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聚散伴随着世间万物。树叶春来翠碧欲滴,经过夏日的繁茂葱茏,在秋风萧瑟时便悲凄地哭黄了脸与大树母亲诀别。花儿从含苞待放到绚丽盛绽,直至风虐雨狂惨别绿叶零落成泥。
鸟儿从睁开眼便得父母嘴对嘴地殷勤喂哺,到羽翼丰满,到离巢告别父母独自搏击风雨孤途……陪伴我们的宠物狗,宠物猫纵与我们亲密如孩子,也终会走完它们短暂的一生与我们告别,留下我们无限的思恋……
我们从小长大,也毫无例外地历经与老师,与同学,与朋友,与亲人的离别、聚合……聚散竟也充斥我们的一生……
学生时代,我们与父母、兄弟、姊妹这些亲人,总是密集地聚合 。亲情如阳光流泻在我们之间,他们是我们的臂膀,是我们的港湾,是我们背后的大山,因此我们的心里总有从容的暖流,我们的脸上总有淡定的笑容……
走入社会的我们,开始频繁地接触陌生的人,这些人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好朋友,好伙伴,好同事,也可能成为我们厌烦的人,也可能是给我们带来精神苦痛的人……
这些人如潮涌,潮来潮去,与我们演绎着络绎不绝的聚散……
在雅心里,她是一个沉重的存在。想起她,雅就觉阴霾布空,乌云滚动着惆怅,一声深长的叹息充斥在天地间。想起她,雅总是感慨良多,总觉得上天对她还是苛薄了点儿……
去年暑假结束,雅带孩子们回到广州。似乎为了弥补这一两个月时间被轻掷没有收入的遗憾,雅匆匆在家附近找了个小厂做了几个月。
雅之前在的那个厂虽然工资还可以,但经常加班,星期天也很少休息。这个小厂每月有四天休,也不怎么加班,当然工资也低些。由于雅常熬夜看书写东西,常感睡眠不足,乏总是不经意间弥漫四肢百骸。一星期休一天,足可以补回少睡的觉,也可以写一篇长文。所以,雅还是蛮有兴致地去上班了。
梅是雅在这个小厂比较关注的人。想起她,雅的心情就不由沉重起来,那是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那是一种深长的叹息……
她来这里大概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她走得很不情愿,可也无奈。
拉长、同组人都反感她。雅常看到工休时,或她不在的场合,那些女人围着拉长,七嘴八舌地说着她的坏话。诸如说她老上厕所,老去喝水倒水,可这些情况其他人也一样啊,却为何独独容不下她呢?
是因为她与众不同吗?她长得还是挺好看的,高高的鼻梁,细长的眼睛,一笑就像弯弯的月牙。那双眼睛似乎看不出多少悲哀,总是流溢着笑意。
她还挺健谈,声音响亮语速很快,说着说着就发出了笑声。她说起自己的遭遇来就像说别人似的,不带一点表情。诸如女人们常说自己又长胖了,她听到了就说:“我也胖了,现在100多斤了。”女人们说:“你看着并不胖呀。”她说:“我都120多斤了。”顿了下,她又说:“加上那条腿足有120多斤。”女人们就相互使眼色窃笑,她看到后笑声更大了,却也让人听得心里酸酸的。
车间里共有两条拉线,雅在前一条拉线,梅她们在后面一条拉线,但她们这条线上的人比较少,所以忙时总要雅这边去几个人帮忙。
当然去的人都是来的比较晚的员工,老员工都不愿到那条拉线,按照他们的说法是:他们这边拉长好,梅她们那边拉长不好。
好不好雅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们拉长比较有礼貌,而且总是面带笑容。梅那边的拉长总是拉着脸,很少见到她有笑容。
那次雅几个人又被借调到后面的拉线。雅负责压膜,梅和另外几个女同事把塑料花装到一个没盖的透明小盒里,装满一板就给雅压膜。
中间梅又去上厕所,她拄着双拐,每一步步子都很大还很快,马尾辫在脑后荡来荡去。回来后拉长站在她旁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我看着,你做得倒蛮快。我一走就慢下来了。你干活要人看着是吧?!”梅低着头木无表情地装着花,也不反驳。
胶花是一箱箱放在过道里的,装完了需要自己去搬。梅平时并不做这个活,因为有专人送到她面前,她只管做。
梅装完了胶花说:“没有花了。”雅对面的女同事英说:“多得很呐,都在过道里,自己去拿。”梅于是站起身来,扶着桌子跳过去抱了一箱。像这样短的距离,梅平时都是单腿跳的,双拐放在一边。
那些女同事漠然地看着梅,眼睛里有幸灾乐祸的味道。雅突然来气了,嚯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搬了四五箱放在梅身旁。回到座位上时,雅对对面的英说:“怎么也不能让她搬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不帮她。帮她,她总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话也没礼貌……”雅说:“她毕竟是残疾人,我们要多包涵才是。”
没多久,英把梅装好的花拿过来给雅压膜。突然她发现花上有一根头发,就冲着梅喊:“你看,你把头发掉上面了!”
