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城皇宫内,魏子安正坐在案桌前蹙眉想着事情,忽然间漆黑的寝宫内就亮堂了起来。■若云提着一盏灯进来了,兰若云坐到魏子安身边,温柔道:“王上,为什么不点灯,一个人坐在这里?”
魏子安抬头看了王妃一眼,在摇曳不定的光线下,兰若云深情地凝视着他,她昳丽无双,国色倾城,然而这些却不是打动魏子安的地方。他朝兰若云伸出手去,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眼角,这双满含情意聪慧又明亮的眼睛,太像一个人,所以他才会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决定娶她。兰若云自己也明白,倘若不是因为这双像极了七娘的眼睛,她可能永远也得不到魏子安的心。不过她却很知足了,即便不能成为魏子安心中最爱,却也能成为魏子安重要的那个人。
兰若云覆上他的手,轻声问道:“王上是在等姐姐吗?”
“姐姐自离开了极夜,就杳无音信,派了好多人去找,都找不到……”魏子安说话间带着自责和悔恨。
兰若云安慰道:“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魏子安埋头靠在她肩膀上,言语发涩:“我好后悔,我不该让姐姐一个人去极夜,我应该让她好好待在白夜城,她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好好保护她……这一切苦果都是我造成的,我却还要令姐姐为我承担,我实在是混蛋……”
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抒发自己对七娘的愧疚,兰若云心中伤感,抱住魏子安道:“王上,不要这么说,姐姐一定不希望你这样,你要相信姐姐。”
然而魏子安却无法抑制内心的内疚和痛苦,他就像抱着七娘一样抱着兰若云,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悲痛,“那天看着姐姐离开白夜城,我就后悔自己是白夜城的王,我想叫住她,可是我的子民不允许我这么做,他们一个都不理解我!他们都不了解我有多爱她,我从小就爱她,为她我可以付出一切,可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人生子,最后为我远赴战场,挽救我的子民……若云,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兰若云像安抚一个孩子般拍着魏子安的背,按捺住心酸,哽咽道:“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王上,莫要苦了自己,王上伤心,若云也会难过的。”
“若云……谢谢你,谢谢你留在我身边……”
“我会向上天祈祷,愿姐姐平安归来。王上,我和你一起等。不管未来如何,若云都会与你在一起。”
不管白夜城的命运如何,她都愿意与魏子安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天渐渐亮了起来。早晨的第一缕光从山谷中照射了下来,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折射出一道绚丽的色彩。大雪初晴,山谷里像是无人问津般宁静萧索。边澈一手拥着怀里的人,一手将内力渡给她,试图将她体内的寒气驱散。七娘身上只盖着一件狐裘大氅,因为掉下来的时候,她的衣服都给悬崖边的树枝勾破了,而且四肢大范围骨折,若是强行将她的湿衣脱下,弄不好会加重她的伤势,边澈只好将她身上的衣服一条条地撕烂,再用他的衣服给她裹上。
“我好冷……”浑噩中,七娘微弱地吐出一句。紧接着,她便感受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拥紧,然后便有一股温暖纯净的内力涌进她的体内。
她回想起自己身中寒毒之时,江柒寒从天罗山将她救出,也是这般拥着她。突然间,她开始想念江柒寒,想念江柒寒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和他温和的笑脸与温柔的话语。也不知道他和宁儿现在正在寒江阁里做什么,是在看书写字,还是在院子里摆弄他的花花草草,亦或是站在窗前等待她回家。人在濒死之时,想到的第一个人,应该就是最爱的人吧。
边澈不知道从她口中听到过多少次江柒寒的名字了,每一声呼唤,都让他痛楚更增一分,然而每一次她喊着别人的名字,边澈的欣喜也更增添一分,因为这意味着她还活着。或许只有在这样反复的痛苦里,他才能感受到生命的难能可贵。
“小七,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小七……”只听沙哑哽咽的声音传入七娘的耳朵。
边澈从来不曾体会过想哭却没有一滴眼泪的伤心是有多无望。他自认为强大的心脏在七娘昏迷的这段时间已经经受了无数次的凌迟,血淋淋的,遍地成河。
七娘的睫毛颤抖了几下,似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对了,她记得她摔下瀑布的时候,身上中了几箭,她的马,好像也跟着她掉下来了,还好只是中了箭,若是中了暗夜毒枭的毒,那她就再也见不到江柒寒和宁儿了,也无法拿着衡王的休战书交给子安,也无法偿还边澈……想到自己还活着,七娘顿时庆幸了起来。不过现在抱着她的这个人是谁呢?七娘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无比,身上也传来剧痛,来自背上的,手上的,还有腿上的,她全身没有哪一处不痛,她想,她一定伤的十分重。大概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全身都骨折了吧,不死已经是奇迹了。
