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郑与与发现自己无法在观众面前演奏时已经读了大一。
被郑家接走后,她转了学,远离了那些闲言碎语,她中考那年,追随郭嘉木的脚步考上了实验,高考时依旧跟随他的步伐,选了郢大音乐系,学了钢琴。
十二岁那年登台事故之后,她便没再上过舞台,直到来到郢大,认识孟子衿,和她约好一起在迎新晚会上演奏。
当时的郑与与在后台还眼里带笑,一身梦幻的白色晚礼服,无暇得像个公主,可当登台那刻,台下乌泱泱的人群使她止步在舞台中间。
脚下像是被绑了绳子,寸步难行,就连呼吸都是羸弱的。
压抑着这种让人心悸的情绪,她终于在钢琴面前坐下,可当双手抬起,却发现十指僵硬,动惮不得。
恐惧来及,十二岁那年的辱骂朝她脑海袭来,瞬间将她拉入黑暗。
后来啊,还是候场的孟子衿发现她的不对劲,她如天使般莅临,着一身玫瑰色礼服,将她从黑暗拉出,与她合奏了惊艳整个郢大师生的曲子。
四年的时间,孟子衿陪她一起看医生,做治疗,循序渐进,每天都在尝试新的办法,可转眼毕业,她依旧没有勇气在观众面前独奏。
郭嘉木拉她坐下,听她叙述那段他不曾参与的过往。
他从来不知道,他们郭家从小捧在手心的女孩儿,受到了怎样的嘲讽与折磨。
难怪她不再与郭家亲近,难怪他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对她的好,难怪她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郭嘉木克制着,呼吸一次比一次重,他问,“那拒绝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不喜欢我,还是害怕跟我在一起?”
郑与与说完陈年往事已经陷入平静,却因为他这一句再次紧张起来。她别过头,视线躲避,似乎并不想现在就回答。
郭嘉木却心里急切,双手扶着她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与与,说话。”
郑与与眼睛已经显而易见的红,见状,郭嘉木心软,放弃询问,无奈叹了声,他换了个问题,“别不理我,日后我再向你要答案,那现在,抱抱你可以么?”
不是哥哥抱妹妹的抱。
是抱心爱之人的抱。
郑与与迷迷糊糊地点头,落在她怀抱的瞬间,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们在房里待了很久,下楼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宋云深已经跟孟子衿已经回了杭庄。
郭嘉木身后拉着刚哭过的郑与与,坐在了郭成对对面。
“宋云深答应了帮忙。”郭成已经松了口气,可是当看到郑与与的神态,隐隐心痛,他低着声,喊,“与与,爸爸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我。”郑与与哭过,嗓子微哑,她低着头,挤出笑容,“我就是没想到您会把这事儿查出来。”
毕竟,她露出的破绽并不多。
郭嘉木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眼里的自责与心疼并不比郭成少。
听着郑与与这么说,郭夫人低声抽泣着,“你小时候的梦想,就超过你哥哥,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钢琴家,妈妈都记得,后来你报了郢大音乐系学钢琴,妈妈很欣慰,始终在等着你的舞台。”
可是一个巧合,她看见了某个培训机构的广告。
广告上的海报,印着郑与与的名字和头像。
她不信,不信那个曾经说要当钢琴师的女孩会甘愿平庸。
“如果不是我让你爸爸去查,你是不是就要打算放弃了?”郭夫人抽泣,看了眼郭嘉木,“你哥放弃了钢琴,难道你也跟着放弃?”
郑与与拧眉,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是不放弃又能怎么样,我连陌生人都克服不了。”
她呼吸起伏着,“只要观众在场我就弹不了,我注定登不了那国际舞台。”
“你能。”他们三个,几乎是异口同声。
郭嘉木牵着她,手心压在她手背上,热源不断向她涌去,“既然心病因郭家而起,我们一家三口便极力配合你治疗。”
郑与与呆着,好半晌才问,“刚刚求宋云深帮忙是为什么,他又不是医生。”
“因为他的父亲,是国内外最优秀的的心理治疗师。”郭成心里忐忑,沉重地说出那一句,“但是老先生前不久患了癌症,恐怕时日无多。”
郑与与心下一沉。
“宋云深答应了?”郭嘉木最意外的是这个。
让他出面请求宋老先生会诊,可难如登天。
郭成嘴唇翕动,“一开始没答应,后来是子衿劝的。”
郭嘉木一时无言,半晌,她拉着郑与与起身,“一定需要专业医生么?医生知道个屁,我的人,我来治。”
郭家夫妇迷愣,互相对视几眼,察觉到什么却又无法将这种感觉表现出来。
郑与与被他稳稳当当的牵着。
他手心有微微的粗粝感,铺着一层湿润,令人心痒难耐。
我的人,我来治。
郑与与耳畔全是这六个字。
他说,她是他的人。
郑与与按了按疯狂跳动的心脏,使劲儿拉住他前行的步伐,“你等会儿,把话说清楚,你怎么治?”
