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的战争此时愈演愈烈,因为魔辙的鲁莽行动,让魔军过早暴露了军力不足的弱点。
此时的魔族军民方才发觉,当时老尊主的战略看似示弱,实际上却是深谋远虑。魔族军力本身就不如凌霄殿,若是据力坚守,恐怕还能凭借地利占得一时上风,但魔辙在接管九黎天宫之后,命令魔军全力进攻,企图将凌霄殿一战而溃,虽然开始的时候打了李靖和杨戬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很快便因兵力不济陷入困境,撤退中的凌霄殿军队发现端倪后,立刻回军包围,一战歼灭了魔军前军先锋部队。
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由于魔辙率军倾巢而出,导致防线空虚。前军孤军深入全军覆没,后军企图退散,却又被早已抓住战机的李靖和杨戬安排的奇兵包围,切断了他们与整个战场的联络。在如此紧迫的形势下,魔辙也不得不率军急退,从凌霄殿包围圈中浴血杀出重围,带领残余的部队据守在碧霄宫进行殊死抵抗。
连日来几乎不敢合眼,每时每刻都感觉好像凌霄殿的军队会从门口潮水般冲进来,最可怕的好像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砍掉脑袋的血腥场面。一想到这些,魔辙就感到烦躁无比。
为什么?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那家伙背弃了我族的传统,是我将他错误的决定扭转过来的,为什么失败的居然是我?这不可能!
魔辙将全身伏在案上,双拳紧紧攥着用力捶击着桌面。标注着各种战略要素的羊皮地图就摊在他的身下,但他却不想看一眼。看又有什么用,现在只剩下几万人马死守碧霄宫,外面是密密麻麻几十万敌军,这个时候就算把地图看破,也看不出什么对敌之策来。
与其把这里留给敌人,不如……不如一把火把它烧了吧!
魔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他浑身一激灵,霍地从案上站起身来。
对!没错!我是九黎天宫的主人,也就是这碧霄宫的主人。战败或许已是无法逆转的结果,但我决不能让我的地方成为敌人欢庆胜利的场所。既然我得不到它,我也不能把它留给别人!
他快步走向旁边,伸手从架上取下一支燃烧着的火把,手中抓起殿中帘幕的一角,颤抖着的手握着的火把慢慢向前伸去。
火焰忽闪着抖动了几下,明明暗暗闪烁不定,突然熄灭了。被烧得焦黑的火把头上冒出一缕稀薄的青烟。
这大殿里面又没有风,怎么可能火把会突然熄灭?还有,刚才外面明明厮杀声震天盖地,怎么一瞬间竟安静下来了?一定有鬼?是谁敢在九黎天宫造次?
“是谁!谁在这儿!”魔辙一甩斗篷,将燃尽的火把扔在地上,冲着杳无动静的大殿内大喊道。“谁敢在我九黎天宫的碧霄宫里胡来?快快现身!”
他的怒吼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的眼神中慢慢显出惊恐的神色,手指也不住颤抖起来。
“你……是你……”
魔帝蚩尤昂藏的身躯从大殿角落的暗影中慢慢地流淌出来,他的目光有股让人难以逾越的凌然和威严。沉重的脚步落在大殿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便是我了!怎么?魔辙,你很害怕我出现在你面前吗?”
“老……老东西,你怎么能从凌冰窟逃出来的?难道你不怕我对那身怀玉池仙露的人不利吗?”魔辙不敢直视蚩尤的威严眼神,将头半佝着,目光从眼睛上方畏缩地瞟着他。
“哈哈!说起此事,我非但不怪你,反倒还要感谢你!”蚩尤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若不是你发动兵谏将我扔进凌冰窟,说不定我还碰不上我那孩子呢!”
“什……什么?你说,是那小子把你救出来的?”
“就是我!魔辙!看你现在还能拿什么来要挟我爹!”张寻和夙夜也接连从阴影里走出来,严厉的目光逼视着魔辙。
“魔辙!我将你从天柱山放出来,委你兵权,就是想给你个机会重新为天宫效命。但是没想到你贼性不改,在此危急存亡的关头,不但不以大局为重,反倒还诛杀铁锷,抢夺尊主之位。虽然此位并非我贪恋之物,但是也不能让它落在你这种野心勃勃之人手中。”蚩尤指着魔辙道。“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要把你从这位置上赶下来。魔辙,你内忧外患,已经无路可走了!”
