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妖者

    
    云轩宗一行人已经回到了驻地，回驻地的时候，龙文牧和夜阑两人周围不知簇拥了多少人。
    云轩宗底蕴比其他宗门底蕴薄弱了太多，且只派出了一队参赛，因此龙文牧和夜阑能入第三轮，已经惹得满宗庆贺，热闹的像是过年。
    能在整个圣盟这样的大环境下为宗门争得脸面，这确实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众人拥戴，欢声笑语，这架势俨然已经把他们两个当成了宗门的英雄来看待了。
    被人一路吹捧着，哪怕是龙文牧都觉得头晕脑胀。以疲惫为由，好不容易推却了周围人的热情，才得以独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好不容易得到清闲，关上了屋门，盘膝在床，绷紧又有些警惕的面庞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心里绷紧的弦松弛了些，他本来还猜想自己得了灵根这样的重宝，会有人找上门来，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提防，结果意外地没有遭到阻挠。
    看样子，即便是灵根这样的东西，在帝阳境那样的存在眼里，也不是不能舍弃的。
    当然了，这只是龙文牧自己以为的，至于背后的种种，他全然不知。
    饮了些水，放松身心。伤势和妖力都基本恢复了，只有精神上的疲惫还挥之不去。
    准备休息一阵，可休息了还没多久，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感应到了门外的气息，龙文牧轻怔，连忙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仙风道骨的问道然正负手立着。
    「前辈。」龙文牧有些诧异的相迎。
    丹会第二轮才刚结束，问道然便亲自来访了，让他有些意外。
    「第二轮比试，辛苦你们二人了。」问道然盈盈点头。
    「前辈快请进！」龙文牧热情迎接，为问道然奉上茶水。
    「你们这几日伤势加疲惫，应该挺辛苦的，我顺路来看看，没有打扰你吧？」问道然也不拘泥，信步进到房里。
    「前辈哪里话。」龙文牧客气道。
    彼此落座，自然少不了一些寒暄。
    「不知前辈过来，所为何事？」龙文牧一边说一边摆了一盘灵果。
    问道然低眉含笑，轻饮了口茶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过来一趟，主要是对你本人，有几句叮嘱罢了。」
    「是因为第二轮的事？」龙文牧若有所思。第二轮才刚刚结束，问道然便亲自登门，那自然是有特殊的理由。而在龙文牧的心里，大致也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问道然颔首：「第二轮的比试，你们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当然了，也包括你取得灵根一事。」
    「莫非是要将灵根收回去？」龙文牧双目微狭。早来晚来，终究是要来吗？不过哪怕是问道然亲自讨要，龙文牧也不打算退步。带走灵根不违背丹会规则，且不说灵根已经和领域开始融合，便是灵根带来的奇效，龙文牧也不可能轻易让出。
    「无须担心，规矩便是规矩，你既取得，便是你的了。」问道然看出了龙文牧有些误会，便解释说。
    龙文牧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心头稍安。
    「灵脉之根乃是金鳞宗所有，而洛北坤已经认可此事，以后也不会有人明面上来找你麻烦了。」
    金鳞宗？龙文牧不由想起当初和花无痕一起来云轩宗强行收徒的男子。对洛北坤这人，龙文牧印象不可谓不深。反正在他看来，无论洛北坤还是花无痕，都绝不是什么善类。而且相较于花无痕那种明面上的嚣张，洛北坤那样的笑面虎反而是更加危险的那一类。
    原来那天相乾坤图是出自金鳞宗，而洛北坤不再追究，也让龙文牧有些意外。
    「
    前辈说「明面上」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这么说，这灵脉之根对外人的吸引力还是不小的咯？」龙文牧眉头轻皱，随即又舒展开，浅笑道。
    问道然言外之意，他能听得出来。
    明面上不会有人找麻烦，可暗地里就说不准了。
    「灵脉本就稀少，这等奇物，哪怕是修道者也会眼红。」生怕龙文牧不知轻重，问道然特地将「修道者」三个字咬的很重。
    事实上，灵根本就不该是弱者持有的，龙文牧能得到灵根，完全是个意外。
    别的不说，把这灵根放在外界，那一个个修道者怕都会去争抢。
    连修道者都有可能会盯上自己呀？龙文牧面上含笑，心里发紧，自己好像小看了这灵根的价值。自己一个地妖师，对付个刚刚迈入半步修道的人都艰难万分，真要碰上别的修道者，怕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吧。
    那些人明面上会规规矩矩，暗地里会有哪些龌龊的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问道然特地过来一趟，便是要将这其中的轻重提前告知他。
    感受到问道然的关怀，龙文牧心头泛起些感激。但同时，胸腔里又有股沉甸甸的压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理谁都懂。他得到灵根之事已经宣扬出去，现在是覆水难收。只能说，他不可能让出灵根，将来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
    两人沉默着喝了一阵茶，许久之后，问道然才又悠悠道。
    「这次丹会，夜阑那妮子的长进超乎我意料。」
    「都是多亏了莫师姐，还有前辈给的丹药。」
