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基业

第一卷 潜龙勿用 第三十九章 雒阳八关

    
    姜泫想了想,说道:“河南郡务严整,文教昌盛,律令明晰,堪为天下之首!”当然,姜泫也知道,光拍马屁是不行的,便又说道:“不过……”
    姜泫虽然是故意拉了一点长音,可何进接话也太快了,不等姜泫话音落下,便急切地追问道:“不过如何?”
    一说“不过”,就有可能是负面意见。可姜泫见何进的神情,并没有一丝羞怒,而是一脸热切地真心求教。姜泫心中暗赞一声何进的度量,说道:“雒阳形胜之地,三川河谷、丰裕平坦,却不如关中山河表里、易守难攻。愚见,若择几处增关设卡,可以人力之有余补天成之不足,则犹胜关中。”
    于军伍兵法之事,何进很是感兴趣,听姜泫提了个头,心中便有些迫不及待,问道:“却不知哪几处,伯霈可有定见?”要知道,太尉杨赐很早之前便对天下的形势有预见,感到太平道张角以旁门左道迷惑百姓,迟早生乱,届时难免天下大乱。何进受老师的影响,无论任何职位,对武备、防务之事,都尤为关心。
    姜泫侃侃说道:“雒阳三川河谷,又有三山夹峙,可谓天成。雒阳之北,有两处乃是河水要津。一处,便是武王伐纣之时,大会八百诸侯之盟津,如今亦称‘孟津’,其二便是河水之心‘平津’。于此二处设关布防,但若有变,则贼不能南渡。”
    姜泫所说的两处,是雒阳北边河水上的两处重要渡口,都是在河南尹所辖范围,对面就是邻郡河内,每日渡河之人无数,都是从这里走的,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何进当然有所了解。
    姜泫继续说道:“雒阳之东又有一处,班昭《东征赋》中云:‘望河洛之交流,看成皋之旋门’,即指此处,昔日楚汉对峙亦是在此。”
    何进捋着胡须,眯着眼睛,十分同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成皋自古便为雄城,南连嵩岳,北濒黄河水,山岭交错,自成天险。春秋首霸之郑国便兴于此,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啊!”
    见何进听的感兴趣,姜泫也提起了十分的兴致,又说道:“雒阳之西,亦有一处……”
    这回何进摆了摆手,打断了姜泫,瞅了瞅袁绍,问道:“本初,伯霈所言雒阳之西亦有一处要地,本初可知是在何处?”
    袁绍想了一想,说道:“雒阳之西正有一处,昔日六国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此地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山东之师,逡巡而不敢进。后王莽遣武让据此以拒山东,王霸屯此以抗中原。可是天下雄关之函谷?”
    何进、袁绍、姜泫三人相视而笑,袁绍所言,可是一点没差,正是位于西边弘农郡的函谷关。
    何进又问道:“雒阳之南,却有几处?”
    姜泫伸出了四根手指,说:“四处。”之后便没有往下说,想来以何进的才智以及对郡内的了解,此时应该会想到了。
    何进想了一想,说道:“南去五十里,有太谷天险,此为一处。广成苑之南,两山夹一川,南通汝颖必经之地,此为一处。伊水之上,龙门之下,古为秦东出之地,有地名伊阙为一处。东南又有太室、少室二山,其间山路曲折,人曰‘十八盘’,又为一处。以本府观之,此四处,皆乃雒阳南面之门户,可如伯霈所言四处?”
    姜泫点了点头,何进所表现出的能力,竟然真的达到了他的认知,说道:“正是此四处。”
    何进也甚是欣喜,一方面喜欢姜泫的才能,另一方面更是因为自己也能够猜对。他大笑几声,说道:“哈哈哈……这便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何进自夸英雄,下边一大票属吏和下级包括周异自然都是一片附和。
    姜泫和何进,包括袁绍、周异等人都不知道的是,当日何进上书天子修葺雒阳八关虽未被允准。可是后来何进当上了大将军,这八关还是修成了,这八道雄关,在之后的几十年间,又倾尽了多少英雄豪杰的热血与理想,上演了多少悲欢离合、铁血情仇。
    后话不提,却说何进欢喜够了,这才又说道:“伯霈家学渊厚,又师从康成先生,却不知治何经典?”
    这是问姜泫的专业了,姜泫也不谦虚,实打实回答道:“家传《礼》、《韬略》,师从康成先生,于《易》、《尚书》有小成,其余经典,略有所览。”
    “嗯!”何进就是问一问,没打算考他这些方面,他自己也不懂,答应了一声,便接着说道:“伯霈有大才,本府之意,辟伯霈为五官掾,可否?”