梅抬头看了看笑着说:“怎么见得就是我的头发呢?说不定是你掉的呢。”英翻翻白眼,撇撇嘴对雅说:“你看她说话!是不是嘴巴很臭!”
雅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倒是为梅竖大拇指:好样的,不卑不亢!没有因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自卑,而表现得唯唯喏喏,反而是伶牙利齿反唇相讥。
从这以后,每次雅到后面拉线帮忙,她都事先搬几箱胶花放在梅身旁。梅用晶亮的眼睛看着雅说:“谢谢你。”雅淡淡地说:“不用谢,应该的。”一次,她拿出一瓶饮料给雅说:“专门给你的。”雅摆摆手示意不要。
每次雅帮梅搬箱子时,她们那个拉线就有人用冷冷的眼神看着雅,有的甚至撇撇嘴,雅只当没看见。倘若雅不帮梅,而是看着她一条腿跳来跳去搬箱子,她必然会良心不安。遇到这样的事,帮人是雅身不由己的举动。她只管自己良心安了即可,至于白眼冷言她不会在乎的。
有一天早上上班不久,雅看到管人事的李小姐来找梅,问她什么时候结工资。雅以为梅辞职了,后来听其他同事说不让她干了。
梅的拉长到办公室反映梅干活偷懒,好上厕所好去喝水。其实这些情况,梅的同事都存在,但只因她一条腿,来来往往之下便只嫌她次数多。
梅的同事们喜欢告她状,她们拉长也偏听偏信,就去办公室反映让梅走人……雅知道这件事后,几天来心情很是低落。乌云在心空低徘,凝重得似乎要滴下泪滴……
雅给梅一个电话号码。那是她以前找工作时遇到的一位做中介的女人,她有不少招工的信息,另外还有手工活……
梅走了,雅却是怅然若失,想起她就不由轻叹飞起。这个可怜的女人,生活对她多么不公平,可她依然笑着面对。可能是她在说话上并不示弱吧,所到之处,总遇到一些不喜欢她的人。这些人告她状,幸灾乐祸地看她的窘相。她被意外所摧残,又被生活的暗流所驱逐……
她的右小腿被截肢了,这本已很惨,更惨的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她当时带在单车后面的两岁女儿丧生于货车轮下……真不知她是怎么走出那场惨天雾地的。
雅曾经以为她失去的那小半截腿是疾病所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惨痛!当雅初次听到梅的惨遇时竟恍惚起来,陷入了沉思,忘却了身旁的嘈杂,脑海里全是梅遭遇惨祸的情形……
失去一条腿已让人痛不欲生,自己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带大的宝贝女儿竟然在车祸中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这惨痛,又有几人能承受!她该是怎样的坚强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这个坚强的不幸的女人!
