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妖者

    
    心中的震惊久久难以平复。
    「看样子，你二人对圆满境的能力是一无所知呢。」在龙文牧二人惊叹之余，琼玥嫣然一笑道。
    纵然是水波浪涛凝聚的形体，做出举止时也与真人几乎无异。那一颦一笑，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止，都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展露的一般。
    听着绕耳的浪涛声，龙文牧正色道：「晚辈实力低微，圣人之能，我只是听人说起，却不敢胡乱擅想。」
    再怎么说面前这三位也是人族顶峰，哪怕只是一道意念显化，那也不是他能逾越的高峰，姿态自然是摆得恭敬。
    三道视线自上而下的注视着，总有种无形的压力。
    赤焱周身的火焰震荡着，浓密的胡须如火焰般飞舞，正如他张狂的个性：「不必太过拘谨，你等口中圣人，不过一个称谓罢了，说到底都是人族出身。老实说，你们虽对我等身份敬畏，但反过来，我们三人又何尝不惊讶于你们二人的表现。」
    龙文牧轻怔，想不到会被圣人称赞。
    「丹会进行都在我等关注之中，我们虽不在场，却以神念探知着比试中的一切。」赤焱接着放声道，「丫头修为虽低，但却掌握着奇异的炼丹之法，依我所见那恐怕是一种远古之术，在人族中几乎已经没有传承了。」
    夜阑感受到注视，身体都有些绷紧。
    赤焱又将视线投向龙文牧，上下打量了一番：「至于你小子更是奇特，修为不高，却能越大境界对敌，看遍人族历史，有你这般天赋的恐怕也是凤毛麟角。我观你施展的手段，你有这般跨境界的实力无非取决两个条件，拥有道力只是其一，更主要的是你还拥有一股更为玄奥的力量。这股力量源自于你血肉之中，竟连我也有些不识得。」
    龙文牧能感觉到有三股神念正笼罩着自己，想必是三位圣人正在探查自己。这种举动没有隐瞒，而是正大光明的查探。在这三股神念下，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三股查探的神念之持续了数息就消失了，三人倒也没有追问血脉之力的来源。他们既然不问，龙文牧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说。但是话又说回来，圣人真身并不在此处，单凭一道神念就能把自己的秘密全部洞悉。他们这样的存在，果然不是自己能想象的。
    片刻的沉默，名为玄空的老者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略带几分苍老的沙哑，而半睁的双眸也有几分浑浊：「能在丹会中脱颖而出，足证你二人天资绝伦，不愧为云轩后人。」
    龙文牧谦虚道：「也有运气成分。」
    玄空徐徐颔首：「年轻气盛之时无须一味谦虚，当敛则敛，当扬则扬。即为胜者，理当有赏。你二人既是取胜，有何想问尽可道来。」
    闲话到此，总该进入正题了。
    龙文牧和夜阑对视，夜阑低语：「少爷你先问吧。」
    没有犹豫，龙文牧上前半步，郑重的抱了一拳：「恳请三位前辈解惑。」
    玄空如老僧坐定，低着眉：「且说。」
    事关千灵雪，这是龙文牧最想问的事：「我有一位心上人，她名为千灵雪，因炼化了吞虚源石而寿元无多。三位前辈见多识广，可有方法取出炼化过的源石，解其苦难？」
    待得龙文牧询问，三位圣人竟都一阵沉默。而就是这短暂的沉默，就宛如一只魔爪揪着龙文牧的心脏。
    「无解。」琼玥率先开口。
    「无解。」赤焱声音也略微沉重了几分。
    龙文牧浑身都是紧绷的，连双拳何时拽紧的都不知道，只有视线死死盯着玄空所在……直到玄空也缓缓的摇头。
    玄空竖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拨动了几下念珠，终究有些无奈：「很
    遗憾，我亦无解。我辈修炼，是以妖兽源石为根基。炼化源石让我等具备妖力，但于此同时源石也与我们本身融为一体。炼化后的源石既化作修行者的血肉，也与灵魂相连。唯有人死之时，源石方才脱离我们本身。」
    龙文牧整个人都变得木讷。他起初还抱有一丝希望，可到头来圣人给出的答案竟是与其他人一样。
    圣人可以说是人族中活得最长久的，也是见识最广的。若连他们都没有办法，那就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哪怕龙文牧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依然是心情哀沉。
    「关于天妖源石的事我等在此之前已经听闻过了。」琼玥浑身的水波荡开层层涟漪，微微俯着身子，「名叫千灵雪的女子情况特殊，她强行炼化天妖源石为己所用，而吞虚源石又与她本身相斥。她从天妖源石中所得之力微乎其微，非但没能成道，自身亦被反噬，若非如此，她早该踏入修道门槛。」
