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魅影

第十四章 日夜无暇晷

    
    时间只是一个概念,对于每个人的意义都有不同。
    对于很多人来说,时间是用来虚度的。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时间代表着生命,需要争分夺秒。
    因为每过一秒,自己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此时的和凝正是后者,能救命的只有他自己。
    他能掌握的时间不多,三日的时光决定着他一家的生死。
    第一日,清晨。
    天光未亮,凤九天与和凝就已起床了。
    因为他们都睡不着,也都不敢再睡着,多睡一会,就可能耽误一个线索,耽误了无数人的性命。
    两人用凉水简单盥洗一番,便开始商议案情。
    “和伯伯,此案我们先从哪里下手?”
    “当然是先仔细查看案发现场。”
    “我听说石敬瑭死在了御书房?”
    “没错,先帝的确是在御书房驾崩的。”
    “您认为他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按常理说应该是中毒,但若真是,太医又怎会看不出来?”
    “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哦?贤侄不妨说来听听。”
    “或许是有人偷发暗器。”
    “不排除这种可能,那凶手用的一定是极细的毒针。”
    “如果真是这样,凶手一定会躲在某个秘密的角落里。”
    “没错,这样的手法倒也屡见不鲜。”
    “可凶手刺杀石敬瑭的动机,又是什么?”
    “每个人杀人的动机都不同,只有找出凶手才能知道。”
    “好,能用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哈哈,这三天可少不了麻烦贤侄啊!”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瞬间变得极是轻松和谐。
    此时天光已渐亮,他们草草用过早饭,便向皇宫而去。
    皇宫,御书房。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房中,御书房被阳光映照得极是明亮,室内的一切,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和凝带着一群侍卫围住了御书房。
    随后,传唤案发当天随侍皇上的太监到了近前。
    和凝见到他,微微施了一礼开口问道。
    “张公公,先帝驾崩时,是你随侍在陛下身旁吗?”
    张公公点了点头,目光中除了悲痛还有紧张。
    “是的,那日正是杂家随侍在先帝身旁。”
    “那天书房的门窗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
    “那天异常寒冷,宫内的门窗都是关着的。”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事物?”
    “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可听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吗?”
    “杂家也没有听到,那天一切都很正常。”
    “嗯……有劳张公公了。”
    “这点小事,和大人何须道劳。”
    和凝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把目光移向御书房内。
    他相信只要是案发现场,就必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无论作案者多么高明,也决计难逃他的法眼。
    他缓缓走进御书房,动作十分谨慎、小心。
    和凝断案无数,越来越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真正有用的线索,往往都藏在看似寻常的角落,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只要快走一步,都可能遗漏线索。
    他小心翼翼的检查过所有门窗,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这些门窗莫说没有损坏,就是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略一思索,又来到御书房正中的书桌旁边。
    这张书桌宽大而精致,比之寻常书桌奢华了许多。
    桌面上东西不多,只有一个笔架、几支笔与一个纯金香炉。
    和凝轻轻的拿起这几支笔,举在眼前看了又看。
    他看得十分仔细,连笔上有多少根狼毫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完之后,他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他的眼睛又看向挂笔的笔架。
    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显然又是一无所获。
    这时凤九天走到他身边,轻轻拿起了那个纯金香炉。
    “这香炉是否有问题?”
    “不太可能。”
    “您是如何确定它没有问题?”
    “如果香炉有问题,那十有八九是熏香有问题?”
    “没错,这香炉太小,无法安装暗器。”
    “若是熏香有毒,张公公随侍在侧也必定中毒。”
    “您所言有理。”
    “你是怀疑张公公也有问题?”
    和凝压低声音,小声向凤九天问道。
    “没错,若这一切都是张公公所为,就合情合理了。”
    凤九天的声音不大,谨防被张公公听到。
    “那就更有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张公公一向忠于先帝,没有杀人动机!”
    “可如果是当今皇帝想上位,买通了他呢?”
    “如果真是那样,恐怕现在只会有两种结果。”
    “哪两种结果,侄儿不明白?”
    “张公公或是被杀灭口,或是早已当上了大内总管。”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
    “您果然厉害,所言极是有理。”
    和凝微微一笑,再次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破过的大案太多了,经验之谈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这个香炉,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又打开炉盖查看香灰,最后才放下。
    “这香炉果真如我所料,没有任何问题。”
    凤九天此时看向和凝的眼光中满是敬佩。
    “和伯伯名不虚传,小侄佩服!”
    和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到龙椅旁。
    他看了椅子很久,摸了很多遍。
    结果还是和方才一样,根本没有一点线索。
    他只能又来到书架旁,重新十分仔细的查看一遍。
    良久之后,他又摇着头,离开了书架。
    他脚步变得很慢,脑中思绪如潮涌翻滚。
    “和伯伯,您看凶手到底是谁?”
    凤九天有些不耐烦,开口问道。
    “嗯……贤侄,你轻功高强,能否上房梁看看?”
    凤九天看了看头顶房梁,点了点头。
    只见他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纵身上了房梁。
    这间御书房虽一尘不染,但房梁上却满是灰尘,除了凤九天自己留下的脚印外,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他可以确定,若真有人射杀石敬瑭,也绝不会躲在梁上。
    所以他很快就翻身下了房梁,朝和凝摇了摇头。
    和凝见状长叹口气,唤张公公进来房间。
    “张公公,这桌上的物件是否与当日摆放的相同?”
    “嗯,回和大人,只少了一杯茶和一盘点心。”
    “哦?茶和点心现在何处?”
    “陛下认为先帝并非死于谋杀,所以这些东西早已撤下了。”
    “原来是这样,那这些东西可有人验过?”