“哼,呵呵呵!”魔辙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老东西!我以前怕你,是因为你手中的那柄断天神斧,而你现在赤手空拳,断天神斧在我手中,形势完全逆转,我为何要怕你!今天你竟敢带着那小杂种一起上门挑衅,我就用你二人鲜血,为我至尊魔辙的旗帜祭祀!”
蚩尤闻言并不害怕,淡淡道:“愚蠢!没有这个气量,就休想驾驭超过自己气量的东西。否则只会自戕其身!”
魔辙将手腕一翻,寒光闪闪的单刃巨斧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大吼一声:“你休想巧言令色地来诓我!”脚步往前一分,双手交错用力下挥,断天巨斧将空气中辟开一道黑色的光波,直直地向蚩尤等人碾去。
张寻正欲拔剑相助,但却被蚩尤挡在身前。高大的黑衣汉子沉声道:“断天神斧在他手中虽无法发挥全力,但也非同小可,你们在我身后躲着,千万不要离远了!”
张寻应了一声,拉起夙夜躲在蚩尤的背后。第一次感受到父亲背部的宽厚,张寻油然在心中产生了幸福的感觉。
面对汹涌袭来的巨大力量,赤手空拳的蚩尤似乎成竹在胸,他双拳下摆,力气集于丹田,而后随着双臂慢慢上扬,随着一声断喝,双拳向前用力击出。
“混蛋,竟以双拳对抗我断天神斧。我要斩断你双臂,看你还怎么卖狂!”魔辙瞪着赤红的双眼,大吼道。
蚩尤的双拳和断天神斧的黑色光波正面接触,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浪。气浪将碧霄宫内的各种陈设用力激出,四散飞舞,石质的墙壁和地砖上也因为空气中尖锐的波动而切出几条深深的痕迹。
蚩尤满面红光,双臂用力一紧,黑色的光波竟随着他的运力被弹了开去,直飞屋顶,将碧霄宫的顶壁撞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大口子来。
“什么!你居然只用双手,便将我断天神斧的力量弹开了!”魔辙目眦尽裂,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声音嘶哑颤抖。
“我刚才便已经告诉你了。”蚩尤将双臂缓缓放下,神态轻松。“以你魔辙这狭隘的气量,是不可能驾驭得了神兵利器的。你已经输了,快点投降吧。”
“哼!我不行,难道你行吗?如果你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又怎会被我取代,我才不会信你这鬼话!再吃我一击!”魔辙面目狰狞地吼道,再次挥起巨斧用力斩来。
而这一次斩出的黑色光波还不如第一斩时来得迅猛强大,蚩尤只是将左手一挥,便轻轻将光波弹开,仿佛过来的只是一股凉风。
“这次比上次的斩击还要弱。魔辙,你一味追求力量,已经背离了神兵的意志。若你还是这样毫无节制地挥下去,断天神斧马上就要背弃你了。”
“胡说!我魔辙才是天下的至尊,才是魔宫的领袖!断天神斧只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把武器,没有生命的死物怎么可能背叛我!”魔辙狂嚎道,耳边和额前滚落下纷纷的汗珠。“不管怎么说,下一次斩击一定要你的命!”
说着他双手将断天神斧高举过头顶,双手僵硬地支撑着,想要将神斧往下挥动。但是奇怪的是,他的手仿佛不听使唤一般,牢牢地停留在原来的位置,手中的巨斧仿佛越来越沉重,好像要把他的整个身体都压垮。
“怎,怎么回事!我的手,我的手不听使唤了!臭斧头,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只有真正的王者,才能配得上这把神兵。而且你这样乱挥乱舞,岂不是把神兵当成了街边地痞流氓打架的工具了?”蚩尤缓步上前,手向前平伸,手中冒出一团金光,向前挥去,断天神斧受到召唤,倏地从魔辙的手中飞了出来,落在蚩尤的手中。
“神斧只属于能够鉴赏它、驾驭它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蚩尤将断天神斧往地上一顿,凛凛威严气势不可侵犯,眉眼中投射出慑人的寒光。
“魔辙!你的末日到了,赶紧束手就缚!”张寻也从蚩尤身后闪出,湛卢剑从鞘中挥出。
“输了?我魔辙才不会输!我还有王牌在手,你们谁也奈何不了我!”魔辙从甲胄里掏出一个小净瓶,大吼道。“老东西,你不是想要你那个漂亮的小贱人吗?对了,应该就是这个小杂种的娘吧!告诉你,她现在就在这净瓶之中,如果你敢乱动一下,我就用力捏碎净瓶。让你费尽心思,最后只能得到一滩血,哈哈哈哈!”
