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尊崇的叹青臣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快拿下这个小王八羔子,老子要把他的手脚剁下来烤着吃!还有这姓林的老娘们儿,给我绑起来带回沧溟宫!今天哪怕是清策那老乌龟来求情也不行,本侯爷要拆了玄岳门,马踏洞庭山!”
叹青臣此时的叫骂声虽然气势十足,但声音听起来比女子都要尖锐些,还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颤音。
站在顾天南身后畏畏缩缩的王大猛惊惧交加,他从未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顺节侯叹青臣的对立面,齐致朴那样的富家子弟尚且招惹不起,何况是睥睨江湖的沧溟宫大公子?
齐致朴则在心中痛骂顾天南,就是因为大师兄的冲动莽撞才给自己带来了无妄之灾,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叹青臣磕头赔罪求饶命,毕竟叹青臣恨的只是顾天南,并不是他齐致朴。
叹青臣话音刚落,七八名白衣美人按住剑柄,鼓起气机,准备出手围攻林月华及六位鸿玄宗弟子。
林月华见这般情势,便想用言语拖延时间已然不能,索性凝气屏息,提剑卓立,只盼赵天阳的腿脚能快些,自己能不能拖到三师祖冲阳天尊赶来还是未知数。
顾天南紧紧握住手中长剑,寻找对手站位破绽时不经意瞥见了远处负手而立的“梅花”,后者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反而在望向顾天南的眼光带着几分羞涩和倾慕。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急关头,一句声音不大却非常清晰的话字字入耳:“马踏洞庭山是江湖纷争,沧溟宫要真有这个能耐,鸿玄宗的牙被打掉了也得往肚里咽。可你要敢拆了北周高祖皇帝御笔亲书的玄岳门,当诛三族!”
叹青臣双眼一翻,出门真该提前看看黄历,平日里自己一出现,旁人都唯恐躲闪不及,今天怎么总能遇见毫不惜命、胆敢忤逆自己的大胆狂徒,难道他们都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不成?
不过这句话恰恰打在了叹青臣的软肋上,北周皇室才是真老虎,沧溟宫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若没有北周皇室和各大藩王在背后撑腰,叹青臣哪来马踏洞庭山的底气?论真刀真枪的硬拼,鸿玄宗岂会怕了沧溟宫?
叹青臣眉头一皱,冲天火气顿时消散了几分,自己方才确实失言了,若被人抓住把柄可不是一件小事。
叹青臣急忙转头去看,这一看,心中顿时又安稳了不少。
原来说话之人虽然长得器宇轩昂,浩气清英,如风拂玉树。可他的衣着却寒酸无比,此人身穿褐色粗布麻衫,脚上踩着一双破旧不堪的草鞋,脚趾头都露出来一多半,还有头上那根简陋到都不能叫发簪的发簪,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棍而已。
一身装束如此穷酸,这小子肯定是哪位香客带来的伴读书童,看样子应该陪主子读过几年书,诗书气十足。
叹青臣冷笑一声,轻蔑道:“哪来的狗奴才?不知死活!你也配跟本侯爷说话?本侯爷杀你都嫌脏,快滚!”
叹青臣转过头,不再理会那位语出惊人却衣衫褴褛的布衣书童。
叹青臣丝毫没把这位 “小书童”放在眼里,顾天南突然也开口骂道:“这种事也敢管,你算老几?赶快滚蛋!”
除了瞟过一眼布衣书童外,叹青臣的两只眼睛一直在盯着顾天南,此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顾天南脸上的紧张神色。
这种为了维护同伴而极力伪装出来的愤怒叹青臣很熟悉,别的不敢说,欺压良善他可是行家中的行家。
仅凭顾天南的语气,叹青臣就料定他跟这位布衣书童是老相识,而且两人关系不浅,顾天南生怕这位布衣书童无法脱身。
叹青臣背起双手,笑吟吟地慢慢走向那位手无寸铁的布衣书童,他伸手按在书童的肩膀上,转头对顾天南恶狠狠说道:“跪下,立刻给本侯爷磕一百个响头!少磕一个,我就剐下他三两肉来!少磕三个,我就从他身上切下两斤肉来,剁碎了下酒喝!”
说完,叹青臣拿出那把还带着马血的短刀,在书童身上比比划划。
不仅如此,叹青臣还把短刀指向了书童的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关键部位,然后他用刀背拍了拍书童的脸颊,笑道:“天生长了一副好皮囊,不去宫里做事,可惜了。那小王八羔子若是不肯听话,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你进宫之后,就说是我叹青臣给你净的身,保准没人敢欺负你!哈哈哈!”