    「丹药和教导都是其次，妮子自己的悟性本就出色，况且她自身的炼丹术也颇为奇特，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成长。」问道然欣然道。
    「那依前辈看，她现在能取得什么样的名次？」龙文牧随口问。
    问道然稍做思索后，以相对肯定的语气给出了答案：「依老朽看，虽无法争取前三，但前十的名次，还是很有希望的。」
    夜阑前两轮表现的不可谓不出色，特别是第一轮，成丹速度比起四大丹宗的精锐都只差分毫。
    但不得不说，夜阑接触丹药的时间，依然还是太短了。
    她能这么快成长，说是奇才都不为过，可根基仍还是太浅薄了些。
    让夜阑去炼制上品丹药太勉强，而这次参加丹会的人里面，能炼制上品丹药的，就问道然知道的便不下于六七位。
    这次丹会，各宗派出的天骄比往几届要多一些。所以说夜阑能挤进前十，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高估了。
    对一个学丹才几年的人而言，能入前十已经值得骄傲。可问道然却知道，这个名次，对龙文牧恐怕还有些不够。
    果不其然，在得到这个评论之后，龙文牧表情明显凝重了几分。
    前十，这对夜阑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好的名次了。甚至说，能有这样的成绩都已经是奇迹。
    然而，龙文牧依然不会忘记，想要见到圣人的条件，是在此次丹会取得第一名。
    不是第二，不是第三……而是第一。
    不管夜阑成长再多，无缘第一，面见圣人的机会便几乎等同于无。或许也会有人因为表现优异，得到额外的机会，但这样的可能性太过于渺茫了。
    眼下，让夜阑去争取桂冠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只能委托夺冠之人代为向圣人询问几个问题。当然，别的人夺冠都还好说，若是花永洲夺冠，那此前的期待都将彻底落空……
    龙文牧一向不喜欢把希望赌在旁人身上，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帮夜阑提升。可做了这么多，仍是力有未逮，心里不由回荡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问道然似有深意的看了看龙文牧，顿了片刻。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饮了一阵茶，换了个话题：「我等在天相乾坤图外，能得知你们的表现。你们的一举一动，也在我们的探查之中……我此番过来，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提醒你……有的东西虽然威力莫测，可最好不要在人前动用，否则后患无穷呀。」
    语重心长，而语罢之时，带着轻微又有些凝重的叹息。
    龙文牧表情不由凝了凝，神经无声的绷紧。
    虽然只是一句轻声的叮嘱，可却犹如一把利刃抵在他的背心，让他背脊生出寒意。
    龙文牧哪能不知道，问道然叮嘱的，是他动用妖化之事。
    为了不暴露自己身负这个招式，龙文牧一直都很警惕，能不用就尽量不用。只是在抢夺灵根的最后，和封天鹤全力之战，根本容不得他保留，只能将妖化这张底牌给拿了出来。
    在天相乾坤图里，他不知外界能窥探到自己的情况，所以还是抱着一分侥幸的心理。直到离开天相乾坤图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当时考虑欠周。
    只是做都做了，唯有祈祷没有被人察觉。结果这滑稽的期盼，却是被问道然此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打破了。
    问道然知道了自己动用妖化，那其他人呢？想必也早就察觉了吧。
    「前辈，那是……」
    问道然轻轻抬手，打断了龙文牧的辩解。
    「清者自清，你不必解释什么……」问道然神态随和，似乎不为此而恼怒，反倒是幽沉道，「大部分帝阳境，甚至是我，都远比你想象的活的更久。你觉得，我们与多少黑龙殿的人争斗过，又见过多少次妖化？」
    龙文牧一时接不上话。
    「活的时间长了，眼光自然不差。那是否是黑龙殿的招数，自当看的出来。」
    龙文牧的妖化并不是在黑龙殿里学的，跟正统的妖化是有区别的。
    问道然看得出来，其他帝阳境岂能不知。否则怕是在龙文牧离开天象乾坤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手将龙文牧擒下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问道然认真的盯着他的双眼，「纵然有的人心里清楚，但未必就不会借题发挥，所以万不可因此放松警惕。」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黑暗。
    而且那哪怕和正统妖化有区别，可妖化就是妖化。问道然愿意相信龙文牧和黑龙殿无关，别的人可就难说了。
    「以后若遇难处，只管来寻我。不管如何，当初圣人让老朽来关照你们云轩宗。困难之时，我自当竭力相助。」
    「多谢前辈。」龙文牧道谢，言辞发自肺腑。
    问道然笑了笑：「我只为这几件事而来，多的便不说了。你们好好准备第三轮的比试吧。不管成败，都别坠了云轩之名。」
    龙文牧重重的点头，而问道然也不再多留，挥了挥袖，便飘然离去。
    直到问道然离开了很久，龙文牧都还久久站立在门外，遥眺远方。
    问道然这次过来，最主要就是给自己提醒。一是灵根，二是妖化，龙文牧大致能感觉的到，自己身处的这潭水，已经不再平静了。许多暗潮都会悄然涌起，想必不久的将来，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门来。
    他长长一叹，压下许多惆怅，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