蚩尤用力捏紧巨斧,怒道:“你这小人!竟然如此……”
“哈哈哈!你号称王者?你也配吗?”魔辙冷冷笑道。“王者纵横于世间,应当是有超人气概,不会被感情所牵绊,而你却沉湎于女色之中不能自拔,反倒让我利用了这弱点。”
“你错了……”蚩尤直直地看着魔辙,眼光显得异常平静。“真正的王者,能够感触万民的凄苦、欢乐、悲伤,无情之人只会想到自己的喜怒哀愁。只有有情,方才能成为王者大业的基石。”
“你少废话了!”魔辙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什么有情无情、王者草寇,这些都是狗屁。我只知道现在这女人在我手里,你若不听我命令,我就将她捏成肉泥!”
“你到底想要怎样……”蚩尤淡淡地道。
“哼,很简单!你自己将自己全身经脉全部震断,然后用断天神斧砍掉自己的四肢。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我就放了这女人!”魔辙阴狠地冷笑道。
“好!魔辙,你也算是条汉子,要记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蚩尤竟然毫不犹豫,全身气劲一运,身上突然飚出几十股血箭来。他眉头一皱,身体软软单膝跪在地上,脸上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紫金色。
“爹!”张寻忙想冲上前来扶住他。
“不要过来!我只是想用自己的力量来救你娘,不要阻止我!”蚩尤忍痛大吼道。“躲远点儿,不要碍着我的事情。”
“呵呵,这就对了,老东西。这本来就是你我之间的恩怨,把这些臭小子牵扯进来就不好了。”
蚩尤也不回答他的话,用手抓起断天神斧往天空中一扔,巨斧在空中回旋了一会儿之后,向下猛劈过来。他将自己的身体猛地往上迎去,血花四溅,他的双手双脚很快便被斩断,整个身体毫无生气的从空中掉落下来。
看着死对头落入血泊中,魔辙感到全身舒畅,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哈!没想到你我的第三次交锋,还是我魔辙赢了。老东西,或许你有一些蛮力,但是王者是要凭借智慧来获胜的。”
“我已经做到了,快实现你的承诺。放了她!”只剩下一个身体的蚩尤依然坚持着神智的清醒,血红的眼睛直视魔辙。
“承诺?什么承诺?”魔辙狡黠地笑道。“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什么承诺。老东西,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反正迟早也是个死,不如我好人做到底,先杀了你这个贱女人,再杀了你们的那个小杂种,送你们一家三口黄泉底下团聚好了!”
他大笑三声,用力握紧手中的净瓶。他期待着清脆的粉碎声之后,会传来老对手蚩尤撕心裂肺般的惨叫。若能听到他的一声惨叫,我此生就了无遗憾了。
奇怪的是,他非但没有听到期待已久的惨叫,就连净瓶破碎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右手拼命地用力,但是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入掌心,一阵生疼。他睁开眼睛,转头望去,竟发现右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把残破的椅子腿,木刺正从椅腿中卷出,刺入他的皮肉里,将血从里面带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手里的净瓶呢?在哪?怎么突然不见了?
“魔辙,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吗?”魔辙顺着少年的声音望去,发现他手里竟拿着自己刚才握着的净瓶,得意洋洋地炫耀着。
混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把它偷偷抢过去的。不过,就算现在净瓶落在他手里又能怎样?魔辙冷笑一声道:“蚩尤那老家伙已经废了,你就算把净瓶抢过去,我也不怕!我唯一忌惮的便是你老子,你这小崽子我还没放在眼里!”
“魔辙,你说老夫废了?你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声音分明就是蚩尤那个老家伙的。怎么回事,怎么听起来他的中气还如此足。他的手脚全都断了,全身经脉也都被自己震碎,应该不可能还这么精神才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辙带着恐惧的疑惑,慢慢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来源处。
铁铸成的面庞写满威严,铜铃般圆睁的眼中闪出精光,一身的黑色战甲虽稍显古旧但不掩征战的尘嚣,覆盖在头上的长发写满了岁月磨砺的沧桑。
他就是魔帝蚩尤!九黎天宫唯一的霸主!