顾天南心中咯噔一声,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若不是自己多嘴,怎么会被叹青臣看穿?此时如果矢口否认,以叹青臣的阴损毒辣,也会毫不犹豫的残害那位布衣书童。
顾天南懊悔不已,恨自己白白跟随师叔宁元游历江湖两年,只学了点小聪明,却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也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快磕头!不然本侯爷可要动刀了!本侯爷不懂得宰猪杀羊,剐人净身却是娴熟得很,指哪切哪,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
叹青臣一把拽住布衣书童的衣襟,朝顾天南得意洋洋地喊道。
顾天南脸色铁青,咬牙咬得嘴边肌肉紧绷,他嘴角微微颤抖,就要忍着满心屈辱屈膝跪下。
“慢!”布衣书童叫住了顾天南,他侧身在叹青臣耳语了几句,叹青臣神色剧变,脸上写满了惊惧和疑惑,手中的短刀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布衣书童随即又从胸口掏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牌,在叹青臣眼前晃了两晃便迅速放回。
众人都不知道布衣书童在叹青臣耳边说了什么,但叹青臣的表情却瞬间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转弯,他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嚣张跋扈,反而比顾天南身边的王大猛还要卑微,满眼的恐惧怯懦,一脸的诚惶诚恐,恐怕是他爷爷叹沧澜都没见过叹青臣此时的敬畏神情。
只见叹青臣抖如筛糠,脸上有细密汗珠渗出,他讪讪缩回拽在布衣书童衣襟的白皙手掌,急忙扔掉短刀,两只胳膊一揖,就要屈膝跪下去……
叹青臣自幼在沧溟宫长大,什么样的奇珍异宝他没见过?布衣书童手中的玉牌虽然只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叹青臣就知道此物乃无价之宝!也不能说是无价,就算你买得起,也绝不敢佩戴!
天子为龙,藩王为蟒,叹青臣游历云州时,曾经见过宁王世子殿下腰间坠有一块“三蟒拜皓月”的玉牌。
那个布衣书童手中的玉牌上面同样雕有“蛟蟒拜皓月”,但他那块玉牌,足足有九条气势滔天的巨蟒!
三蟒为藩王世子,五蟒为藩王,那九蟒代表什么样的尊贵身份?
叹青臣顿时一激灵,吓得冷汗遍体,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冲脑门。叹青臣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顺节侯,这个爵位吓唬地方太守郡守倒是够用,可他连各大藩王都不敢得罪,何况是眼前这个地位超然更在九大藩王之上的人?
想到自己刚才口口声声要拆了玄岳门,还要把这身世尊崇无比的布衣书童送进宫去当太监,叹青臣又惊又怕,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几乎就要晕过去。
这都不能叫踢到铁板了,应该叫踢到青龙偃月刀的刀刃上了!
布衣书童伸手架住就要屈膝下跪的顺节侯,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字:“滚!”
叹青臣如释重负,他紧紧攥住颤抖不停的双手,拍了拍筛糠一般的两条腿,急忙扭过头对那群粉衣佳人喊道:“走!快走!”
叹青臣虽然满脸焦灼,急于脱身,却不敢在布衣书童面前上马,生怕自己逾越了礼数。
叹青臣弓起身子,几乎把头埋在腿间,用蚊蚋之音低语道:“青臣谢过不杀之恩。”说完,叹青臣连身都不敢转,一路弓着腰慢慢退回到坐骑旁,才转身牵马下山。
剑招已经起手的“海棠”“水仙”“杏花”等人一脸迷惑,她们能猜到自己的主子肯定是受到了那布衣书童的威胁,但能把叹青臣吓破胆的青年俊彦,北周能有几个?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她们一肚子谜团,但无人敢问一句,叹青臣那乖戾无常的脾气还是少招惹为妙!
顾天南心中的疑惑一点也不比那群粉衣佳人少,眼前这位布衣书童跟自己在同一间屋子里同吃同睡了三年多,两人衣食起居全在一起,他怎么就能把身世煊赫的叹青臣吓破苦胆?等一会回到小莲花峰,自然要跟他问个清楚。
见顺节侯叹青臣一行人灰溜溜下山,林月华转身靠在马车车辕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从文阳到云梦大泽一路顺风顺水,不料到了洞庭山脚下却遇见一场这么大的波折。江湖路难测,宁元带着七位小弟子游历两年属实辛苦。如果换成自己家那个十棍子也敲不出一个屁的顾凡,这两年可怎么熬?
布衣书童笑吟吟走到顾天南面前,咧着嘴说道:“南瓜,别来无恙乎?”
被称作“南瓜”而不是“大师兄”的顾天南则一脚踢在那布衣书童的屁股上,冷眼喝道:“死麻雀!你能吓住那王八蛋,为什么非要等到我要下跪时才肯开口?”
后者一脸幽怨道:“别生气别生气,我立刻去买两坛烧刀子,咱哥俩今夜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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