    “当时杂家随侍在侧,这些东西便由杂家验了。”
    “你可发现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可……不知……”
    “哦?张公公,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凤九天见张公公有些吞吞吐吐,忙出言询问。
    “杂家那日一直有些头晕。”
    “难道是这些食物有毒?”
    和凝微微蹙眉,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张公公此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补充。
    “和大人,杂家那日偶感风寒,或许是……”
    和凝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右手搭上张公公的脉。
    “张公公,你的确患有风寒,头晕也属正常。”
    和凝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和大人,如果这食物真有毒,恐怕死的就不只是先帝了。”
    和凝点了点头,朝张公公施了一礼。
    “有劳张公公了,若本官再想到什么,恐怕还会叨扰。”
    “无妨,无妨,三日内和大人尽管吩咐,杂家随叫随到。”
    张公公对和凝还了一礼,这才缓步离开。
    “和伯伯,这现场也许真的没有线索了。”
    和凝闻言一声叹息,脸上神情有些黯然。
    他缓步走出御书房,负手而立,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你们进去仔细搜查,每块地砖都不要放过。”
    和凝的声音此时很威严,身旁众侍卫都莫敢违逆。
    他们按照指令又仔细排查一阵,最后依然没有结果。
    和凝此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难看得足以让十五个人看半个月。
    “此案定是高手所为,其手段高明是我生平仅见。”
    他轻声喃喃,像是对凤九天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和伯伯,我相信再高明的凶手,也定会留有破绽。”
    “没错,绝不会没有破绽,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
    天色已到午时,依然一无所获,他们只得先离开了御书房。
    和凝本无心休息,又怕众人吃不消,只得先出宫用饭。
    正午的阳光照着鹤翊楼,楼中的众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鹤翊楼虽不算很大,布置的却十分雅致。
    京城之内,皇宫之畔,酒馆也自然非同寻常。
    和凝众人在二楼落了座,点了几道菜,谁也没有喝酒。
    但邻桌的一位客人,却点了很多酒菜。
    凤九天闻到酒香,不禁有些垂涎欲滴。众侍卫大多好酒,也变得与凤九天一般饕口馋舌。
    而和凝关注的却不是酒,而是喝酒的人。
    喝酒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一个气质出尘的少年。
    和凝虽看不到他的脸,但却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药香。
    此时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十分愉快的笑容,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他竟主动走到少年身旁,轻轻施了一礼。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素心山庄之人?”
    “没错,在下素心山庄柳问枢,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少年闻言轻声开口,随即站起身还了一礼。
    “老夫和凝,和成绩。”
    少年顿时露出敬佩之色,笑着开口说道。
    “原来是和大人,久仰久仰,常听家师提起您。”
    凤九天闻听此人是素心山庄之人,不禁开口问道。
    “柳公子,敢问茉莉是你什么人?”
    柳问枢见凤九天气质非凡,自也不敢小视。
    “茉莉正是家师。”
    柳问枢郑重说道,语气中尽是敬佩与自豪。
    “闻听你师父医术高超,只恨无缘得见。”
    听见凤九天与柳问枢的对话,和凝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可掬。
    “哈哈哈,莫怪我说话难听,无事献殷勤定是非奸即盗了。”
    柳问枢笑指凤九天说道。
    凤九天沉默不语,转身看向和凝。
    “哈哈哈,柳公子真是快人快语,老夫也就不卖关子了。”
    “和大人,您的为人我早听家师说过,有事尽管开口。”
    “老夫本想捎封书信,请小女茉莉前来相助,无奈路途遥远……”
    “原来大名鼎鼎的‘北和’竟是师祖,失敬,失敬!”
    “今日在此遇见柳公子,真是天助我也!”
    “师祖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晚辈在所不辞。”
    “老夫想请你相助,破一桩奇案。”
    “破案?可是那醉月楼大火的案子?”
    “非也,是先帝之死的案子。”
    “哦?石敬瑭不是心疾而死吗,难道他诈尸了不成?”
    “哈哈,诈尸!柳兄弟真会说笑!”
    凤九天大笑着点指柳问枢,和凝却无心说笑。
    “柳公子,你知道太医王憬悟吗?”
    “不算很熟,但认识。”
    “他医术如何?”
    “他曾受恩师点拨,在当今世上,医术也算屈指可数了。”
    “那他会不会连心疾这种病也看错了?”
    “决计不会!”
    “可他被处死前,却口口声声说先帝绝非自然死亡!”
    “哈哈,那这案子倒有些意思了,我定要去看看。”
    “哈哈,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而笑,本是萍水相逢,却似久别重逢。
    午后的阳光慵懒的挂在天际,映照着尚药局。
    王憬悟的死,似乎对尚药局没有丝毫影响。
    此时局内的太医们,依旧如往日那样无精打采。
    直到和凝等人到来,奉御和众太医们才开始忙碌起来。
    和凝有御赐金牌在手,他们对和凝及同来查案的众人,礼数自然极是周到。
    “梅大人,本官来此查案,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和凝说着向奉御梅华施了一礼,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和大人是为陛下办事,我等自会极力配合。”
    奉御梅华此时脸上也露出笑容,躬身还了一礼。
    尚药局内大小房舍甚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和凝等人随着梅华的指引,走进了庭院中最大的一个房间。
    房内有一个极大的药柜,药柜前摆放着一张木台。
    木台上除了一些药材外,便是几大摞厚重的记录。
    凤九天对医药之事所知甚少,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和凝与柳问枢俱是精通医药之人,所见自然与其不同,和凝此时正翻看那几本厚重的记录,而柳问枢则是在查看药材。
    “哗……哗……哗……”
    此时屋内很静,只能听见纸张被翻动的声音。
    这些厚重的本中记录着尚药局每日开出的药方,内容枯燥而乏味,常人很难看得下去,但和凝却看得很认真,脸上的神情也极是凝重。
    许久,他翻动纸张的手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了奉御梅华。
    “梅大人,关于先帝病情的记录都在这里吗?”