他的双手双脚,还好好地长在身上。盔甲上也没有半星血迹,更别提什么筋脉震碎后的伤口了。
“怎,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看见你震碎自己的经脉,而后自断手脚……”魔辙惊愕万分,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你刚才看到的,只不过我是用阴阳眼的绝技天光普照投射出的幻像罢了。”少年得意插话。
“怪不得我刚才看见一线金色光芒从旁边向魔辙射过去,然后他就痴傻般一动不动,竟连你走过去将净瓶取走都浑然不觉。”蚩尤看着儿子,咧开嘴大笑起来。“原来竟是我儿的高妙绝招。魔辙,你今天先后败于我父子二人之手,应该服了吧!哈哈!”
“若不是因为他被爹的气势所迫,我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张寻将净瓶交到蚩尤手中,颤抖着嗓音道。“爹,先将娘放出来吧。”
蚩尤点点头,伸手将净瓶盖子揭开,然后将瓶子放于掌中,催动灵力向掌心集中。只听得呼的一声风响,瓶子竟随着灵力的闪烁一片片碎裂掉,一个宫装美妇从碎裂的瓶体中飞向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那美妇身穿五色彩绸的华丽服装,两臂臂弯内缠着长长的粉色缎带,云鬓高耸,淡扫娥眉,神色间略显出一丝疲惫。她抬眼四顾,正好和蚩尤热切的目光相迎,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喜来。
蚩尤看着她大笑道:“一千年过去了,我来了。”
宫装美妇抬步款款向他走去,蚩尤正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她,但是没想到宫装美妇却突然拧着胳膊,刷地用力打了蚩尤一记耳光。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蚩尤的半边脸颊被打得呈现出红红的五指印,竟愣住了。
“一千多年都不见你的人影,这就是你当初对我定下的承诺吗?”宫装美妇开口斥道,声音如丝缎般柔滑光洁,细腻入耳。“我这一巴掌是对你一千年来辜负我苦心的惩罚,还有,让你能够想起以前我们相遇时的情景来!你记起了吗?”
蚩尤脸上露出微笑,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大声道:“垂泷!你这坏女人!你害我记挂了一千年,现在又要让我回忆起以前的美好!我怎能忘得了,我怎能忘得了!”
垂泷也露出会心的笑容,将身体软软埋入蚩尤的怀中。
这被迫分离了一千年的恋人,终于再次重逢。阻隔在他们之间的种族距离,似乎也因为突然爆发的神魔大战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不再是什么天宫尊主和仙族神女,而只是一个痴情男子和一个深情女子,爱得纠葛,爱得缠绵。
蚩尤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忙放开垂泷,将张寻拉了过来:“垂泷,你快看,看看你认不认得出这小子是谁?”
张寻一言不发,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宫装美妇。这女人的面容,赫然就是他当时在天河织机石产生的幻境中看到的那张脸。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有一些不敢确定,害怕是否会认错了母亲。毕竟那是他怀念了几十年的母爱,他既期待它,但是也害怕它。
“这……这孩子是……”垂泷的目光透过少年半开的衣襟,落在他胸前的玉池仙露胎记上,声音竟也颤抖起来。“夫君……难道,难道他就是……”
“是啊!你没看错!那就是你当下种下的那颗玉池仙露!”蚩尤抚摸着张寻的头,将另一手拢住了垂泷的肩膀。“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啊。”
“真的是你,是我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垂泷跪下来抱住张寻的肩膀,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娘……”张寻轻声地吐出这个他期待已久的字眼。他将手轻轻伸出,触摸在垂泷的手上,两只手慢慢握在一起,那流淌过来的感觉是他感到熟悉的东西,是血缘的味道。
蚩尤看着娘儿俩抱着哭作一团,搔了搔头道:“哎,你们可真是麻烦,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哭天抢地的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嗳我说垂泷,我们孩子这次回来可不是空手,还给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儿媳妇呢。”
夙夜被蚩尤的这番话窘得手足无措,加之垂泷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只好低下头,盈盈一拜:“夙夜见过仙子。”
“我孩子真是好眼光。这姑娘款款大方,温文尔雅,倒也真是挺有我当年风范,和你们爷俩这粗犷的派头正好大相径庭,也压压你们这股子戾气。”垂泷微笑道。
“娘,你别听爹瞎说。”张寻拿眼角觑了一下夙夜道。“夙夜她……她是孩儿的知交好友。”
听到他这话,夙夜竟产生出一丝失落来。
“好了,不管是爱人也好,知交也罢,总之是我孩儿的朋友便是了。”垂泷见他那表情,心知两人关系并不简单,于是也不再追问,只是拿话一笔带过。
蚩尤看着他们三人呵呵笑着,突然眼光一扫,脸色骤变,厉声喝道。
“魔辙!你想逃到哪儿去!”
