疼着呢,就见马车要朝自己撞来,吓得挪不动腿,嘴里支支吾吾也喊不出声音来。
三匹马奔到赵平面前,齐声嘶鸣,竟然硬生生停了下来,最前面那匹马离赵平的脸不过半尺,赵平都能感受到马那粗重的喘息。
这是一辆轻车,车上坐车一名武官,容貌与袁绍相似,不过要矮胖一些,穿着与那郑门候一样,只是佩戴的是青绶,就是长水校尉袁术了。
袁术也不下车,从轻车上站起,一只脚踏在车前的横梁上,戟指赵平,怒声喝道:“赵平,我在远处便听到你轻辱我袁家。张常侍从子又如何?便是张常侍亲至,我袁家的一条狗,也容不得你等轻视!”
一听这话,姜泫摸了摸鼻子,寻思着刚才赵平在与袁绍叫板,袁术这般说法,不是连袁绍也骂进去了吗?再一看,果然,袁绍眉宇间已经有些愠气,只不过他修养甚好,没有发作。
“伏义!”袁术向方才那个持弓骑士吩咐道:“代我赏他二十杖!”伏义是那持弓骑士的字,他姓纪名灵,原本是袁术的门客,袁术任长水校尉,他便随同一起参军。
“喏!”纪灵应声答道。
赵平见纪灵威猛,也不敢再有动作,只是喊道:“袁术……袁公路……尔敢!”他手底下的士兵见纪灵要动粗,也都纷纷持刀拔剑,要上前来救赵平。
袁术一看对方的人马都动了,也不甘示弱,一招手,二十多个胡骑四下散开,将将姜泫、袁曹等和城门校尉的人团团围住。袁术笑道:“嘿嘿,竖子!我倒要看看你那城门卫士,能否胜得过我乌桓胡骑!”长水校尉前汉便有,中兴之后省去胡骑校尉,将其归化胡人骑兵并入长水校尉所掌。
赵平不敢动,他自知虽然自己人多,但胡骑剽勇,真动起手来八成得吃亏。同样,袁术虽然对纪灵对手下的乌桓胡骑都有信心,但长水校尉与城门校尉各带数十人在太学门前动了手,事后他倒不怕丢了官职,怕的是自己那位叔父、当朝太尉袁隗的责罚。
两人都有顾忌,但场面僵持到这里,为了面子,却是谁也不肯退一步。
“二位校尉是要在这太学门外率军私斗吗?”
一句尖细、苍老的声音传来,众人都循声望去,见一辆軿车从闾门缓缓驶来,軿车旁二十名披铠甲骑,持戟分列两侧,车前一步行老者,面白无须,便是方才说话之人。所谓軿车,是一种双辕单马的马车,方形车舆,四面施以帷幔,轻便舒适,常为贵妇所用。而这辆軿车描龙画凤,显然车中是宫中的贵人。
喊话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是个阉人,众人都以为是张让、赵忠或者其他中常侍派过来的,特别是袁术,更是这般认为。可赵平常在宫里走动,却并未见过这个老宦官,心中甚是疑惑不解。
史阿往姜泫身边凑了凑,小声嘀咕问道:“姜君,可是张彻、赵平的救兵?”
姜君看了看张彻与赵平,看他二人的神情,似乎与车中之人和那老宦官并不相熟。又看了看二袁、曹操和郑门候,更是一脸茫然。便说道:“未必,此事或有转机。”
軿车走到近处,停了下来,帷幔掀起一角,露出一只柔荑,似乎是对那老宦官说了句什么。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内容,但依稀能听出车中人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应该是个少女。
那老宦官先是走到离他比较近的赵平旁边,问了下事情的原委,赵平自然是添油加醋胡说一番。问完之后,老宦官没去问袁术,而是直接走过来询问袁绍,袁绍也不隐瞒,将所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说了清楚。
之后,老宦官又走到姜泫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你便是姜伯霈?”
“正是。”
“便是你脚踢张子清?”
“是我。”
老宦官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回去向车中之人复命了,与车中之人交谈了片刻之后,便回到了人群中,朗声说道:“车中乃是万年公主,回雒路过太学,偶遇诸位。诸位皆是国家之栋梁、大汉之干臣,还望罢手言和。若让陛下知晓此事,诸位恐都难逃责罚。”
说完,车队调头,往开阳桥而去。
赵平终于松了一口气,搀着张彻就要往回走。张彻还没看清楚形势,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伯崇兄,我等人多,何惧那袁术,便是公主,也不需理会……”
“啊呀!”赵平白了一眼张彻,不耐烦地说道:“公主这是救了我等,那胡骑剽悍,我便是再调来几十人也是敌不过的!”两个人边嘀咕着,便率兵紧随公主车驾往城里走去,生怕走慢了再让袁术揍一顿。
袁术见赵平和张彻走了,也顺坡下驴不再追究他们。姜泫想着,自己没吃亏,还是二袁和曹操相助,想留下几人宴请谢过。可还没等开口,袁术便招呼手下胡骑奔驰而去,从头至尾也没跟袁绍打个招呼。
袁术的态度,袁绍、曹操看上去早已习以为常。二人没去理会袁术,而是将目光投向万年公主远去的车驾。万年公主的事,在场众人他二人最为清楚。公主回雒,势必会在朝堂上再掀起一场风波。
袁术和赵平的人都离开后,史阿又轻声对姜泫说道:“姜君可曾注意,公主軿车之上,留有刀痕箭孔。”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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