    “是的,全都在这里了。”
    “那梅大人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七年前的记录?”
    “和大人,七年前先帝还是员武将,这记录恐怕……”
    奉御梅华的语气有些犹豫,神情也有些为难,随即他又想了想,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和大人,难道您觉得问题出在七年之前?”
    和凝见梅华神情为难,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本官只是没看出问题所在,这才随便问问。”
    “原来如此,是下官想多了。”
    此时正在检查药材的柳问枢,也开口询问起来。
    “梅大人,这些药材和先帝一直服用的是同一批吗?”
    “是的,先帝驾崩后,没人再来尚药局抓过药。”
    “那就奇怪了,实在很奇怪啊?”
    和凝与凤九天闻言,不禁一愣,随即同时问道。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柳问枢笑着摇头,神情间很是无奈。
    “非也,我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些药材本身没有一点问题。”
    和凝与凤九天闻言有些泄气,激动的神情重归默然。
    奉御梅华却松了口气,自信的说道。
    “尚药局的药材是专供宫里使用的,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和凝轻轻点了点头,略一思考,随即又开口询问起来。
    “梅大人,治疗先帝心疾的药渣你还能找到吗?”
    “能,当然能!这些东西我们不会轻易处理的。”
    “那就好,请梅大人取来让本官看看。”
    “好,下官这就去取。”
    奉御梅华说着施了一礼,转身快步出了房门。
    很快梅华便回来了,手中还捧着许多纸包,他把这些纸包放在木台上,朝和凝笑了笑。
    “和大人,近半个月的药渣都在这里了。”
    和凝点点头,缓步走了过去,柳问枢也凑了过来。
    他们小心翼翼的打开这些纸包,生怕漏过一点线索。
    这些药材经过煎煮,又放置了十几天,再高明的郎中也难辨认。
    可柳问枢只轻轻拿起一小撮药渣,看了看,又闻了闻。
    随即他便开了口,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显得极是自信。
    “檀香、青木香、乳香、朱砂、冰片……”
    莫说凤九天听得目瞪口呆,就连梅华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公子所言没有丝毫偏差,下官实在佩服。”
    柳问枢笑了笑,然后他的目光望向了和凝。
    “师祖,晚辈所言可有差错吗?”
    和凝正看着这些药渣愣神,闻听柳问枢之言才回过神来。
    “我虽不十分精通药理,但我相信你说的不会有错。”
    “哦?师父可是绝世神医,难道她的医术不是师祖……”
    “我不过懂些皮毛而已,小女的医术师承于老友陈抟。”
    “啊!原来如此。师父的医术竟是师承于陈抟老祖啊!”
    “你到素心山庄多久了?难道小女没和你提起过陈抟老友?”
    “晚辈已拜师三年了,却从未曾听师父提起过。”
    “嗯,小女定是不愿让太多人知道,生怕打扰了老友的清静。”
    “晚辈从医多年,只知老祖是相术大师,却不知他还会医术啊!”
    “陈抟老友学究天人,老夫这辈子是望尘莫及了。”
    梅华听见和凝与柳问枢的对话,不禁也有些目瞪口呆。
    陈抟老祖名震四海,却不知竟是和凝的故友。他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神乎其技的少年,竟是陈抟的徒孙。
    和凝并不理会梅华的神情,也不管他在想什么。
    这时候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问枢,你觉得这些药渣真的没问题吗?”
    “没有,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敢肯定?”
    “绝对肯定!莫说混入毒药,就连分量都不差分毫。”
    “那就奇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您发现了什么?”
    柳问枢与凤九天都看向和凝,异口同声的问道。
    “太医记录先帝身体尚佳,药又没问题,果真如王太医所说……”
    凤九天见和凝还有些犹豫,便出言补充。
    “王太医或许没看错,石敬瑭真的不是死于心疾!”
    和凝表情凝重,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先帝的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谋杀!”
    “但凡谋杀,必会留下痕迹,却为何没有一点线索?”
    凤九天的目光中,充满着疑惑与不解。
    “我相信,一定还有我们没有看到,没有想到的东西。”
    和凝轻声喃喃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随后他看了看梅华,又看了看药渣与桌台上的记录。
    “梅大人,这些东西能让本官带回去吗?”
    梅华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当然!和大人开口了,下官焉能不许?”
    和凝笑了笑,让柳问枢与凤九天拿了东西,离开尚药局。
    当晚,三人坐在桌前。
    他们把白天从尚药局带回来的东西又做了一番研究。
    凤九天对医药毫无兴趣,加上日间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好的梦。
    梦中,他协助和凝破了石敬瑭的案子,自己也找到了杀父仇人。
    可好梦不长,凤九天感觉自己才刚刚睡着,天光就已微亮。
    他醒来的刹那,努力回忆梦中杀父仇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上一秒他还在梦中欢天喜地,下一秒他只能在现实中黯然神伤。
    他看看和凝,又看看柳问枢,两人还端坐桌旁,和他睡前一样。
    只有屋外微微亮起的天光,宣告着第一日已然逝去。
    “你们起这么早,还是昨夜本就没睡?”
    凤九天揉揉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倦意。
    “凤兄弟,昨晚一定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还带着微笑呢。”
    柳问枢语气虽显得轻松,可发红的双眼告诉凤九天他彻夜未眠。
    “很遗憾,研究了整整一夜,也没有丝毫线索。”
    和凝此时叹口气,慢慢地开口说道。
    “什么!你们一夜未睡,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凤九天有些不敢相信,神情间满是吃惊与不解。
    “是的,但有一件事老夫可以肯定了。”
    “什么事?”