声音如雷霆万钧,在平地轰然响起,竟将那偷偷准备逃走的魔辙生生喊停。
“魔辙,到最后你还是令我失望透顶!”蚩尤将断天神斧用力顿向地面,发出金石交错的鸣叫。“身为战士,就应该在战场上厮杀而死,这不是你魔辙信奉的战争哲学吗?怎么,今日看到形势不对,就像条狗般夹起尾巴逃跑,你所坚持的那些信念和梦想都抛到哪儿去了!”
他最后的大吼将魔辙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涕泪横流,样子看起来让人哭笑不得。
“真是可怜!可怜!我天宫至尊的宝座被你这种鼠辈坐过,当真是被玷污了!”蚩尤长叹道。“你作孽太多,就算天也不能饶你,就让你死在我这柄断天神斧下,也没白埋没了你一世将才之名!”
断天神斧呼啸着从魔辙的头顶劈下。他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飚出,嘴空洞地张着,向天空中发出无力的嘶吼。
但是斧头却在即将劈开他头颅的一瞬间停住了。
蚩尤收起斧头,蓦然转身,对垂泷和张寻说道:“我们走吧!”
张寻不解地问道:“爹!难道我们就此放过此人吗?他可是三番五次害过爹娘的。”
蚩尤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魔辙道:“他心神已经完全崩溃,以后再也没有可能在战场上拼杀,只能像行尸走肉般了却残生。身为战士却不能战死沙场,这对魔辙来说已是最大的惩罚。再取他的性命又有何意?”
他不再多言,转身甩开大步向外走去。张寻回望着蹲在地上到处翻找着什么东西的魔辙,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魔辙散乱着头发,浑身冒出涔涔的冷汗,正趴在地上,仔细地寻找着什么,脸上现出欢喜的神色,嘴里不停的絮絮叨叨。
“我魔辙才是天下无敌的。你是我的臣子,命你带二十万大军去抓玉帝老儿,他日我君临天下,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魔辙是天下至尊,我魔辙才是天下至尊……”
这一生野心勃勃,钻营权谋杀戮的魔将军,最后竟落了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正在勉力坚守着碧霄宫最后一道防线的魔军战士们,终于等到了他们期盼已久的那道雷声。
一道巨大的黑影伫立在碧霄宫顶,手中高举起一把寒光熠熠的单刃战斧,和炸雷和闪电同时掠过天空的,还有男子那如同雷鸣般低沉有力的呼号。
“叛贼魔辙已经伏诛!断天神斧重归我手,我便是九黎天宫不二的至尊,魔帝蚩尤!凌霄殿的人听着,有本事的,让你们的主帅来亲自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炸雷般的吼声振奋了正在守城的战士们的心,他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黑色的魔军旗帜又意气风发地在碧霄宫的城头高高扬起。
蚩尤的吼声传到攻城的凌霄殿大军耳里,立刻引起了一片人心浮动。
前军攻城的脚步开始放慢下来,见识过断天神斧一挥之力就可以轻易杀死几万神兵,谁也都不想去当这个挡箭牌。加之魔军得知尊主归来士气大振,个个争先恐后,以一当百,本已推进到碧霄宫宫阶上的凌霄殿前军,又被生生地给逼退回去。
而中军营帐中的李靖更是坐立不安。
他本以为碧霄宫已是唾手可得,没想到蚩尤居然从凌冰窟中逃脱,并且打败魔辙重整魔军,以他的声威和实力,魔军虽然只有区区几万兵马,但足可以抵挡百万雄兵。而且,刚才蚩尤的叫骂众人也都听见了,到底是出战,还是不出战?实在让他犹豫不定。
不出战吧,会被人笑成怯战的胆小鬼。他可是天庭武天部的统领,五十万大军统帅,这个脸还真是丢不起。
但若是出战吧,上次他和杨戬二人联手居然连蚩尤三招都没有接下来,虽有轻敌之虞,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就算是他振作全部精神和他恶战,最多也只能接他五十招而已。要想赢,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越想越烦躁,不禁在中军帐中来来回回踱起方步。
正在此时,中军帐帘幕被人猛地掀起。李靖吃惊抬头,看见杨戬从帐外走了进来。
“妈的,这厮一定是来逼我出战的。”李靖心中暗骂,板着脸对杨戬喝道。“杨将军,怎么也不经通传就随意进入本帅营帐。你也算是天庭的老臣了,怎生如此没有规矩。”
但是杨戬却不似以往,脸上竟露出一丝张皇的神色,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身旁一直如影随形的哮天犬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元帅,你帐边的侍卫都已经逃走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李靖闻言大惊,忙揭开营帐帘幕走出去,发现帐外果然是空空如也,本应守护在这里的十名亲兵早已不见了踪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是被那蚩尤吓到落荒而逃了吗?”
