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漆黑朦胧,潇潇大雪停驻,冰冷刺骨的寒风吹凛,马车停在碧瓦朱檐,雕梁锈柱的合宫雪地中,双轱陷进积雪内,留下深深的轱辘碾过痕迹。微翘房檐下高悬红灯笼,圆柱窗棂皆有红联贴纸。
“云隐,进来吧,此院落便是你日后落身之处。”琳琅立身房门口,摆手示意她进去。
慕云栖踩在雪地上,向四周环顾一番,迈步走到她身侧向房内看去,随后跟着她进屋。
房内烛火亮堂,满室檀香熏染过留下的芬芳,桌案软榻,屏风桌椅,古香古色,精致奢华。
“多谢琳琅姑娘。”慕云栖望向她轻笑。
“无需道谢,整个院落你可自行走动,旁侧之房可供你婢女入住。”她微微笑道,安抚她的拘束。
慕云栖点头,看着她退身离去。
“你们各自寻处房间,先休憩吧。”她对着兰姑说道。
三人各自从房中离去,将房门顺手轻合上,徒留下她一人立身房内。
眼下情形令她一筹莫展,她不知皓月宫插手搭救有何用心。前方路茫茫,仿若看不到尽头,唯有毫不停歇。
翌日清晨天色灰暗,细小雪花飘落起来,落在原本融化不少的房檐雪地上。
慕云栖一袭白衣走出了房门,她仰面望着房檐上的天际,对院中景物微微惊讶。
四合院落一应俱全,说是院落其实更像是宫殿建筑,丹楹刻桷的檐房下雕栏玉砌,凭栏园林,被白雪覆盖也丝毫不掩它的灵秀精致。
她走出院落,院外旁一片梅树园林,梅花盛开,绽放出极致的美。迈着轻盈步伐,她走入梅林,漫步其中,面上洋溢着令人着迷的微笑。
林中梅树桃树梨树皆有,此时唯有梅花傲放在树梢,点缀天地万物间的白茫。
皓月宫远处雪山高耸入云,四周群山环绕,烟波浩渺。
一连几日,除了琳琅每日过来问候所需之物,一切平静如水。她琢磨不出皓月宫究竟有何深意,眼下只得淡然处之。
“小隐,小隐....”宫然的声音从院外传进,须臾间,他已迈步到她身后,脸上笑容洋溢。
“小隐?”她落座黄镜前问道,从镜内看向他影影绰绰的身子。
“宫主已归来。”他笑道,意道让慕云栖前往一见。
她会意点头,缓缓起身,扬了扬头,示意他领路。
道上积雪未融,堆积深厚,寒风迎面,冰冷刺骨。她跟宫然身后思虑万千,心中百转千回。
婉转悠扬的琴音飘荡于冰天雪地间,六角石亭内一名女子端坐亭中优雅抚弦,石案上一名俊逸文雅的男子笑颜相视。
石亭雕檐下挂着的曼纱在寒风中飘扬,清朗动听的声音从亭内蔓延到慕云栖耳中,她心中顿感熟悉,望向亭中男子背影微微出神。
“小隐,怎么了?”宫然回头凝望。
“没事。”女子摇头迈步跟上,扬起一笑。
石亭内琴音骤停,女子端坐俯瞰远处走来的两人,男子面向凭栏外的梅花负手而立。
“二哥。”宫然迈步石阶上,仰面望向亭门男子。
“云隐姑娘,别来无恙。”他转身温声道,嘴角啜着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慕云栖遽然抬眸看去,眼前之人与思绪中的面容相合,眼眸闪烁着难以置信,令她在原地怔愣不前。
“二哥,你与小隐相识?”
宫然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立马低垂下头,面色苍白。心间已是跌宕起伏,那日他的出现本就诸多蹊跷,不过是她刻意避而不究罢了。
按耐下心中冷意,她扬起喜色不达眼底的笑,温和道:“原来宫桓公子便是皓月宫宫主,此前失礼了。”她轻施一礼,面容笑意轻吟,让人看不清绝美面容下掩去的痕迹。
宫桓回身落座,挑眼示意她前去。
她扇睫微垂,随即步入石亭,落座石凳上。
宫然原地踌躇,面上疑惑,他落座慕云栖旁,眼色疑惑与她相视,她眼中一片清冷,毫无波澜。
“云隐姑娘,眼下可有打算?。”宫桓看着她,开门见山问道。
她凝视着他道:“宫主不妨直言。”
“北约国丧已过,接下来便是登基庆典,多国朝使前来相贺,应是无暇顾及你的行踪,故而由宫然护送你前往边境。”他朗声说道,嘴角含笑。
“边境?”她扬声问道。
“慕云澈驻军处。”
“当真?”她不太确信问道。
“你看本座可像说笑?”他不禁失笑。
慕云栖满腹狐疑,盯着他不语,打量着他面容,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
“本座受慕云澈所托。”
她听闻豁然开朗,扬起嘴角柔声道:“三哥眼下如何了?”