    “先帝绝非自然死亡,且死因与尚药局无关。”
    和凝缓缓的说着,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他的自信与无奈。
    “那我们今天又能做些什么?”
    凤九天看向和凝,目光中虽还有倦意,但更多的则是期待。
    和凝略一思忖,随即目光变得笃定。
    “刚才下人来报,说许州节度使刘知远回京了。”
    “那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去拜见他?”
    柳问枢看了看和凝,猜测着问道。
    和凝点了点头,笑着看向柳问枢。
    “柳公子果然机灵,没错,我们今天先去会会刘知远。”
    凤九天听说要见刘知远,忙开口说道。
    “我与刘知远有些过节,恕不奉陪了!”
    和凝久闻凤九天天不怕地不怕,却没想到他竟怕见刘知远。
    “哈哈,知远为人一向宽厚,你不必把一些小事放在心上。”
    “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极大的事。”
    “极大的事?莫非你杀了他的家人或是爱将?”
    “没错,他手下大将李佐琳,便是死于小侄之手。”
    “难道劫夺贺礼之事是贤侄你……”
    “正是小侄一手所为。”
    “那你更不必担心刘知远会报复你了。”
    “为什么?”
    “他宁可把贺礼施舍给要饭的,也不想献给契丹!”
    “小侄绝不相信,刘知远会是这样的人!”
    “无论你信不信,刘知远就是这样的人。”
    “那小侄就陪和伯伯走这一趟。”
    凤九天不怕死,更不怕对手强大。
    这世上唯一让他无法接受的,就是有人当众羞辱他。
    但凡敢羞辱他的人,无一不死在他的剑下。
    可刘知远偏偏是不能杀的,案子未破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杀。
    若刘知远出言羞辱,他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刘府门前停着一顶轿子,一顶极尽奢华的轿子。
    天下能拥有这样轿子的人极少,少得寥若星辰。
    刚到刘府门前,和凝的目光就飘向这顶轿子。
    “天才微亮,什么人这么早来就来刘府拜访?”
    和凝的眉头微微蹙起,困惑与思虑写满了他的脸。
    他正疑惑间,见从刘府的大门里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紫貂大氅,手戴纯金戒指,腰间还挎着一口宝剑,他通体散发着一种贵气,但却不是高贵而是富贵。
    世上不乏有钱人,可比眼前之人有钱的决计不会太多。
    倘若换了别人,恐怕会认为他只是一位经营有道的大商人,但和凝见到此人,却慌忙迎上前去,一揖到地。
    “下官见过韩王!”
    柳问枢与凤九天见到和凝如此,知此人地位定是尊贵至极。
    韩王石敬晖见和凝向他施礼,也笑了笑,大手一挥说道。
    “哈哈,久闻和大人勤勉,果真如此!快快免礼吧!”
    “多谢王爷!为陛下和朝廷分忧是下官的本分。”
    不料和凝并未急于直起身子,而是继续缓缓开口。
    “听闻王爷前日在醉月楼遇险,下官本该登门拜见王爷。”
    “哈哈,本王无事!让和大人为本王担心了!”
    “王爷乃皇亲国戚,朝廷重臣,您的安危下官焉敢不挂怀?”
    “哈哈哈,本王今日还有事,改日王府再叙。”
    “好。恭送王爷大驾!”
    石敬晖笑着点了点头,朝和凝挥了挥手,缓步进了大轿。
    轿子虽不轻,可却越走越快,片刻消失在了街的尽头。
    “韩王怎会这么早出门,屈尊拜见刘知远?”
    凤九天不解的问道。
    “他与知远略有交情,此事说来也属正常。”
    “可他的表现绝不像略有交情。”
    “贤侄这么说,老夫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柳问枢听见两人对话,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哈哈,进去问一问,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和凝闻言也笑了。
    “柳公子果真聪明,所言极是啊!”
    门口的卫兵闻听来人是和凝,忙满脸堆笑,深深施了一礼。
    “原来是和大人到了,我这就去通禀!”
    片刻,门里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成绩兄,别来无恙吗?想死小弟了!”
    随声音同时到的,是一个威风凛凛、面有特象的人。
    和凝见到来人又是一礼,神情显然比刚才愉快。
    “知远兄,你久在许州,我也很想你呀!”
    “哈哈,如不是为了大晋,我真想日日与成绩兄相处一处啊!”
    “知远兄,我又何尝不想如此呢?”
    “别总站在门口啊,快进来陪小弟喝上几杯!”
    刘知远拉着和凝就往府里走,笑声在府中回荡。
    刘知远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和凝却摇着头开了口。
    “知远兄,今日我来不为叙旧,是有公务在身!”
    “好,好,那改日再喝,改日再喝!”
    “嗯,改日我定会陪知远兄一醉方休!”
    凤九天见刘知远如此好客,知他定非小肚鸡肠之人,于是向刘知远施了一礼,神情间略带歉意。
    “刘大人,在下得罪了!”
    刘知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上下打量凤九天,最后竟笑了。
    “哈哈哈,你莫非就是那日劫夺贺礼之人?”
    “是的,正是在下一手所为!”
    刘知远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拊掌大笑起来。
    凤九天也莫名其妙的随他一道笑了起来。
    “久闻刘大人明辨是非,不想竟还如此大仁大义!”
    “哈哈,若本官不是大晋之人,定然第一个去劫贺礼!”
    和凝瞪了一眼刘知远,又看了看门口的几个下人,刘知远见状会意,挥了挥手,让这些人暂且退下了。
    “知远兄,刚才韩王前来,所为何事?”
    “成绩兄,此事我也疑惑!他东拉西扯,没一件正经事。”
    “王爷这么早登门,难道只是为了闲聊?”
    “这……不瞒成绩兄,韩王不知从哪弄到一张末帝藏宝图。”
    “知远兄,难道韩王是为藏宝图而来?”