郑与与还等着他的回答,却见他下一秒拿起手机给宋云深打了个电话,“请个假。”
那边沉声而来,“多久?”
“半年。”他没丝毫犹豫。
“好。”
郑与与听到了,表情错愕道:“你疯了?”
“没疯。”他滚了滚喉咙,掌心托着她侧脸,亲昵地抚摸,“不就是人嘛,我们一起克服,一个人不行,我们就四手联弹,总有一天,你能成为那独自盛开的白玫瑰。”
郑与与鼻端的粉色未曾褪去,听他那么一说,更是酸涩感上涌,眼睛潮红。
今晚,宋云深没回城西的公寓,带着孟子衿住进了杭庄。
杭庄气派,跟城西那小公寓一比,简直是人间仙境。
天气很燥,宋云深回来后在自家的露天泳池一泡就是一个小时。孟子衿在岸上看着他,数着他游了多少圈,后又担心他体力不支,担心地往边缘坐下喊她,“宋云深,你上来我们说会儿话。”
孟子衿是个旱鸭子,怕水。
坐在岸边,她小心翼翼不敢动弹,直到宋云深听见声音又往她这边游过来。
他从水中探出个头,水花拍起,打湿在额前的头发被他利落地往后撩起,孟子衿双眼盯着,明显瞧见了他那滚动的喉结。
他上身裸着,胸肌明显,在水面上虚浮飘荡,孟子衿深吸了口气,悄咪咪移开视线,又忍不住多愁几眼。
“冷么?”他忽然靠近,抓着她放在水里的小腿。
“你别……”孟子衿一个激灵,双手撑着想要往后撤,却下一秒被他毫不留情的拽入水中。
知道她怕水,所以他紧紧环抱托着她,一晚上的不好的心情,随着她的一声尖叫瞬间烟消云散。
他现在,心情很好。
“宋云深!”孟子衿双腿盘着他的腰腹,手臂紧紧搂住他脖子一边骂一边发抖,“你都干的什么缺德事儿啊。”
问她冷不冷,没等人回答就把人往水里带。
宋云深勾唇,托着她的力气也大了些,某些距离,也无形中贴近。
“放心,宝贝。”他表情多了些孟浪,呼吸朝她耳畔靠近,“抱着呢,掉不下去。”
孟子衿脑子忽然就烧着了。
哪怕是泡在水里,也热得不行。
“你瞎叫什么。”孟子衿嗔怪一声,连要跟他说什么都忘记了。
“什么瞎叫。你不就叫宝贝?孟宝贝。”他说着,往她唇畔亲了亲,“水里凉,咱们上去。”
孟子衿气得锤他。
知道凉还拉她下去。
进屋回浴室洗完澡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孟子衿擦干了头发在宋云深的房间门口徘徊不定。
从郭家出来之后,他就不对劲。
看了眼时间,孟子衿纠结着要不要敲门时,宋云反倒主动压下门把手将门打开到最大,“要进来说?”
她穿着的,是凉拖。
每走一步,都会有声音。
他在屋里等着,期待又盼望,却等来等去都等不到她的敲门声,最后还是自己按捺不住把人请进来。
孟子衿咬唇,笑道,“客厅里说。”
宋云深眸色微深,拒绝道:“困了,想躺着说。”
孟子衿还没说什么,便见他转身回去躺在了床上,甚至厚脸皮地拍拍床沿,邀请她进来。
孟子衿被气笑了。
手背在身后,她的几根手指互相捏着,故作淡定地进门后下意识把门关上。
进来前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门被自己亲自关上后,她不觉吞咽了下口水。
有种进了狼窝的错觉。
“我就是想问问,郭伯伯说的那个心理治疗师,是不是跟你有什么渊源?”当时郭成提出来的时候,很明显他僵硬许久,显然是很为难。
“他是我父亲。”她主动问起,宋云深便不会瞒着。
对她,他从来只会坦言相告。
孟子衿愣了会儿。
“跟他不熟。”好半晌,宋云深言简意赅地回答她。
孟子衿没再问下去,“如果为难的话,那就拒绝郭伯伯。”
“如果只有这一个法子能帮郑与与,你会不会要我帮忙?”宋云深忽然问了她一句。
孟子衿抬头,直视着他,“你若不想,便不帮,而且不会只有一个法子,与与的病是心病,我更相信郭嘉木能帮她走出来。”
她的眼神是坚定的。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相信。
她相信郑与与在郭嘉木的帮助下能走出困境。
可是在她这,他没见过她对他这般坚定的相信。
或许是嫉妒,或许是不满,他忽地将人拽倒在自己身前,黑眸里闪过一抹光,一低头,将人啃咬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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