    姜泫大吃一惊,袁绍早就跟他通了气,说是何进要征辟他,却未曾想是想让姜泫担任五官掾。
    五官掾前汉便有,乃是郡守自署属吏之一,为太守的左右手,掌春秋祭祀,并非常置。比如钟繇的老家,颍川太守阴修那里,就没有置五官掾,太守、郡丞之下,郡朝属吏是以功曹钟繇为首。有五官掾的情况下,若功曹史缺,或其他各曹员缺,则五官掾署理或代行其事,无固定职务。若无员缺,亦可参谋。在祭祀之时,尚居功曹之上。可谓是位高权重,而职责又不如功曹繁剧。
    总的来说,以五官掾地位之高、权柄之重,论及姜泫的名望尚可,但说到年龄、资历,并不足以担任如此要职。
    姜泫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袁绍,袁绍微微眨了眨眼睛,竟然改变了主意,示意赞成姜泫接过五官掾的重任。毕竟,虽然何进出身是个缺点,可姜泫若是初一出仕就得了个五官掾和功曹这种档次的职务,那也是履历上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泫想了想,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向何进拜了个大礼,正色回答道:“禀府君,泫年资尚浅,不及弱冠,难堪大任,亦恐河南士子不服而怨愤。如府君不弃,泫愿为驱驰。若来日得茂才、孝廉之名,再应府君任命不迟。”
    何进本来想着姜泫虽然年轻,但能力应该是够的。可是郡中士子的舆论倾向,不得不考虑。直接破例征辟姜泫这个外来的年轻人为五官掾,不仅于姜泫来说是在为他树敌,对自己和河南士族的关系,也会有负面影响。征辟之事,暂时就先不做考虑。
    何进意识到是自己有些冲动了,也是从善如流,点了点头,说道:“是本府唐突了,过些时日,既八月十七,天子猎于广成苑,本府应旨随驾,伯霈亦可同往,也好见识汉家天子的风采。”
    虽然没能征辟姜泫,但适当的拉拢还是可以的,让姜泫跟着自己陪天子打猎也是一个很好的手段。若是能让姜泫通过自己的关系直接得天子的赏识,那可比直接征辟有用多了。
    姜泫当然知趣,回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见何进还是若有所失的样子,一旁的周异说话了:“府君也不必心急,那凉州刺史梁孟皇(名鹄)出身鸿都门下,曾举孝廉,下官故人也!待下官书信一封,言及伯霈才德,再以伯霈之西凉冠族,举孝廉之日,不远矣!”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周异的话确实也让何进宽了不少心,少了许多失落感,又谈了几句此地民生,勉励、敦促了一下有秩、亭长,何进和周异就都各自打道回府了。
    送走了何进和周异,常逢又过来找到了姜泫,说道:“姜君好计策,却是言谈之间便保住了清平巷,在下不如矣!”
    姜泫知道常逢,是青风的智囊、丁晓的谋士,也知道他的表字遇之,摆了摆手,说道:“遇之却是说笑,愚计耳!何如遇之辅弼孟晨兄,打下青风这一偌大家业?”
    常逢也不再多说,只是言道:“闻姜君身边有史子泰、荆易之,皆虎士也,在下素来久仰,今日于陈记酒肆摆了宴席,冒昧邀姜君与二位同去,却不知意下如何?”
    姜泫刚要答应,就见巷口来了两个青衣酒保,看打扮却都是怡春坊的人。
    想来是怡春坊派人来通知姜泫去接伊儿了,姜泫告罪一番,说道:“此时实是不便,子泰亦未归来,不如酉时再聚,如何?”
    常逢眼观六路,如何不知晓是怎么回事,便笑嘻嘻地直接告了辞。姜泫还要挽留,说是要与常逢同去怡春坊接人,常逢却是坚决婉拒。
    说实在的,常逢最不想遇见的就是常君娥,虽是同姓,五百年前或还是本家,可聪明人遇到聪明人,除了惺惺相惜,更多的是敌视龃龉。有一句话是“一山不容二虎”,也可以说“一个窟里别住两只狐狸”,常逢与常君娥便是这样,他们是同一类型的人,都能称为老虎或者狐狸。只不过常君娥比常逢还多了些深沉老练,这更让常逢对常君娥有些忌惮和反感。
    不过这些都是两人心里的想法,因为丁晓和其他种种原因,都不会太过明显地表现出来,特别是常君娥,面子上总会过得去。
    常逢匆匆离去,那两个酒保走了过来,先是行了大礼,之后说道:“姜君,常大家已将伊儿姑娘接到了怡春坊,诸般准备皆已妥当,正是吉时,姜君这便可去接人了。”
    姜泫摸出了一把五铢钱,打发了两个酒保,就让荆纬赶快去牵了马车,随他去怡春坊接人。
    到了怡春坊,早有酒保相侯,姜泫径直进了大堂,问道:“常大家可在?”