    “是,韩王听说小弟也有一张末帝藏宝图后,变得异常兴奋!”
    “知远兄,韩王难道还想与你私分宝藏不成?”
    “哈哈,天下人的钱,天下人去分,又有何不可?”
    “你们此举是对大晋不忠,对陛下不忠啊!”
    “谁敢说老子对大晋不忠,老子宰了他!”
    刘知远闻言不禁怒目圆睁,大手在桌上重重一击,原本结实的木桌在他一掌之下,竟塌了一角。
    “唉……知远兄,恕我直言,私分宝藏万万不可。”
    和凝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却还是波澜不惊。刘知远自觉有些失礼,缓缓坐了下来。
    “成绩兄,我刚才所言不是冲你,还请见谅!”
    “我们兄弟多年,我又怎会怪你?”
    “成绩兄难得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知远兄,关于先帝的死,你知道多少?”
    “先帝患心疾已久,定然是死于心疾了。”
    “知远兄久不在朝,也知先帝死于心疾,消息当真灵通!”
    “灵通什么啊!我也是刚听韩王说的。”
    “可我却听说,先帝是死于谋杀!”
    “什么?谁这么大的狗胆敢杀先帝?”
    “哈哈,只是坊间传闻吧了,做不得真。”
    “传闻也好,事实也罢,谁敢杀先帝,我非剁了他不可!”
    和凝见刘知远神情真诚,全不似作假,默默松了口气。
    随即他站起身,朝刘知远行了一礼,缓缓开口。
    “知远兄,我还有公务在身,今日暂且告辞了!”
    “成绩兄刚来就走,莫非是嫌小弟照顾不周?”
    “非也,陛下限我三日破案,我片刻也不敢耽搁啊!”
    “既是这样,我送成绩兄!”
    刘知远说着站起身,把三人送出了府。
    出了刘府,凤九天看看和凝,又看看柳问枢。
    “你们觉得刘知远所言是真是假?”
    柳问枢操着少年老成的语气,不假思索的开了口。
    “凤兄弟,你觉得他那种粗人,会说假话吗?”
    “是啊,知远兄为人坦诚,眼中揉不得沙子,决不会说谎。”
    “嗯,料想此事,应该与他无关。”
    “师祖,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该去见见桑维翰?”
    “哈哈,你说的很对,我们这就去桑府。”
    相府,会客厅。
    桑维翰与众人分宾主落了座。
    和凝和桑维翰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是一笑。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良久之后,桑维翰清了一下嗓子,才笑着开了口。
    “和大人,你我虽同殿称臣,可却从未有过来往,不知今日……”
    “下官是为了先帝之死一事,特来请教桑大人。”
    “哦?先帝之死,有什么可疑之处吗?难道不是死于心疾?”
    “宫内宫外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先帝是被人谋杀的。”
    “有这事?我自认消息灵通,可却未曾听闻啊?”
    “那依桑大人看,先帝死因可有疑点?”
    “哈哈,和大人是当世神探尚不知情,为何来询问老夫呀?”
    “我方才拜会了刘知远大人,他说桑大人定知内情啊!”
    “知远久不在朝,以和大人的智慧,他的话能信吗?”
    “桑大人一向神机妙算,难道对此就没有一点看法?”
    “哈哈,人各走一精,论谋略卿不如我,论破案我不如卿啊!”
    “多谢桑大人夸赞,下官愧不敢当,怎可与桑达人相提并论!”
    “哈哈,别人老夫不敢说,可你和大人当得,当得!”
    “哈哈哈,那下官就不打搅大人了,先告辞了。”
    “好,和大人慢走,我就不送了。”
    桑维翰看着和凝,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三人出了相府,六目相对,默然不语。
    他们都对老奸巨猾的桑维翰有了领教。
    柳问枢见两人神情有些不悦,不禁笑着说道。
    “师祖,你也看到了,桑维翰真是深不可测啊!”
    “没错,无论老夫说什么,他也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桑维翰是有问必答,可除了摘清自己,没说一句有用的。”
    凤九天此时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慢的补充着。
    和凝闻言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变了。
    “桑维翰的圆滑举世少有。
    凤九天愤愤不平的说着,随两人又向景延广府邸而去。
    景府与桑府大相径庭,宽敞而奢华,守卫也显得傲慢。
    进去通报的守卫半晌未归,让三人等得十分焦急。
    良久之后,守卫才打开一条门缝,传达的结果竟是不见。
    和凝却不管他见不见,举步就往景府里走。
    门口守卫见状忙出手阻拦,和凝却从腰间取去出了御赐金牌。
    再高的官、再大的权,与皇帝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金牌在手,要见皇帝都是轻而易举,何况区区的景延广呢?
    门口守卫不敢再阻拦,又不敢随便放行,只得去找管家。
    管家见到金牌也是一惊,只得引着三人去了后院演武场。
    武将府与文相府自是不同,让人本能的抖起精神。
    演武场里摆满了强弓和利箭,百步外还放着几个铁制盾牌。
    场中间站着一个彪形大汉,四周站满了兵士。
    “哈哈哈,见过景大人,下官有理了!”
    和凝笑着深施一礼,神情间流露出的尽是崇敬。
    “哼!和凝,你竟敢私闯本官府邸,好大的胆子啊!”
    景延广冷哼了一声,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脸的不屑。
    “还请景大人体谅,下官是为了……”
    “你这只疯狗,竟闯到本官的府中来了!”
    “还请大人息怒,不知大人可知道一些内情……”
    “怎么?你难道还怀疑本官是凶手不成?”
    “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少要在这里聒噪,快滚!”
    “景大人,你能让下官把话说完吗?”
    “不能!你在我府里多待一刻,本官就多一份嫌疑!”
