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顿时陷入一片空寂,古池耳朵里嗡嗡作响,一直回忆着李唯一的那句话“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这话是对自己所说么?他想起很久以前,高三毕业时班主任曾送自己一言“飞龙在天,亢龙有悔”,他知道出自《易经》,现在两句话竟出奇相似。李唯一曾说在研习卜卦算命之学,他所言究竟是据实卜测,还是场面客套呢。古池打心眼里倒希望那是真的,可现实却让他有些怀疑。胡思乱想之后,整个人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九点。古池霎时万分慌张,上班时间早过了,现在去办公室估计又该被说了。接着勿忙起身,拿起手机来看,庆幸没有未接来电,看来还没啥要紧之事。下楼到办公室,一推门发现锁上了。稍作狐疑,猛然大悟,今天是周六。他长吁一口气,连日来的持续高强度工作,让脑袋变得有些糊涂,竟然傻傻地分不清日子。正欲回去,皮逑打电话过来,让把会议室的空调和投影仪打开,说一会儿推政府工作报告。他有些无奈,却只好耐着性子去做。加班已经成为家常便饭,领导们大都喜欢下班后开会,其实很多工作本可以放在上班时间,可是大家偏偏不这么做。
古池的肚子近些天胀得难受,已经好几日未解大号,虽然每天都强行在厕所里蹲很久,但始终没有便意。这是长期养成的毛病,只要心里装着事,就会感到精神上无形的压力,接着便会虚火上升导致便秘。他讨厌这个毛病,却没有丝毫办法。突然,一阵强烈的便意袭来。古池急忙拿着卫生纸奔厕所而去,久违的爽快让他一身轻松,不禁在里面多蹲了会儿。皮逑打来电话,问他人在哪里。古池说在厕所呢。皮逑责问收拾一下会议室很费事么,为何拖到现在还不做。古池说方才因肚子疼,就打算上完厕所再收拾会议室。皮逑生气道上个厕所要半天么。古池一时无话可说,心想管天管地难管他人屙屎放屁,竟然为这点事还说,我便秘了几日也要告诉你么。想归想,古池还是赶忙出厕所,到了会议室发现综合股的人都聚齐了,遂默默地坐在后面。
几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墙上投下的政府工作报告,逐字逐句地推改着。皮逑低头操作着笔记本电脑,键盘敲得哗哗响。全力笑道:“小古,你若觉得哪里不妥,也可以提意见昂!”古池挤出笑脸,点头应了一声。少顷,皮逑转过头来,道:“你别老傻坐着,过来打字吧。”古池心里还别扭着,十分恭顺地坐在电脑前。几人坐在屋里咬文嚼字,一日光景倏然即逝。
郗主任之前给食堂打过电话,小餐厅特意备下饭菜,为大家提供了午餐和晚餐。古池极少到此吃饭,小餐厅是平时专供领导们用餐的,饭菜较为讲究,普通人员是无权享受的。本来是加班工作餐,郗文录却让服务员拿来一瓶润泉特供,说今日每人可以喝点。古池想着下午仍要改稿,深怕沾酒出错,奈何领导们执意倒酒,中午只好将就喝了一杯。一天下来,他只是闷声地操作电脑,基本没提几句意见。他心里仍然被早上之事堵得慌,索性来个沉默寡言,觉得说与不说似乎没有太大分别。直至日落时分,推稿才算停下来。
古池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躺了片刻,起身去看隔壁两位。甄子贤卧躺在床头,翻着古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梵汐汐则躲在屋里看电视剧,竟然连睡衣都未换。屋里暖气热乎乎,两人着实逍遥自在。古池喑叹一声,回屋去了。窗玻璃罩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让人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他伸手去拭,县城灯光夜景随即一览无余。蓦然间,古池悟到自己的生活似乎也有一层雾气,模糊地分不清真实面目。然而,要拭去它却远没那么简单。
他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困意,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脑袋一直处于旋转状态,始终不愿停歇下来。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明明感觉很困,闭上眼却睡不着。迷糊之中,吱呀一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古池睁开惺忪的眼睛,瞧见一人漫步走进来。淡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投下一片光亮,屋里一切都影影绰绰。