“如今他处境必是好不了。”他轻声说道。
慕云栖面色沉下来点了点头,目光扫向他却见他正含笑相看,心头陡然一颤,立马垂睫盯着石桌,不敢再看。似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心下懊恼,暗自安抚后仰面带笑。
“几时动身?”
“五日后。”宫然接过话回道。
“好,不过我侍女...”
“小隐莫不是想将侍女带上?”他惊讶问道。
慕云栖连连摆手,道:“边境之行凶险万分,我不会带她们涉险。”
“要走要留,皓月宫皆可。”宫桓温声说道。
她起身轻施一礼,眉间眼梢带笑道:“多谢宫主。”
宫然起身道:“小隐道谢之人不应是我?”
“为何?”
“我可是日后一路护你的人。”
慕云栖撇嘴,笑出声道:“谁护谁还不一定呢。”说完便轻盈迈步出亭,踩上雪地的身子忽地又回头道:“宫主,多谢,先告退了。”
宫然跟着起身,追在她身后。
宫桓看向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面色暗沉下来,神色隐晦不明。
“若非慕云澈,今日我会让她葬身此处。”石亭女子狠狠道,看向离去的背影透出阴戾恶毒。
宫桓斜睨她一眼,轻声说道:“你尽快回去,别在北约长留。”
“好。”她收回目光,看向他面色逐渐如常。
庄严雄伟的高墙深院内漫天白雪掩盖,左边的梅林里已是白茫茫一片,梅树树枝上与梅花上洒落着成团的雪花,煞是好看。
顾寒轩立身窗棂,目光失神凝视着窗外,他的面上寒过积雪,透出无尽悲凉。
夜鹰从房檐上落下,踏步进屋,走至桌案前拱手道:“启禀皇上,已出动所有暗卫。”
“可有消息?”顾寒轩冷声道。
夜鹰立马单膝下跪,道:“皇上恕罪,眼下还未发现太子妃行迹。”
“她已是皇后。”他平静道,带着冷冽。
“属下知罪。”
“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不惜一切带回皇后,切记.....”他顿住不语,片刻后才道:“不可伤她分毫。”他掩去痛苦之色,面色深沉暗晦,令人望而窒息,不敢多看。
“属下领命。”夜鹰恭敬退下,额上细汗涌出。心道就算皇上不嘱咐,也无人敢伤她半分,北约谁不知皇上何等重视那个女子。为了先帝遗言跟太后多番争执,不惜落得不孝之名,也要封她为后。
顾寒轩看着漫天白雪,心如刀绞。那年与她初见时,她在雪花下飞舞。除夕那日她在白雪纷飞下,雪地中轻奏。为何要留给他如此美到极致的画面,那年为何要让他惊鸿一瞥,如今为何要留给他深渊挣扎,独自承受着锥心之痛。
若雪中初见美如画,为何现下满心惆怅。
重峦叠嶂的山谷下华灯亮起,悠长甬道尽头灯笼高高飘扬,房檐下的亮色也随着灯笼而摇曳。
红木房门大开,昏黄灯光从房内流出照在门口道上。
慕云栖孤坐门前石阶上,若有所思看着细细雪花覆盖在已堆积深厚的积雪。
“小姐,怎得坐在地上了。”兰姑将银白大麾加在她身上,走到石阶下问道。
她嘴角扯出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小姐,此去边境您身边无人照料,您不可如此,屋外寒冷,进屋吧。”她看着慕云栖苦口婆心地道。
慕云栖心知她忧心自己,心下难过,起身进屋。
她落座红木椅上看着兰姑,悠悠说道:“日后你们定得要多加小心,不要打探边境消息以免被人留意起疑。慕家眼下在北约已属叛臣,你们凡事定要多虑,万不可被人瞧出了端倪。”
“奴婢知晓,小姐无需忧虑。真是惭愧啊,还要您来操心奴婢们,您本还该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日后却要孤身一人,颠沛流离。奴婢想及此处.....”她泪如雨下,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慕云栖起身握住她手,叹息道:“我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
兰姑将面上泪水拭去,看着她郑重说道:“三少爷能在短短几月便举兵攻城,定与皓月宫脱不了干系,他们居心叵测,小姐定要有所防范,不可轻信。”
她点头道:“我知晓三哥举兵定有皓月宫的推波助澜,只是不知三哥与他们作何商议,罢了,待我到了边境一切自然知晓。”
兰姑点头,和蔼道:“小姐已能独当一面,奴婢真是高兴啊。”说着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低头逼回。
慕云栖扬起微笑,心中徜徉起惆怅与感伤。她并未将宫桓便是皓月宫宫主之事说出来,一则说了也无益,二则不愿她们平添担忧。
独行路漫长,若真要说还有何缺憾也只得感叹,来不及在看尽繁尘落尽前,与之共赴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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