虽然她获得了十多万的赔偿,却被丈夫哄骗着盖了房子。房子盖好后又百般为难嫌弃她,逼着她离了婚。她算是净身出户,她也告过状,却没有结果。于是她索性出来打工养活自己,可工作中遇到的一些人却驱使她不断漂零……
梅,这个苦命的女人,命运对她实在有失公平。一件又一件天灾人祸降临到她身上,难得她还能绽放灿烂的笑靥,难得她还能不卑不亢地面对生活中的不公……
(二)
雅后来离开了那个小厂,到了另外一个工资高些的厂,只是要上夜班。在那里,一个瘦削的小男孩给雅留下深刻的印象……
每当看到小男孩那样困乏至极又无奈强撑的情形 ,雅的心便微微颤栗,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泪花之雾从心底升腾而起模糊了双眼:贫穷啊!你剥夺了多少生而为人的乐趣!何如那鸟儿,春暖花开,一路风光旖旎。虽鸟生短暂,但阅尽山川大地,海阔天空,听尽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并没有为果腹而日日觅食。何如那鱼儿,顺流而下,逆流而上,历尽波澜壮阔,鱼生的视野也无极限……
那个皮肤白皙,浓黑眉毛微蹙,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葡萄般晶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的越南小男孩儿走了,准确地说是被裁掉了。想起他干活时专注的神情,那随着手势有韵律的晃动的身子,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蕴蓄在这晃动的姿势里,想起他满头大汗,汗流浃背的样子,雅的心便微微颤动,她的眼睛升腾起的泪雾又迷蒙了眼睛……
初到广州时,雅在家附近的一家药店工作。有几次,见有一女顾客领着个小男生来药店买药。小男生不说话,女顾客买着药,并不时询问小男生,小男生不住地点头。买的都是治感冒、发烧的药。雅当时心下甚疑惑:这小男生为何不说话呢?后来又见其他的女顾客也如此这般领着个小男生来买药。雅想小男生可能是少数民族吧,可少数民族也学汉语啊。后来才明白女顾客是充当小男生的汉语翻译,女顾客是小男生的同事。这些小男生一般都长得黑黑的,浓长的眉毛下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个头普遍不高。
雅对同事说了她的疑惑,同事说他们不是中国人,是越南人,这里有不少越南人在附近工厂打工。
雅现在工作的这家工厂就有不少越南人。他们并不是都长得黑,也有皮肤白皙的。个头确是普遍不高,尤其是女孩子,远看象小学生,近看才能看出是少女还是少妇。车间里有表姊妹两个,妹妹身材玲珑纤细,看着象十二三岁,实际有十五六岁了。姐姐身材凹凸有致胸部丰满,虽然白暂的脸看着象十三四岁,实际有十六七岁了。雅在那里一个月,发觉她的肚子象吹气球一样一天比一天大。同事估计她怀孕六七个月了,她在厂里宿舍住,老公在另一家工厂打工,两人并不住在一起。
工人做完一箱货要码在木质卡板上,一层一层往上码,一般要码到四五层。那个孕妇码到第三层已显得困难,雅看着很是于心不忍,于是她巡检到她身边时便帮她搬箱子,后来她索性全搬了。孕妇大概以为是雅应该做的,从此只管做不再搬箱子了。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后来就没见她来上班了,应是回国了吧。
随着那个孕妇的离开,车间又来了个五六十岁的越南婆婆。她身形瘦削,五官清朗,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麻利的人。可能是她年纪有些大了吧,又是初次干这些活,虽然看得出她很卖力很紧张,但手脚还是有些僵硬。加之她听不懂中国话,所以她有两次把不良品装了箱。领班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脾气急躁易发火。她犯前两次错误时,领班已咆哮着说再出错让她走人。
雅每次经过她的工作台,见她脸颊绯红额头冒汗,看得出她竭力想做好这项工作。雅于是对领班说她工作很卖力,内心里希望领班转变对她的看法和态度。领班却淡淡地说:“我不会要她的。”
那天吃完晚饭,一位老员工经过她的工作台,发现她又把不良品装了箱,遂报告了领班。领班马上气势汹汹地赶过来,指着她说:“你马上给我走人!这里不要你了!”她尴尬地笑笑,迟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想到她这个年纪还背井离乡,远离故国故土来打工却惨遭辞退,雅心情沉重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第二天中午到食堂吃饭,听到做饭的女师傅对财务吴小姐说:“……她来吃饭了,我说没做你的饭,她就回去了。”做饭师傅是根据财务小姐每天报的人数买菜做饭。雅断定她是说越南婆婆,就对她说:“我今天中午的饭不吃了,给她吃。”做饭师傅看着雅说:“不是我不让她吃,是没做她的饭。”
越南工人的工资是厂里打到带他们来的中介老板帐上,再由中介老板发给这些越南工人。越南工人的工资本就比中国工人低,再经过中介老板抽走介绍费,工人的工资就更低了。越南婆婆初来乍到,身上不知带钱没?既便身上有钱,可她又不会说中国话,到了超市或商店,怎么能让老板听明白她想买什么呢?