    “但先帝之死一案非同小可,还望景大人……”
    “尔等统统给我滚出府去,否则这面铁盾就是尔等的榜样!”
    只见大汉随手拿起了身边一张硬弓,熟练的搭上一支利箭。
    “嗖!”的一声轻响,利箭被激射出。这一箭极快、极准,刹那间箭头竟没入了铁盾。
    和凝见状脸色微变,只得又取出了金牌。
    “景大人,陛下的金牌在此,你……”
    “哈哈哈,陛下是本官一手扶持的,还想用他来压我?”
    景延广见到金牌非但全无畏惧,反而笑了,仰天狂笑。
    和凝心中恼怒,可脸上却丝毫不显,还想继续询问。
    凤九天却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刹那间拔出了流云剑。
    “景延广,不要仗势欺人,想死想活说句话!”
    “哈哈哈,哪里来的小子,也配在此口出狂言?”
    “哪来的你管不着,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最好不要让我数到三!”
    “哈哈,就是数到三百、三千,你又敢把本官怎样?”
    凤九天闻言笑了,笑得轻蔑至极。
    他向后退了百步,手中的流云剑满是杀气与冷漠。
    随即流云剑脱手飞出,寒芒在空中一闪,灿若星辰!
    这一剑的光辉震撼着天地,震撼着演武场上每个人的心。
    剑影只在空中一闪,瞬间竟把坚不可摧的铁盾彻底洞穿。
    莫说和凝与柳问枢,就连嚣张的景延广也变得呆若木鸡。
    凤九天见景延广目瞪口呆,笑得更加轻蔑而狂傲。
    “这……这位少侠,本官……本官有眼无珠。”
    “那你就给我记住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我愿洗耳恭听。”
    “那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少侠教训得是!只是先帝死因本官确实不知!”
    景延广说着朝管家招了招手,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
    “景福,你快按少侠所说的,刻块石碑放在演武场!”
    管家闻言忙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安排去了。
    和凝此时笑着对景延广深施一礼,神情间有些歉意。
    “小侄年少轻狂,请景大人勿怪。”
    “和大人,你这位贤侄当真了得,当真了得啊!”
    “多谢景大人夸奖,我替小侄谢过了。”
    和凝说着又深深施了一礼,笑着带两人离开了景府。
    三人一出景府,柳问枢率先笑着开了口。
    “师祖,依在下看,景延广说的绝不是假话。”
    “哈哈,凤贤侄神乎其技,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谎。”
    柳问枢此时也笑了,看向凤九天的目光中满是敬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的相互打趣着。
    突然,和凝变了脸色,神情间充满了疑惑。
    “师祖,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柳问枢见和凝良久都默然不语,不由开口询问。
    “你们看看现在的天色,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依和凝所言,抬头看了看天色。
    只见头顶的太阳早已西斜,天际也显得有些昏暗了。
    凤九天见天色已晚,不禁也叹了口气,脸上笑容尽敛。
    和凝此时重重的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唉,今天一路走访,却没一点结果,奈何奈何?”
    此时就连一向乐观的柳问枢,竟也收起了笑容。
    三人心情犹如此时的天色,虽有光亮,却已经黯淡。
    他们本是向和府方向走去,突然和凝又站住了。
    “师祖,我们不回府了?”
    “嗯,我们去附近的茶馆坐坐,或许能听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师祖所言极是,总一味沉浸其中,也不是善法,不如换换脑筋。”
    甜水巷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三人选了个人最多的茶馆走了进去。
    他们刚落坐,和凝就把小二叫了过来。
    “小二,我们有事向你打听。”
    和凝说着从怀中掏出银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小二看了看三人的打扮,又看了看银子,忙满脸堆笑。
    “几位客爷,你们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和凝见状一笑,有些故作神秘的说道。
    “只要是汴州城内的奇闻趣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客爷,您算问对人了,汴州城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少在这卖关子!”
    凤九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客爷您别急啊!前几天老张家的大黄狗生了个大花猫……”
    柳问枢闻言笑了,口中茶水喷了小二一脸。
    “哈哈,少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客爷,我真没胡说八道,不信你去张家问问!”
    柳问枢正想再跟小二打趣,和凝语气严肃的开了口。
    “你可听说过,先帝是死于谋杀?”
    “客爷,先帝是死于心疾并非谋杀。”
    和凝点了点头,又继续开口说道。
    “你可知道最近城内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小二想了好久,突然兴奋的一拍大腿。
    “对了,听说前两年,有人在甜水巷花高价买了个铺子。”
    “买铺子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是花的纸钱儿不成?”
    柳问枢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又凑上前来打趣道。
    “虽然花的不是纸钱儿,可房子买下两年了,一直都是空的!”
    “少要没事胡编!”
    凤九天说着瞪了小二一眼,就要替和凝收起银子。”
    小二见凤九天要收银子,忙开口快速的说道。
    “甜水巷寸土寸金,房价之高令人发指!”
    和凝闻言不禁眉头微蹙,脸上现出一抹不解之色。
    “有人花天价在甜水巷买了房子,却又空了整整两年?”
    “没错,客爷!您说这还不算是怪事吗!”
    “是很奇怪!既花天价买了房子,不开店铺却一直空着?”
    “可不是嘛,这人一直都不想着怎么回本呢!”
    小二见和凝终于对自己说的话感了兴趣,眼睛毛都要乐开花了。
    “那买房子的人现在何处,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绝对没有!五天前还有人看见他了!”
    “哦!在哪见到的?”
    “还能在哪?当然是透过那间房子的窗户。”
    “这么肯定?莫非他长得有什么特征?”
    “有!他是个又矮又瘦的瘸子,额头还有道疤。”
    和凝笑着拿起那银子,又看了看小二。
    “想要这银子?那就带我们去看看那处房子!”