听着李靖的质问,杨戬忙回答道:“不,并非全然如此。蚩尤重掌魔军虽对我军极为不利,但是我军至少还占据着人数和战局的绝对优势。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 !”
杨戬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肚子里将这几句话掏出来:“我军后方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怪兽,异常凶狠,已经有不少士兵死在这怪物口中,连四大天王联手抵挡也被他一口吞去,我的哮天犬也是……”
“什么,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居然连哮天犬和四大天王一起都未能…… 难道这怪物就是九黎天宫的最后杀手锏吗?”李靖闻言如同晴天霹雳,身子仿佛被石化般僵在原地,纹丝不动。
杨戬抹抹头上的汗水道:“末将不知,但那怪物着实强大,就连末将也差点被他一口吞下去。而且他推进的速度极为迅猛,我后军已经完全被他突破,恐怕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杀到你我面前来了。元帅,现在士兵们无心作战,四散溃逃,已经无法再继续攻城了,速速撤退吧!”
生死存亡之刻,李靖也无法再去猜疑杨戬是否给他下套了,他咬咬牙道:“传我命令,前军回收变后军,中军变前军,快速撤离战场,全速向天庭境内退兵!”
“爹你看,凌霄殿的军队已经开始撤退了!”张寻手指着下方的战场。凌霄殿密密麻麻的白甲将士们正慌乱匆忙地拖着武器和旗帜,从战场上飞奔着撤离。
“不愧是蚩尤前辈,还没有出手便凭着一声吼吓退这么多的敌人,这份豪气真是令人钦佩。”夙夜由衷地赞叹道。
“你们两个小娃娃虽然恭维得我满心欢喜,但是眼下这形势却好像不对。”蚩尤眯缝着眼睛注视着凌霄殿军队的一举一动,手托着下巴,满面狐疑。“垂泷,你来看看,以你对李靖的了解,他会这样做吗?”
垂泷款款走到一旁道:“李将军一向沉稳老练,虽然夫君你现在重执至尊之印,而且在阵前对战要赢他也确实易如反掌,但是毕竟现在他们人数十倍于我。按李靖的脾气,应该是不会理睬你的叫骂,就这么围而不攻,活活拖垮你的士气才对。”
“果然高见。我也正纳闷呢。难道李靖这家伙被我上次那几招打得心里有了阴影,一听我的声音就要逃跑吗?”蚩尤爽朗大笑起来。
“不对劲……”垂泷将身体凑过来,微微蹲下,仔细注视着下面的动静。“夫君你看,为何天庭的军队没有了后军,只剩下两块孤零零的部队了。而且,远方那块黑烟是什么?”
蚩尤傲立起昂藏的身躯,手搭凉棚望向远方。果见浩瀚的战场上,白色的凌霄殿军队中不见了后军的踪迹。而远处的云层中正往外喷射着黑色的浓烟,转瞬间便将纯白的天幕染成了墨黑色,黑烟在天空中勾勒出各种诡谲的图案,散发出不祥的感觉。
“那云……”蚩尤仿佛在默默地念着,又好像是在对众人说。“那云里面仿佛有一种我似曾相识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感觉是非常冷酷,而又狠毒的东西……”
他这种身经百战的至尊之体,竟也在黑云摧枯拉朽般压制过来的氛围中,轻轻颤抖起来……
“你在做什么啊?”白泽跳到桃木仙的肩头,问道。
桃木仙手脚不停地在地上画出一个天方八卦的卦象图,而后将各种法器置于图上,同时取出一个闪着荧光的小瓶子,将瓶中的绿色液体倾倒在天方八卦图上。
“上次我在新城外遇到那神秘老人的时候,就曾经偷偷用这羊脂玉瓶收到了他体内的一丝气息,现在我要用千里追踪之术来寻找这气息的所在,我特地把你从知闻谷里弄出来,就是要你来助我一把!”