    「哎，可惜了。炼化源石本该慎重选择，既然踏错了道路，便难以挽回了。」赤焱浑身火焰降了几分威势，长叹一声，「我说小子，这话我说或许不合适，但有的事终归是命数。我知你还抱有一丝幻想，但源石只有人死之时才会分离，哪怕用假死之法都是无用。既然无法挽回，也莫要强求了。」
    琼玥突然接过话：「说起假死，我倒想起一物。世间共有三枚帝丹，其一为轮回丹，有起死回生的妙用。若有此物，或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赤焱轻轻拂袖，火光摇摆：「话虽如此，可轮回丹只是传说，从未有人见过，是否还存在都犹未可知。既无线索，如何寻觅？」
    听着他们的谈话，龙文牧眉头紧锁。轮回丹的确能从另一个角度来破局，可轮回丹在妖月手上。妖月是天妖之一，自己如何抢的回来。
    事关千灵雪的安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有一事还需告知三位前辈，关于轮回丹，我知道下落。」
    赤焱和琼玥本是相望而叹，闻言皆是一挑眉，同声问：「何处？」
    「是我曾探索的一处遗迹之内偶然所遇，不过被一个名为妖月的女子夺去。想必三位前辈已经知晓，妖月，正是天妖炽融的化名。」
    三位圣人无不沉默，纵使他们见识广阔学识渊博，有的事却也不知。龙文牧方才这席话，明显让他们有所联想。
    顿了片刻，玄空沙哑道：「你且详细道来。」
    龙文牧自无犹豫，将自己经历的事详细说了出来，当然，有关墓族和羲和的事并未透露，只道是在一处古遗迹里发现的轮回丹。
    说完之后，三位圣人有过一阵眼神交流。
    「我等不止一次推演过轮回丹的所在，结果一无所获。而世间除了一些上古遗迹之外，也就只有天妖能规避天机。你说的倒有几分合理。」琼玥感叹。
    赤焱旋即摇头道：「这事有些不好办了。」
    听他语气，龙文牧不由心生焦虑：「三位前辈可有办法？」
    若是自己去找妖月，哪怕找到，也不可能取回轮回丹。要说唯一的办法，恐怕只有让圣人出手了。
    能否让动三位圣人出手他虽不知，但总归要试一试。
    「并非不愿帮你，只是你需知，人族圆满境之力也并非无所不能。我等三人守卫圣盟边境，将天妖拒之于外尚且可以，但要想从炽融手中夺丹，恐怕极难。」琼玥低眉，诉说着无奈。
    龙文牧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慢慢沉了下去。想想也是，人族和妖族从远古斗争到如今，最多也就相护拉扯的局面。人族的巅峰圆满境与妖族天妖，最多也就旗鼓相当。哪怕互有高低，差距也不可能多大，否则平衡早就打破了。如此局势下，想要从天妖手中夺取东西，根本是痴
    人说梦。
    他顿了顿，抱拳：「前辈们可知晓炽融的动向？」
    玄空老眸轻抬：「算算时日，差不多是你们与炽融遭遇过后不久，我等曾探查到过她的气息。可以确定，她如今就在天妖大陆。不过天妖若要隐藏气息，我等也无从找起。现如今她身在何处，暂且不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龙文牧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前辈们能否告诉我有关炽融的事？」
    说起来，他对妖月的了解，除了知道妖月假扮成一国公主以外，就几乎一无所知了。
    赤焱瞧了他一眼，抚须道：「说起来，这炽融已经销声匿迹有万年光阴了吧。」
    「万年光阴，已经不算短了。」琼玥颔首。
    谈起天妖之事，赤焱接着道来：「既然要说炽融，你需先对天妖这种存在有所了解。老夫知道，在外界的传闻中，天妖恐怕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兽吧。」
    龙文牧轻轻点头。
    「传说是如此，但也不尽然。天妖的确强大，但不同天妖又有不同的能力，性情也截然不同。」赤焱认真道来，「天妖十二，随天地创生而诞，又分三族——异族、龙族、灵族。如龙族天妖，性情大多暴戾，以战为生。又如灵妖，好几尊都是隐世不出。至于异族则是拥有千奇百怪的能力，难以琢磨。总而言之，亏得有的天妖常年不现身，否则天妖齐出，凭我三人可无法护得人族周全。」
    龙文牧默默的听着，心有所感：「那炽融是？」
    「灵族天妖四尊，司掌冰、木、雷、火。另外三尊尚且安稳，唯有炽融是个例外。炽融性情残暴，过去尝尝犯我人族之地，与我们三人都是老对手了。」
    龙文牧听着描述，生疑道：「但晚辈与炽融打过几次照面，她似乎没有前辈们形容的这么凶狠。若她生性残暴，修炼层次低下的圣灵大陆岂不早就毁了。莫非她隐藏了本性？」
    琼玥声音和蔼：「是否是伪装我等不知，只知道当年她绝非平易近人的存在。老实说她能隐藏在人族里，以人族的姿态生活，就已经颇为不可思议了。」
    她默了默，又说道：「追溯万年之前，其实那是圣盟动荡最多的年代。当年数尊天妖屡屡犯境，凭我三人也只能堪堪支撑。不过或许是天意使然，在圣盟防线最为危机的时候，曾有两名天资卓绝的少年同时出现，托他们的福，圣盟才能转危为安。」
    「两个少年？」龙文牧追问。