他穷尽眼力试图看清来人是谁,一切仍然朦朦胧胧,难辨真容。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发憋,难以发出只言片语。突然,灯亮了。来人竟是贾县长,正直挺挺地立在床前望着他,那双微肿的眼泡满含笑意,锃亮的大背头依旧一丝不苟。古池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张嘴欲问:“贾县长,别人都说你在拘留所上吊自杀了,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然而,他张不开嘴,浑身也动弹不得,冷汗嗖嗖地顺背而下。接着,嘭的一声。他的头传来一阵巨痛,整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地面上。古池抚头坐起来,看到房门紧闭,四周寂静无声,才蓦然意识到原来刚才不过一场梦。于是,翻身回到床上,可再也无法入眠。
周一,上班时间还未到,年大军早早地就过来,待在楼道里抽烟。古池瞧见了,招呼道:“年总这么早啊,有啥要紧的事么?”年大军把皮包往腑下塞一下,笑道:“噢,古秘书啊。我有点事儿找杨县长,怕他一会儿出去,就特意早些过来等着。”古池开门道:“进来坐会儿吧,外面挺冷的。”年大军走进来,客气地递上来一支烟,古池笑着婉拒了。两人客套地聊了几句,古池问他所为何事。年大军苦笑道:“云溪山舍项目迟迟推不动,现如今进度太慢,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仇总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赶快找杨县长说说,政府得多做做工作,不然我们公司就亏大发了。”古池同情地点点头,其实压根就不了解云溪山舍项目的具体情况,只是上次去林月山庄,在饭桌上听仇明利提过一次。
谈话间,杨晓风上楼来,身后跟着秘书刘伟。年大军忙起身告辞,朝县长办公室走去。
古池拿着手纸去厕所,迎面碰见宋月仙,笑着道了声“月仙姐,早上好”。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些膈应,每次见到这位姐姐,总感觉一丝尴尬。自从与殳惠断了联系,他心里就觉得有些亏欠,倒非对于这门亲事的留恋,而是对媒妁好意的一种辜负。虽然古池不断自我宽慰,但还是有些心结。蹲下不久,突然外面传来嚷嚷声,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喊着:“你少忽悠我,今天一定要见杨晓风县长,我的事必须让他来作主。”另一个声音道:“同志,有事儿去信访局呀,你在这能解决什么问题。”古池心中一咯噔,提了裤子就出去。两个穿着不甚干净的壮汉站在二楼过道里,正在与刘伟理论着。此时,杨县长刚从办公室出来,步态从容地往外走。古池笑着脸相迎,刚想张口问好。一个汉子竟主动拦住杨县长问:“同志,哪个是杨晓风县长的办公室?”杨县长平静道:“他的办公室在三楼,不过人没在,出去开会了。”说着,朝楼下走去。刘伟佯装不知情,道:“你看看,我没骗你们吧。”未料到,杨县长也会唱双簧,刘伟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古池觉得有些搞笑,又暗自庆幸方才话未急着出口,不然真地就穿帮了。
刘伟瞧见古池过来,悄悄使个眼色,道:“你去给盛明主任打电话,让他们立刻过来接待两位。”古池心领神会,连忙进屋拨了电话。须臾,三位保安疾步上楼,把两个上访者拖走了。两个汉子嗓音喊破天,非要见县长,扰得整栋办公大楼不得安宁。郗文录狠斥了盛明一顿,问保卫处到底怎么工作的,这些人竟然也能放进来,令其回去好好反思。古池起初不太明白,这应是机关服务中心的责任,毕竟他们直接管着保卫处,为何挨斥的人却是盛明。一问才知道,原来机关服务中心主任岗位一度空缺着,组织上并未指派新人,盛明一直代为负责此块工作。如今出现问题,由他来受罚亦不为过。
近几日,综合股工作一改往日紧张,晚上没有加班。下班后,古池喊着甄梵二人出去吃。天气寒冷,他想着喝些热汤暖和身子,县城倒有几家羊汤馆子。临出大门时,古池特意往保卫室瞧了眼,发现盛明坐在里面抽烟。想起日里,他被郗主任数落的事,就进去说些安慰的话。盛明貌似不太在乎,笑着寒暄几句,问:“你现在处对象没?”古池说没有。盛明热情道:“你嫂子在银行上班,单位里有不少好姑娘,大部分都单着呢,模样儿条件随便你挑,回头给你张罗一下呗?”古池有些意外,道:“这敢情好啊,那我先谢哥哥了。”盛明道:“无须感谢,咱们之间说不着这些。回头等我信儿昂!”古池点头说好的。于是,就出去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