厂里人都知雅平素只吃菜不吃饭,既使盛米,也只盛一勺匙的米。他们常说雅一天吃的米不及他们一顿吃得多。雅素来不吃早餐,可既便只吃午饭和晚饭,雅也不过是保持体重而已,并没有减下一斤肉来。倘雅一天三餐都吃的话,她会很快胖起来。所以,对她来说,要想减肥,一日一餐即可。在北京打工时,有段时间一天只吃一餐,那个月瘦了好几斤。同事调侃她好养活,吃那么少,穿得也不讲究:休闲装运动鞋是她的日常装扮。
雅让一个越南小男生去喊婆婆下来吃饭。小男生很快便一个人回来了,他说:“她不来。”雅于是起身盛了满满一碗米,把她钵子里的菜扣到上面,递给小男生说:“你把饭端给婆婆吃,晚上让她下来吃,我家近,我回家吃。”越南小男生端着饭上楼去了。楼上即是员工宿舍,楼下是食堂,在这里吃住倒是蛮方便。财务吴小姐见雅把自己的饭给了越南婆婆吃,就对她说:“他们老板和我们签有合同的,不在这里做事了就不管饭了,和他们老板打过电话了,让他过来把人接走,可他还不来。”雅没做声,心想:越南婆婆的老板若一直不来,婆婆怎么办?她岂不是要挨饿吗?婆婆被辞退已是够可怜了,再没饭吃,她可怎么办?
想到这儿,雅对做饭师傅说:“越南婆婆只要没离开这儿,我的那份饭就让她吃吧,我家近,我回去吃。”雅不能理解的是,做饭师傅怎么能轻易就对越南婆婆说出没她的饭了,一个食堂,总要有点剩饭剩菜吧。越南婆婆早上已没吃饭了,她的那些家乡人为什么不去过问一下她呢?雅倒是很挂心她,越南婆婆被辞退已经够悲催了。这也是她人生履历上的一次蒙羞啊:远离祖国家乡,在异国他乡遭遇辞退,回国了怎么对亲人诉说呢?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甚至已是为人祖母,回去怎么对他们说这件事呢?这已是心上深深的伤痕了,现在还面临着吃不上饭,何其惨!雅越想心情越沉重,喉头有紧涩的感觉,泪花盈起的雾气迷蒙了双眼……
雅愿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给越南婆婆带来一丝温暖。越南婆婆很可能此次回国后便不会再出国打工了,她应会想起此次打工便心有余悸:外面的世界也有冰寒也有冷漠。雅希望自己是她心里的一丝光亮 ,一丝温暖,身在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一颗温暖的心关注着她。
晚上,雅到食堂想对越南婆婆说:“你尽管下楼来吃饭,我的那份饭留给你,直到你老板来接你回去为止。”可她搜遍了食堂也不见越南婆婆的影子,她的碗筷整齐地放在橱柜里。于是,雅对一个在这里打工有一年多的越南妇女说:“你去把那个婆婆叫下来吃饭。”雅以为这位妇女在中国一年多,应是能完全听懂中国话,事实是她不能完全听懂。
没一会儿,越南妇女下来了,身边跟着一个拿着大碗的小男孩。这是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外表看起来顶多十三四岁的样子,越南的年轻人普遍看着显小。雅对那妇女说:“你叫错人了!我是说叫那个越南婆婆。”越南妇女愣怔了一刻明白了雅的意思,她说:“她走了!”原来,越南婆婆的老板下午来了,把她接走了。
小男孩默默地看着我,然后拿着大碗要转身离开。这小男孩应是下午才到的,肯定没他的饭。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不会说中国话,他到哪里果腹?雅喊住他:“喂,你不要走。”她上前把碗从他手里拿过来,到食堂盛了满满一碗饭,又把钵子里的菜倒进碗里。她把饭碗递给小男孩,小男孩端着碗上楼去了。
老板的叔叔见雅把饭给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吃,他一向爱管闲事,此时高声嚷起来:“自己饭都不够吃,还盛给外人吃!”雅只当没听见,有人对他说:“她是把她自己的饭给人家吃了。”