白泽点点头,两人同时跳开,分居八卦的乾坤两个卦位,而后随着地上沙盘的转动,两人不断变换方位。八卦阵图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和砂石摩擦的地方竟然冒出一缕缕的青烟来。
“好强的邪气……坚持住,只差一点就能找到了!”
随着一声巨响,地面上画着天方八卦图的地方突然爆炸开来,红色的火星四处飞溅,几乎将桃木仙和白泽烧得焦头烂额。两人狼狈地拍打掉身上的灰尘和焦痕,连忙凑到爆炸处查看。
爆炸将原本画着天方八卦的地面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坚硬的石面也被冲击力向四周高高掀起,露出中间黑色的泥土来。
“找到了,快看!”桃木仙惊喜地摸了摸头,白皙的皮肤被爆炸产生的烟尘熏得一块黑一块灰,看上去样子颇为滑稽。
黑色的泥土上勾勒出了一些常人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案,但在白泽和桃木仙眼中,这便是他们寻觅已久的答案。
“难怪中原地带竟有如此强的邪气组成的结界……原来竟是这个……”白泽喃喃道。
桃木仙报以苦笑:“看来你的猜测是对了。”
白泽道:“现在该如何是好?对手若真是他的话,恐怕不是简单能应付得了的了。”
桃木仙一拍大腿站起来:“还等什么,就算对手是他也好,不是他也罢。我们赶紧一同上天传达消息。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若仙魔两家不能放下过往成见,联手对敌,一切都将陷入不复的劫难之中。”
李靖和杨戬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像今天这样狼狈。
出门时候带领的五十万大军现在仅剩下三十万左右,而且个个灰头土脸、丢盔卸甲、毫无斗志,以这样的军容去跟魔军抗衡,恐怕也只能让他们当成餐点吞噬掉。
而且同来的那几十员神将,现在竟只剩下了杨戬一人。
简直是失败之极,我李靖何时吃过如此窝囊的败仗。
但他现在却没法不逃,因为除了回光返照的魔军之外,杨戬口中提到的那个怪物,竟然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吃掉了他二十万大军,这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李靖加快了脚步,驱动着脚下云彩往前飞驰,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下去,没准下一秒没命的就是自己。
刚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将他和他带领的残兵败将的退路挡住。
杨戬全身像梭糠一样咔咔地颤抖起来,连牙关交错碰撞的声音都清晰可辨,他从来没有想如今这样惊恐过,指着眼前憧憧的那道黑影说:“就……就是此物!”
什么,这就是那个转瞬之间便吞噬了自己二十万大军的怪物!李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但是怪物身边围绕着一圈黑色的云雾,让他辨识不清。
怪物突然抬起头,发出一声吼叫,飞沫随着风喷溅而出,让原本清澈的空气中掺杂了一股恶臭。
李靖手一抬,七窍玲珑宝塔从手中飞出,慢慢在空中变大,从塔座中投射出一股粲然的金光,将巨大的怪物笼罩在其中。
“先下手为强,不管这是什么不明来历的怪物,在我这宝塔之下未必能抵挡多久!”
李靖心中想着,此塔是他的最强法宝,也是他托塔天王名号的由来。但是今日却让他大感意外,金光似乎让怪物感到十分舒坦,宝塔中投射出的光线源源不断被怪物收入体内。他仿佛不太满足,甩了甩头,身体一耸,竟将那玲珑宝塔也收了进去。
李靖大惊失色。他的宝塔降妖无数,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怪物身体又是一耸,直接向他卷了过来。
“保护元帅!”杨戬一声令下,十几名身着白色甲胄的天庭神兵从李靖身后跃出,挥舞着武器击向那扑面而来的怪物。
但怪物竟好似不慌不忙,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见黑影一闪而过,那十几名神兵竟然在眨眼之间消失在众人面前,连手中的兵器都没有留下。
李靖吓得面如白纸,连忙转身,嘶声大喊:“快撤!”