    小二起初有些为难,可为了得到银子,只好带他们前往。
    和凝几人随着小二,很快到了甜水巷最为繁华的地段。
    和凝来往次数极多,一切早已见怪不怪,凤九天也无心闲逛,柳问枢却是看什么都新鲜。
    三人只得边走边看,不多时就在一间门房前停下了。
    甜水巷两旁灯火辉煌,却唯独这间房子没有一点亮光。
    “几位客爷,就是这间房子了!”
    小二此时神情有些紧张,看着房子的目光如见鬼魅。
    和凝见小二有些畏惧,不由笑着取出银子放在他手上。
    小二接过银子道了声谢,随即飞快的跑开了。
    凤九天与柳问枢见小二如此狼狈,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当……当……当……”
    和凝走到大门前,重重的叩打房门。
    过了很久,房间内依然没有一点声音。
    “和伯伯,房中应该没人,我们要不要进去。”
    凤九天看向和凝,语气间显得有些犹豫。
    和凝看着凤九天与柳问枢,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贤侄,你小心些,莫要中了歹人暗算!”
    凤九天微微颔首,抬起一掌击开了面前木门。
    房间木门被打开的刹那,一阵灰尘腾起。
    “咳咳……咳咳……”
    三人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灰尘呛得直咳嗽。
    柳问枢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强忍着对和凝说道。
    “师祖,房间脏成这样,肯定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和凝闻言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杂乱不堪的地面。
    两人顺着和凝手指的方向,都仔细的看了过去。
    他们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看到了几行清晰的脚印。
    “看来小二说的没错,房主不久前应该来过!”
    柳问枢还是那么机灵,和凝闻言不置可否。
    三人在房间内仔细查看起来。
    这间房子的结构和寻常店铺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但引人注目的除了满屋的灰尘外,就是大大小小的榉木摆件,这些榉木摆件在北方干燥的气候里,有些已经变形、开裂。
    凤九天看到这些摆件不由一愣,神情陷入了沉思。
    “凤兄弟,这些摆件有什么问题吗?”
    柳问枢见凤九天神情有异,不禁好奇的询问起来。
    “我好象在哪见过这种木材,可又想不起来……”
    “哈哈,这种木材叫榉木,南方可多得是啊!”
    “可我绝对不是在南方见到的!”
    “不是在南方?”
    “没错,绝对不是!”
    “可北方根本不产榉木,你又怎么可能……”
    和凝听见两人对话,也缓步走了过来。
    “柳公子,榉木也未必只有在南方才能见到吧?”
    “师祖,这种木材北方根本……”
    柳问枢看着眼前这些摆件有些说不出话了。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凤九天突然想起了见到血榉的不归村,神秘莫测的不归村。
    他此时变得有些兴奋,目光中满是光彩。
    “可我上次看到的榉木却是红色的,血红色的。”
    柳问枢闻言想了想,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血榉木也是有的,但比之寻常榉木昂贵百倍!”
    “那要打一个血榉的书柜,需要多少银子?”
    “这个嘛……至少也得近百两吧。”
    “这么贵?那就太奇怪了!”
    柳问枢与和凝忙出言询问,凤九天却都恍若未闻。
    三人把店面仔细搜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他们又去后院查看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得。
    凤九天与柳问枢失去了耐心,都准备离开这里。
    可和凝却突然笑了,极其愉快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两人闻言又都来了兴致,连忙都凑了过去。
    和凝站在后院庭中,目光看着地上的沙土。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沙土中埋着一节花木残枝。
    凤九天忙蹲下了身,用手去挖地面沙土。
    很快一小片沙土被挖开,露出了里面的一节花枝,花枝已残破不堪,花叶基本干枯,枝上也没有一朵花。
    凤九天不识此花,正要用手去摸,却被柳问枢厉声制止。
    柳问枢看着这株植物,目光中显得有些畏惧。
    “柳兄弟,这花枝有何不妥?”
    凤九天见柳问枢神情异常,不禁出言询问。
    “此乃夹竹桃,生于南方,通体剧毒,千万不要触摸!”
    柳问枢见凤九天不解,忙出言解释。
    凤九天闻言一愣,不禁有些不解的继续询问。
    “柳兄弟,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植物啊?”
    “凤兄弟,你自幼生活在昆仑山,没见过此物也属正常。”
    和凝闻言微微颔首,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榉木……夹竹桃……南方……唐……”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一些词语,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师祖,您想到了什么?难道此事与唐有关?”
    和凝闻听两人对话,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没错!此事定是是李昪的阴谋!”
    “什么?石敬瑭是被唐人毒死的?”
    “可能是,但老夫也不敢确定……”
    和凝带着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柳问枢解释道。
    “晋是契丹属国,我们想要摆脱控制,就必须强大起来……”
    “师祖,我明白了!晋是为了强大自己,所以意图吞并唐国!”
    “是的,只有吞并了富庶的唐,晋才有可能翻身!”
    和凝斩钉截铁的说着,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那李昪派人毒杀石敬瑭,便是为了使晋自顾不暇!”
    柳问枢此时也豁然开朗起来,神情显得很兴奋。
    三人出了房门,凤九天与柳问枢下意识向南行去。
    和凝的脚步却坚定地迈向北方。
    “师祖,我们不回府邸吗?”
    “是啊,和伯伯,您是不是走错了?”
    和凝停下脚步想了想,最后咬了咬牙。
    “我们先去一趟福兴宫。”
    “什么!去福兴宫?”
    “师祖,石敬瑭的尸体现停在福兴宫,莫非您要……”
    “没错,为今之计,只有验尸了!”
    “皇帝虽许您便宜行事之权,可验尸恐怕……”
    “抗旨是死,欺君也是死,管不了许多了!”
