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他们正要穿越一个林子前往白夜城,突然林子上方飞起一片寒鸦,十几个黑影从树枝上飞掠而过,每飞过一个地方,树叶簌簌而落。※踪的方向皆指着林子中一匹飞奔的快马。七娘夹紧马肚,频频回头,那些黑影就像是甩不掉的尾巴,一直紧跟而来。她大喝一声“驾”,便冲向另一个方向。
那些突然出现的刺客既不像东芜派来的人,又不像北荒的士兵,那么到底是什么人?是要她的命,还是要杀边澈?或者是要杀了他们两个?七娘心里的巨石越来越沉,她低头看了边澈一眼,内心急迫。突然,只听马一声嘶鸣,一枚暗镖刺中了马的前腿,他们顿时连人带马飞向了悬崖边。七娘心中一惊,连忙一手抓住边澈,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而后,数枚暗镖夹杂着银针朝着七娘的方向而来。七娘在空中连续旋转了几圈,一一躲过,却还漏掉一枚。只觉腰身一紧,边澈反抱住她往悬崖边跳去。七娘大惊失色,却见边澈一手揽着她,一手抓住悬崖边的树藤,在陡峭的崖壁上连踩数下,踢落无数碎石,之后边澈便借着树藤轻功跃至另一个石壁上,脚尖还未站稳,岩石上的雪便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塌了下去,两人双双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几支利箭朝边澈飞来,七娘一慌,连忙抓住边澈的手臂,身体一发力,扑到边澈身上,而边澈也伸手将她抱住,用身体护住她在地上翻滚了几周,躲过了那些利箭。
一双靴子踩在了对面的悬崖上,李威扬手示意弓箭手停下,面色阴鸷地望着边澈七娘二人逃离的方向,对身后的刺客下令道:“去追,不要让敌人跑了。”
“那边副将呢?”
李威冷哼一声,“他中了暗夜毒枭的毒,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为了女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要对他出手,不然衡王那边我不好交代,他毕竟是衡王的徒弟,还是王上的好友。他就算死了,也不能让罪名冠在我头上。”
空中飘来了细细的雪花,北荒又下雪了。边澈觉得冰冷刺骨,冻入骨髓,他好像进入了一个纯白的世界,只有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什么都没有。他在雪地里不停地走着,他身后,是一串长长的,孤独的脚印,还有绵延的血迹……他不知为何受了重伤,全身皆疼,他的白发和衣袍在风中飞扬,他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天地皆白,连他自己都与这白色融为了一体,只有身上和身后的血迹,像是盛开在天地间的璀璨凄艳的花。
他茫然毫无目的地走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离他很遥远,无论他怎么跑,都触碰不到她。
“小七……”他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他梦里唯一会出现的人。
雪花落到他的脸上,凉丝丝的,却有一滴温热液体落到他的眼角,他竟不知这北荒的雪,也会有温度。
等他意识到这不是雪之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令他爱恨交织的脸,这张有着决然表情的脸,现在正布满泪水,那双曾令他无数次迷失自己的坚韧眼眸,如今正盈 满水雾,满含悲切地看着他。他刚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他庆幸自己救了她。
“你在为我哭吗?”边澈抬手想去触碰她的脸,让她别为自己难过,却觉喉咙溢出一股铁锈味,他猛地喷出一口浓黑的血。
血洒在白色的雪地上,“嘶”的一声,冒出黑色的寒气。随着这一口寒血的涌出,他顿觉胸腔中的抑郁之气消散无踪,就如同重获新生。
“边澈,你怎么样了?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不会让你有事的。”七娘扶住他,脸上是焦急还有深深的恐惧。
边澈没有立即回答她,他困惑地抬起那只碰过毒针的手,捏紧又放开,然后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也没有任何肌肉萎缩的迹象,除了一头白发证实他确实是中了毒。他眉峰微蹙,陷入沉思,然后他愣愣地望向七娘的脸,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好像是要确认这一切并不是做梦。
七娘这次没有躲开,当边澈温热粗糙的手指触碰到她的眼角,七娘的一滴泪又滚落了下来,渗进边澈的指缝。边澈心中一颤,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席卷而来。如果他死了,她也会难过伤心。她说过此生不愿意再见到他,誓与他一刀两断,她的绝情让他肝肠寸断,跌入地狱,然而她现在却为了他而流泪。边澈将七娘紧紧拥入怀里,为了她的眼泪,边澈暗暗发誓此生绝不再放弃她,哪怕她还爱着别人,哪怕她嫁了人,有了别人的孩子,他也绝不会再放开她了,生生世世,他都要与她纠缠到底。拥住她的那一刻,边澈大彻大悟,这世上唯有此人,能够填补他内心的孤独。他爱她,胜过世间一切。
“小七,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李威的人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你身上的毒得赶紧解……”七娘虽不明白为什么边澈碰了暗夜毒枭的毒针没有变成像卫少卿和其他中毒的人一样,但是毒枭的毒性世上第一,边澈再厉害,又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我没事……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被毒针刺伤,吐了那口血之后,我觉得身体舒畅很多,只不过我似乎没有内力了……”边澈一脸平静地阐述着,但是心里却觉疑惑,他碰了毒枭不仅没死,而且体内残余的寒毒也消失了,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七娘怔怔地看着他,问道:“那你现在能走吗?这里应该离白昼不远,我们先到那里避一避,我再想办法给你找个大夫。”
边澈摇头,“我不需要大夫,不过,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一下,或许我还能恢复内力。”
“好!”七娘应道,然后将边澈扶了起来。
白昼领域仍和七娘来时那天一样,残败不堪,杳无人迹,七娘熟门熟路地来到过去住的院子里,回头对边澈道:“我们就在这儿避一避吧,我想办法和白夜城取得联系。”
边澈四处打量了一眼,问道:“上次你也是来了这里,这里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
“小时候和子安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这里被你们东芜的洗劫过,应该暂时不会有人来。”七娘从屋子里寻来一瓶药酒,对边澈道:“把左臂伸出来。”
边澈不解地看着她,“做什么?”