    「不错。百万年不出的旷世奇才，在那个年代同时诞生了两人。当年他们的资质，不比如今的你差。甚至只用了数百年，就登顶了人族之巅。」
    龙文牧有些好奇，圣人口中的这两人到底是谁。
    琼玥接着说：「他们两人惊才艳艳，不亚于我们三人。其中之一名为墨渊，当年他独身一人便打退天妖黑劫，于近几千年甚至亲手诛杀了黑劫。只可惜此人不是我圣盟之人，他统帅天下恶人霸守一方，如今为黑龙殿的殿主。」
    黑龙殿殿主——墨渊！龙文牧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而且有传闻说墨渊诛杀了一尊天妖，本只是传闻，如今琼玥都亲口所说，想必那是真事了！
    也就是说，除了百万年前两族大战中陨落了三尊外，这已经是第四尊陨落的天妖了。
    琼玥周围水波动荡着：「另外还有一人，其名白朗。」
    当琼玥说出了另外一个名字，龙文牧不由一愣。
    「白朗此人性情洒脱，虽生活于圣盟之内，却并未加入任何宗门。此人同样惊才艳艳，修为登顶之时便向炽融发起了挑战。此战结果如何无人知晓，只知道这一战之后无论白朗还是炽融都彻底的销声匿迹。我等曾一度怀疑这二者已经同归于尽，直到最近听闻炽融
    于无尽之洋上再次现身。」
    白朗？这个名字让龙文牧心头猛地抽搐了一下。
    万年前白朗和炽融一战，二者销声匿迹。万年之后，炽融以妖月之名再次现身，而云轩国则是也有一个名为白朗的人。
    曾经号称圣灵大陆第一人的白朗？龙文牧第一时间把万年前的白朗和自己认识的那个白朗联想到一起，可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个人难不成是一个人？但想想又觉得不对。能与天妖一战的强者，隐瞒身世潜伏到弱小的圣灵大陆？若非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否则哪有强者会甘愿隐藏锋芒。
    似看出龙文牧心里的猜疑，琼玥也略带疑惑的说：「我知晓你云轩宗也有一人名为白朗，只是世间同名之人何其多，便是我也无法确定是否是万年前的那人。当我再次听闻这个名字之时，也曾推演过此人来历，但推演结果皆为空。」
    赤焱哈哈大笑：「推演什么？要证明还不简单？待改日见他一面，老夫亲手打他一拳，他若不死就是万年前那人，若是死了那便不是。」
    笑声如洪钟长鸣，火浪滚滚。
    「粗俗。」琼玥剜他一眼。
    待声浪渐渐平复之后，她接着又对龙文牧道：「炽融之事大致便是如此。想寻回轮回丹不易，我只能向你承诺，倘若寻到了炽融，可以帮你试试，但结果却不好说。」
    「三位前辈愿意相助，已经是莫大荣幸，小子先行谢过三位前辈。」龙文牧再抬手抱拳施礼。
    三位圣人愿意助拳是好事，可是否能成还是未知数，况且就算夺回轮回丹，这么珍贵的东西也未必会给自己。圣人说的相助，只能当做一个盼头。老实说，这种事还是不能太过指望他们。
    又顿了片刻，一直寡言的玄空再次开口：「除此之外，可还有疑惑？」
    龙文牧喉结滚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事想请问前辈，我听闻太乙净魂莲能消除源石带来的反噬，不知前辈们是否有太乙净魂莲的线索？」
    这次的沉默明显比之前更长。
    琼玥思索片刻后悠悠开口：「千灵雪身上源石虽无法取出，但用太乙净魂莲的确可净化源石带来的危害。不过有关太乙净魂莲的线索，我却不知。」
    旁边赤焱随后接话：「太乙净魂莲乃传说之物，传言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邪魅，便是在异宝中，此物都属顶峰。不过此物每次在世间出现都是投影，根本无人得见其真身。我也毫无线索。」
    龙文牧只觉得自己心情就像坠崖，接连坠落了两次。有多少期盼，就有多少失落。
    直到他抱着最后的期待将视线移向玄空，一直眉眼低垂的玄空才终于缓缓张口：「老朽听过某个传闻……」
    短短几个字，让龙文牧全身上下都绷紧了。
    只听玄空徐徐道来：「太乙净魂莲是传说中的珍宝，完整的本体并未于人前出现过。不过许多年前我却听人讲起，有人在无尽星空中侥幸寻到了太乙净魂莲的一部分。」
    「一部分？不是完整的？」龙文牧错愕。
    「太乙净魂莲为神物，纵然只是一部分，也当蕴含玄妙。」玄空意味深长道。
    龙文牧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玄空话里之意。太乙净魂莲本体在何处不为之人，也不知为何会分裂出一部分，可若分离出来的这部分也有奇效，若能得到，说不定就能解决眼下难题！
    「寻到的那部分在何处？」龙文牧迫不及待又振奋的追问。争取了这么久，自己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答案。
    空气都仿佛凝结了，玄空与他对视良久，随后嘶哑的说道：「寻到此物的人为黑龙殿出身，单凭猜测，此物恐在黑龙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