七娘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她发起了高烧,一直在打着寒颤,而那人一直在传输内力给她,让她稍微好受一点。像要汲取那人身上的温度,七娘下意识地往他的怀里钻,他身上虽然没有她想念的味道,却是干净的像冰雪一样的气息,沉稳、萧瑟、孤独,还有……悲伤。不管是谁,就让她这么睡一会吧。
边澈看着怀里睡去的人,心中疼痛不已,他在她头顶上印下一吻,将她抱了起来,不管她能不能听到他说话,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小七,不要就这么睡去,我不允许你死,我马上就带你回白夜城疗伤,你一定要活着。你要是死了,我就杀了江柒寒。”他说到做到。
边澈抱着七娘在雪山里足足行走了三天才走出了深谷,他因为一路上不断灌输内力,已经精疲力竭,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杀他,是十分容易的事。他就这么凭着自己的意志走出了雪山,当看到白夜城的城门的时候,边澈笑了。他对着怀里的人温柔道:“小七,我们到了,你很快就会得救了。”
但是怀里的人已经冰冷得好像死去一般,嘴唇乌青,一动不动。边澈心慌地积聚全身的内力,却已经完全使不出来了,他用尽全力抱着七娘向城门口疯跑,一边跑一边朝着城门口的士兵大喊:“开城门!快开城门!救救她!”
白夜城的士兵看到向这边奔跑的边澈,立马拔出了剑和长枪,边澈却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喊道:“救救她!”
白夜城的士兵以为边澈是来突袭的,一窝蜂而上,几支长矛一齐刺进了边澈的胸膛,边澈抱着七娘跪倒在地上,就连倒下,他也未曾松开手。他强撑着身子对那些人说道:“她是魏子安的姐姐,伤的很重,快带她去疗伤。”
士兵惊疑地左右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便上前去看他怀里的人,看到七娘的脸,立马伸手要将其抱出来。
边澈一只手死死抓着盖在七娘身上的大氅,盯着那人,吃力道:“拿件衣服给她,她身上没穿衣服。”
士兵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身后的人道:“把披风脱掉!给萋夫人盖上,快!”
等士兵将七娘带进城,身负重伤的边澈终于支撑不住,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他全身都与天地的雪白融为一体,胸膛涌出的鲜血浸染了大地,染上了一片赤红,慢慢融入了白夜城的黑夜。
白夜皇宫里,传来一阵悠扬的古筝之声,原来这北荒,还有如此美妙如同天籁的声音。七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由发出呓语:“我不会是死了吧。”
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萋萋还活着,怎么会死了呢。”
那声音宛如清风流水,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七娘笑道:“唉,我看来是太想你了,连死了都能听到你在说话。”
身边忽然沉默了一阵,然后问道:“萋萋在想谁?”
七娘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疲惫的、清逸的、熟悉的面庞,七娘对着那张脸发愣了一会,然后从床上一坐而起,不敢置信道:“柒寒,真的是你。”因为太过惊讶,七娘的手一用力,不由得疼得“嘶”地一声。
江柒寒连忙将她的手护住,心疼道:“哎小心,你的手还没好,是不是很疼?”
七娘没有回答他的话,疑惑地看向江柒寒,问道:“柒寒你怎么来北荒了?这里正在战乱,你怎么不待在中原?不告诉我一声就过来了?”
江柒寒看着她,说道:“正是因为这里正处于战乱,我不放心你才来的。”
“那宁儿呢?”
江柒寒微微一笑,“宁儿在寒江阁,由乳妈照顾,想到萋萋一个人在北荒,为夫不安心,所以就过来了。还好我来得快,不然萋萋身上的伤落下了病根可怎么办。”
七娘看了一眼自己被绷带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脚,不由道:“我又让你担心了柒寒,但是你不该来这里。我跟你说过等战乱平定,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去的。”
江柒寒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手紧紧握住膝盖的衣服,似在颤抖,“你这叫做安然无恙吗?你回白夜城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江柒寒因为激动,声音也大了许多。
“柒寒……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吗?”七娘心里一阵愧疚,拥住江柒寒道,“柒寒,我保证下次不让自己受伤了。”七娘这才发觉,江柒寒的身子也在颤抖。
“萋萋,别再离开我了。”江柒寒声音哽塞,他是真的很怕。
“柒寒,我永远跟你在一起,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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