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死一般寂静,小君拒绝了父亲和其他亲朋好友的陪伴,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发呆,时不时用手绢反复地擦拭丈夫的照片。沉稳的敲门声响起,想必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任震威,小君没有惊慌,该来的总是会来,相反她期待着这一天早些到来。她缕了缕头发和衣服,粲然一笑起身开了门。果然,立在门前的正是任震威,眼睛依旧血红,不过体态恢复了挺拔。
“任叔,快请坐!我去给您倒杯茶。”小君把任震威让进了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别忙了,小君。你也坐吧!咱们聊聊。”任震威的神情很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君把泡好的茶放在茶几上,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
“你为什么把大山的遗书散布到网上?”任震威没有任何寒暄直截了当地问,似乎认定了公开遗书的人就是小君。
“是小峰让我公开的。”小君似乎早就料到了任震威的问题,很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任震威问。
“我们家根本就没有那本杂志。当初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很想家,也很想念梅豪韵,可能受到了一些西方文化的影响,写了一篇尺度比较大的杂文,放在了网上。也许是被小峰无意间看到了,对他造成了伤害。我早就忘记了这篇杂文了,要不是看到小峰的遗书,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了。”小君的回答很从容,“小峰不可能在给我的遗书里编造故事,唯一的解释是这封遗书不是写给我看的。况且,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虽然谈不上深厚,但是绝没有小峰写得这么差,事实上我们除了没有肌肤之亲,生活上的其他方面都很融洽。”
“我相信你,事实上他编造的故事还不止这些。他让你转告我,恐怕是担心你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或者不忍心公开遗书,所以加了个保险。看来我们都小看你了。”任震威的这番话着实震惊了小君,她原以为任震威是来兴师问罪的,谁知事情比这复杂得多。
任震威又问:“你难道不担心梅豪韵吗?一旦公开了遗书,他会受到伤害,我们都知道他是无辜的。”
“这是小峰的遗愿,我必须完成。梅豪韵没那么脆弱,他欠小峰的。”小君的语气很强硬,可颤抖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悲凉。
“你恨梅豪韵吗?毕竟......”任震威试探着问。
“我恨我自己。是我害死了小峰。”话还没说完,小君哇地一声嚎啕大哭。积攒了几天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悲伤、悔恨、委屈、倔强,复杂而强烈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裹挟着寒彻透骨的悲鸣,在空荡荡的屋里回响。她怎么可能不悲伤,世人不可能懂她的世界。她之前不哭,是因为她就是要让世人把她看作精神出轨的薄情女子,她甚至渴望世人的唾弃以此惩罚自己,正如余华笔下的林红。她不知道祁峰为何要公开遗书,但既然是祁峰要求的,她就必须配合演下去,这是她的赎罪。
撕心裂肺的哀嚎持续了很久,任震威的内心再度被撕裂,不由得潸然泪下。他轻拍着小君背脊,安慰道:“好了好了,小君,这不怪你!大山也不会怪你的。”
“不,我错了,我错了!”小君几乎哭岔了气,说话断断续续。
“行,行,你确实错了,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任震威像个父亲对待做错了事的孩子,慈爱地问,“你当初不该离开梅豪韵,更不该接受大山的追求。”
小君擦了擦眼泪,狐疑地注视着任震威,过了好一会儿,她微微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是我太软弱了,伤害了小峰,也伤害了梅豪韵。”
“不,是他们伤害了你。大山过刚易折,豪韵太自卑了,造孽啊!”任震威长叹了一口气,“好了,我今天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有些真相,我认为你有权知道。”
小君一下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她又不笨,当然知道祁峰编造遗书定有蹊跷,任震威即将披露真相,她怎能不紧张起来?
“小君,我相信你足够坚强。你这些天的表现足以证明这一点。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尽量平静地听我说完。能做到吗?”任震威鼓励地注视着小君。
“嗯!”小君重重地点头,流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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