第二天早上上班,雅看到那个小男孩也来了。天并不是很热,但小男孩却满头是汗,他有点手忙脚乱地干着活。他的身子随着他的手在动,似乎每一个动作都包蕴着他的全身力气。他一天都似乎在流汗,衣服贴在他的身上。他的黑长的眉毛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他神情专注,似乎在和一个无形的东西比赛着奔跑着。
雅对领班说:“这个小男孩做事挺卖力的。”领班鼻子哼了一下说:“太笨了,我不想要他。”车间里有个越南小男孩看着挺机灵的,嘴巴也挺会说,领班对他倒是蛮客气的,常揽着他的肩头和他说话,既便他出错,也从未见领班训过他。这个机灵的小男生来这里工作已有一年,能听懂中国话,也会说简单的中国话。
越南小男孩来不久便出了点错,领班对他大吼大叫。雅听着好不忍心:小男孩儿还是个孩子,倘是中国的孩子,此时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他却只身来到异国他乡,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挑起养家的责任。可怜的孩子!本该是和小伙伴追逐嬉戏的年龄,却过早遁去了少年应有的光芒。
尤其上夜班的时候,到了后半夜,正是瞌睡虫肆虐的时候,小男孩纵使浑身紧张地干着活,瞌睡虫还是光顾到他的睫上。他的头一下一下地点着,发觉有人经过,遂如打了激凌般坐直了身子,身子又随着手的动作有韵律地晃动着,似乎力气都蕴含在晃动的动作里。每当看到小男孩这样困乏至极又无奈强撑的情形 ,雅的心便微微颤栗,泪花之雾从心底升腾而起,模糊了双眼:贫穷啊!你剥夺了多少生而为人的乐趣!何如那鸟儿,春暖花开,一路风光旖旎。虽鸟生短暂,但阅尽山川大地,海阔天空,并没有为果腹而日日觅食,且听尽了大自然的天籁之音。何如鱼儿,顺流而下,逆流而上,历尽波澜壮阔,鱼生的视野也无极限……
进入今年,厂里的效益每况愈下,裁人的计划被提上日程。越南人都是临时工,被裁得只剩四个人,白晚班各两个,剩下的都是中国人,也就是长期工。
那个做起活来便身子微动满头大汗的小男生被裁掉了,雅怅然若失。想必小男孩定是家境困难,他背负着养家的重担,他定是拼了命地工作,他一日日一夜夜的汗流浃背啊,为的就是怕有被裁掉的一天!可他最终还是逃不脱这个结局。老板不管用人的问题,主管主要管生产的问题,领班有绝对决定员工去留的权力。尽管雅在领班面前在主管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小男孩儿,她说他是厂里干活最卖力的一个,你们看他那一头一身的汗啊。雅在努力用她的言语来动摇领班的心意,可是他却无动于衷。当领班两三年,培养了他颐指气使的毛病,任人唯亲,不能客观公正地对待员工。中国人受气了可以愤而辞工,可这些越南人啊,这些孩子们啊,他们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地做事,生怕被炒,因为他们往往背负着一个家的重担和希望。倘若日子好过,谁家父母舍得孩子那么小就让其远赴异国他乡谋生。
小男孩走了后,雅想起他便心情沉重。一个国家,让自己的子民流落他乡,遍尝辛酸,尤其这些正长身体的孩子们啊,过早承起家庭的重担。这是谁之过啊?那些权重位高的人啊,有幸坐了那个位子,当殚精竭虑怎样治富自己的国,怎样使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
愿世间的所有少年都笑靥常绽,愿和平幸福常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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