    那酒保指了指大堂的后门,笑道:“正在后院,姜君径去便是了。”
    后院红楼上,伊儿已经画了眉、修了脸,正陪着常君娥闲坐。
    伊儿透过半掩的窗户,看了看楼下,说道:“阿姊,方才那酒保回话,却是说看到了常逢也在清平巷。”
    “嗯。”清平巷中有两间宅子是寄在常逢名下的,再者其事关重大,常逢不得不来,所以常君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伊儿又说道:“阿姊,这常逢做过许多坏事,总不是一个好人,却不知丁君为何对他如此倚重?”
    “伊儿啊,”常君娥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水至清则无鱼,大丈夫若想成大事,身边便会有百样人,善人、恶人、智人、愚人。常逢凌男辱女、欺行霸市,却智计百出、善交官吏,是孟辰难得的助手。我虽恶他,却也不能因一己之好恶在孟辰面前有诸般诋毁,间或提醒一二便罢了。如此这般,乃是妇道,日后你跟了伯霈,亦当如此。”常君娥与丁晓,只差一纸婚书罢了,所以常君娥也总以丁晓妻子的身份要求自己。
    一提起姜泫,见惯了风月的伊儿却突然害羞了起来,说道:“阿姊又来拿我打趣。”
    常君娥微微俏笑,听了听前院的动静,说道:“伊儿也不比心急,你那如意郎君来接你了呢!”
    伊儿打眼望去,果然瞧见楼下后院庭中,玉树临风站着的姜泫,瞬间心花朵朵,开心得两颊飞红,那眼神儿再也移不开了。自那日怡春坊分别之后,初时还好,本想着青年才俊也见过不少,即便姜泫再优秀,挨过一些时日,也便淡了、忘了。但情丝百转,不由得伊儿自己左右,思念姜泫之心一日胜过一日。直到后来随常君娥道姜泫家造访,便定下了跟随姜泫一生的心思。
    常君娥牵了伊儿的手,下了楼。姜泫揖礼见过,面对着姜泫这次行礼,常君娥可没客气,大大方方地受了。之后极其自然地把伊儿的手托在姜泫手上,姜泫有些惊愕,但也任其为之。
    伊儿的肤色本来就较寻常人都要白上许多,此时娇羞难当,更是显得红得诱人。常君娥也注意到了伊儿的羞态,却不做理会,只跟姜泫正色说道:“伯霈待孟辰如兄,姎家便自比姊、嫂,如何?”
    姜泫有些不明所以,这本是应有之意,却不知道常君娥为什么格外提起,却也说道:“正该如此。”
    常君娥又说道:“伊儿并非寻常舞姬,便不提本是精绝公主,姎家亦视若姊妹,伯霈又当如何待之?”
    姜泫险些出了一头冷汗,这是丈母娘难为女婿的架势啊!他紧了紧伊儿的手,看了看伊儿低垂含羞的眼睛,朗声说道:“自今日起,天地为证,泫定不负伊儿!”
    见姜泫打了保票,常君娥很是欣慰。按照她原来的想法,无论如何也得择个良辰吉日,让姜泫大张旗鼓、吹拉成群地把人接走,做妾也得有做妾的仪式。可如今又有诸多要事,时间也不充裕,尽早把人送出,才是正当。
    伊儿被接到姜泫府上,像她这样的出身,根本没有指望做人正妻,若能被个文士或大吏买去作妾,已是最好的归宿,至于这大吏或文士是老是丑,那就听天由命了。
    现在姜泫要名声有名声,要家世有家世,年青英俊,是名噪天下的神童,又不似薄情之人,简直成了她做梦也梦不到的好归宿。若能给他作妾,她是千肯万肯。可是姜泫安排她和荆蓁在西厢房住下后,对她将来的身份却只字不提,更是每日早出晚归,连见面也难得。她每日除了和荆蓁做些女红,再就是一起教小元识字,也没什么活计,这可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却怨不到姜泫冷落了家里,实在是有诸多要事缠身。河南尹府上许多事他要去参与,仲秋围猎也要做准备,更有何颙、张邈会赶在仲秋之日来雒阳,更需要多方准备,早已忙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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