但是一切已然来不及了,怪物用肉眼难以辨识的速度已到他的身后,巨大的黑影随着一股腥臭的风从他身体上方压了下来。
抄起金龙鞭抵挡,但是金龙鞭马上便不翼而飞了。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从旁突入,也莫名其妙不见了。
手无寸铁,法宝也被破掉。李靖第一次知道了绝望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李靖本能地张开了双眼。
只见空气中一道巨大的黑色光波直直斩向那怪物,怪物迅即转身张开大嘴怒吼着,两股巨力在中间互相抵触,迸发出铺天盖地的烟尘。
两股力量并未相交太久,只见怪物一甩头,黑色光波竟然也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烟尘渐渐散去,黑色光波虽没有对怪物造成实质性的打击,但是也因此一击驱散了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云雾,让李靖等人得以一窥其真容。
只见这怪物长约五丈,高约三丈有余,四肢着地,爪形如狗,凶蛮有力,浑身覆盖着干硬的黑色甲壳,长颈上长着酷似龙的头颅,上面长着四只眼睛,两只长角向前直直刺出,状如尖刀,口中长着一排排尖锐的牙齿,其中上下各有两颗牙齿直直挺出,森白地闪着寒光,随着怪物的呼吸,它身上的甲壳不断地跳动着。
而另一边发出黑色光波的人也从烟尘中慢慢现身,李靖和他目光相触,不禁失声大喊。
“蚩……蚩尤……,怎么是你!”
发出黑色光波,拯救了李靖性命的正是手持断天神斧的魔帝蚩尤,还有垂泷、张寻和夙夜三人。
“不要惊慌,我今日前来并非要取你性命。”蚩尤看着李靖大笑道。“况且你虽然和我身为敌手,但我却佩服你行军调度张弛有度,着实是一名将才。眼下这怪物才是你我共同的敌人,我们还是先将它料理了,再来处理我们的那些恩怨吧。”
李靖擦了擦汗道:“这怪物难道不是你们魔军的东西吗?”
蚩尤皱眉道:“我魔军没有这种可怕的怪兽。也难怪你不识,若不是经历了上古神魔大战的人,当然不会认识这样可怕的凶兽。”
杨戬从小便接受了仙家的熏陶,自然见多识广。他闻听此言,不禁悚然:“爹你刚才说这怪兽乃是上古神魔大战中留存下来的,难道是那四凶之一!?”
蚩尤点点头道:“不错。这便是神魔大战中被姬轩辕封印的那上古凶兽,饕餮!”
李靖道:“饕餮!传说这凶兽性情彪悍,行动迅疾如风,而且极为贪吃,难道我那二十万天庭大军,四大天王、还有我的法宝、杨将军的武器和爱犬,都是被这厮给吞吃去了吗?”
蚩尤大笑三声,道:“用你的眼睛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他将断天神斧向前横着挥出,斧头在空气中斩开一道黑色的波动,顺着荡漾的空气斩向兀立着的凶兽饕餮。
李靖眼都不眨地盯着饕餮的一举一动。但见它在众人闻之丧胆的断天神斧攻击下似乎毫不慌张,将头一甩,口中四颗尖牙变长伸出,将黑色光波卷入其中,而后向嘴里一拉,短短数秒之内,便将断天神斧的这一斩之力化成了肚子里的美食。
“什么!他居然是用吃的,就能将断天神斧的威力给吃下肚子?”
“真是伤脑筋,看起来他一点也不挑食啊。”蚩尤苦笑道。“而且胃口似乎还大得很。怎么样,李靖,在这凶兽面前,你是否愿意和我合作一回?”
李靖还完全想清楚,就听到旁边杨戬已忙不迭答应道:“好!我们今日神魔联手,诛除这造祸人间的妖魔!”
李靖看见被抢了先,忙跟着补充道:“李靖虽然法宝武器尽失,但功力尚在。只不过不知魔帝有何战术打算?”
“哈哈哈哈!”蚩尤一扬脖子对空中发出一叠声的狂笑,震得天幕里一片苍然的回声。他停止笑声,身子半蹲,将断天神斧擎向身体前方道:“还用什么战术!像这样的小小怪物,只用斩便是了!”
话音甫落,他手一抬,一股黑色光波又顺着断天神斧斩击出的轨迹,带着强压向凶兽饕餮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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