七娘脸上恢复清冷神色,盯着他的胳膊道:“你手臂还在流血,你方才保护我,被箭射伤了吧。”
边澈笑了一下,乖乖地挽起左边的袖子,露出一条长长的伤口,七娘毫不客气地将药酒倒在他的伤口上。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手臂伤火辣辣的,边澈不由得皱眉。
看他精神不错,七娘便知他是真的没事了,才放下了心,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你带人来围城,我还没替子安兴师问罪,让你疼这一下子已经是便宜你了。”
边澈盯着她,笑了笑,“那我倒希望我再多受一些伤。”
七娘蹙眉看他,垂着眼帘不说话。
“小七,你担心我吗?你若是恨我,完全可以丢下我不管。”边澈目光深邃炽热,直看进她的心底。
七娘移开视线,望向一边,目露一丝哀切,“有些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我很担心你死了,这种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边澈,下次,不要再救我了……”
“不行……唯独这件事,我心不由己。”边澈看着手臂上很快止住血的伤口,眼里流过一丝无可奈何,“我可以答应不打扰你现在的生活,但是倘若你遇到危险,我还是会去救你。”
七娘攥紧双手,没有说话。边澈望着她,目光微黯,说道:“我已经和我师妹琉璃定了亲事。”
七娘回过头来看他,脸上浮现一丝惊讶,但除了惊讶,其余什么都没有。
“恭喜你,希望你们能够白头偕老。”七娘惊讶过后,是释然的神情,然后她面露微笑,眼里是真诚的祝福。
边澈心中一痛,这话他不过是骗她的,他想看看他在她心里还有几分重量,可是七娘却信以为真,还祝福他们。边澈紧握手指,目光凄寂而无奈,他苦笑道:“这世上,我最不希望听到的就是你的祝福。罢了……”说完,他闭了闭眼,敛去眼中酸楚,说道:“白昼屠城一事,不是我的命令。李威的家人被北荒人所杀,他对北荒有血海深仇,他是我师父的亲信,我师父难免会受他言语蛊惑,所以到达白昼领域后,他们就血洗城镇。你可信我?”
七娘望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忽而问道:“衡王是主帅,你是副将,李威又是什么人,为何他不听你的命令擅自行动?他想杀你?”
边澈沉思片刻,说道:“我与师傅意见不合,而李威擅长迎合,故而我师父更信赖他,李威也因为我师父的重用而更加肆无忌惮。他或许早就想代替我的位置了,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会暗地里派刺客来追杀我们。”
“他这么做,不怕你师傅知道吗?”虽然七娘知道衡王和边澈之间似乎不怎么和睦,但是衡王毕竟是边澈的师傅啊,怎么会任由别人对自己的徒弟下杀手呢?
边澈沉默一阵,说道:“我师傅若是察觉他的意图,也不会派他跟我一起去极夜了。就连我,之前也未察觉他的异心。”
七娘沉吟道:“白昼领域离白夜城很近,外面一定有你们东芜的人守着,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李威的人。你现在内力还未恢复,不如我先去探探,想办法让衡王来接你。”
边澈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
七娘双手交叉在胸前,与边澈对峙道:“难道要等你恢复内力,那如果你内力一直恢复不了怎么办?”
“一天,一天之后我内力未复,你就先回白夜城找魏子安。”
“那你怎么办?”
边澈撇过脸不看她,声音微沉,“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和我各自为安,那就不要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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