    和凝目光坚定,语气更是不容任何人违逆。
    凤九天赞成的点了点头,柳问枢却只能摇头苦笑了。
    皇宫,永远是最神秘的地方。
    正值先帝孝期,宫内没了往日的歌舞升平,福兴宫更是死般寂静。
    一阵北风吹过,吹在和凝三人脸上,刺骨而阴森。
    凤九天本想用金牌叫开福兴宫的大门,却被和凝拦住了。
    “贤侄,到了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和伯伯,我们不走正门,难道要翻墙进去?”
    “是的,师祖所言极是有理。”
    “柳兄弟,你也这么认为?”
    “凤兄弟,你觉得守灵的太监,会让我们进去吗?”
    “嗯,恐怕不会让我们进去。”
    “没错,那我们又何必吃这闭门羹?”
    和凝见柳问枢只说对了一点,于是出言补充起来。
    “万一守卫发现有人来过,我们也可推说不知。”
    凤九天见两人说的极是有理,神情瞬间变得豁然开朗。他随即看了看宫墙,又看了看和凝两人。
    “我同时带两人翻越这么高的宫墙,难免会有闪失。”
    “凤兄弟,你只需带好和伯伯一人即可!”
    柳问枢说着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窜起数丈。他轻松的翻过了宫墙,落在地上竟悄无声息。
    凤九天见柳问枢轻功如此卓绝,不由赞赏的笑了。
    随即他也夹起和凝,轻松的翻过了宫墙。
    福兴宫,永和殿。
    此时已是红轮西坠,残月东升。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外的树枝,斜照进永和殿。
    殿内烛火极是微弱,被月光映照得有些斑斑驳驳。
    通过微弱的烛火与月光,隐约能看见一口巨大的棺木。
    棺木前有几位守灵的太监,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显是已经困乏。
    和凝看向柳问枢,“柳公子,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了。”
    柳问枢会意,从怀中取出一根极细的竹管,捅进窗棂纸中。
    随着一股轻烟吹进永和殿,几名守灵的太监沉沉地睡去。
    凤九天见状笑道:“柳兄弟,真有你的!看来今晚你是有备而来。”
    柳问枢也笑看凤九天,“呵呵,人在江湖走,总要留后手!”
    和凝却不理会两人的玩笑,径直向棺木走去。
    棺木通体檀香所制,还刻着精美无比的龙纹。
    此时和凝三人正站在这口棺木旁,做着开棺的准备。
    片刻之后,和凝跪了下来,口中小声说着。
    “先帝,老臣为查明真相,现要开棺验尸,还望您见谅。”
    和凝一边轻声自语,一边又向着棺木叩了三个头。
    然后,他起身向凤九天与柳问枢点了点头。
    两人当即会意,挪开了厚重的棺盖。
    棺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尸臭气传了出来。
    和凝久与尸体打交道,习以为常,可另外两人却险些吐了。
    和凝见状不禁笑了起来。
    “哈哈,这么淡的尸臭气,你们就受不了?”
    凤九天闻言重重点头,强撑着开口回答。
    “我虽杀人无数,却从未闻过尸臭!”
    “哈哈,贤侄以后恐怕少不了与尸体打交道啊!”
    凤九天闻言点了点头,努力的屏住了呼吸。
    两人小心翼翼的把尸体放在地上,褪去了所有的衣物。
    柳问枢虽懂医药,可和凤九天一样,对验尸却一窍不通。
    只有和凝看到先帝**的尸体后,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蹲下身,把尸体从头到脚都摸了个遍,摸得很仔细,看得很认真,每一个部位都看了不下十次。
    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贤侄,你身上可有小刀、匕首之类的东西吗?”
    凤九天闻言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中的流云剑。
    “我只有这把剑,别的东西我一概没有。”
    柳问枢忙在身上找了找,随即苦笑起来。
    “师祖,我本带了把小刀,可走得匆忙落在您府上了。”
    和凝见两人都没带应用之物,只得叹了口气。
    过了很久,柳问枢的眼睛突然亮了。
    “师祖,您还记得一件事吗?”
    “什么事?”
    “昨日张公公说,石敬瑭死前吃过一盘点心。”
    和凝听完柳问枢的话,眼睛不禁也泛起了光彩。
    “没错,石敬瑭已年过五旬,齿间定有空隙!”
    三人当即撬开了石敬瑭紧闭的牙关。
    和凝仔细的看向口内,每一颗牙齿都看得一清二楚。
    起初他还有些失望,可半晌他的眼睛再一次亮了!
    他已顾不上尸体污浊发臭,径直把手指伸了进去。
    待他抽出手来,他的大指与食指间赫然夹着一片未嚼碎的花瓣。
    “柳公子,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花。”
    柳问枢忙从和凝手中接过了花瓣,仔细查看起来。
    这片花瓣已腐烂大半,只能依稀看出形状与颜色。
    过了好一会儿,柳问枢才用极是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是夹竹桃!”
    和凝笑着点了点头,神情间满是敬佩与赞赏。
    “柳公子当真厉害,如此残破不堪的花瓣,竟也能辨认出来!”
    他顿时联想起甜水巷中那节夹竹桃残枝,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凤九天也对夹竹桃有了兴趣,出言询问起来。
    “柳兄弟,你可知此物毒性如何?”
    “其物通体有毒,少食头晕、恶心,多食则可引发心疾。”
    “如此残破的花瓣,你敢确定没有看错?”
    “绝对肯定!我绝不可能看错!”
    和凝点了点头,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兴奋。
    “哈哈哈,此案快破了!快破了!”
    凤九天与柳问枢见状也很高兴,都露出了无比愉快的笑容。
    红日再次升起,天际泛出鱼肚白。
    和凝从怀中取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包好了花瓣。
    随后他们又合上了石敬瑭的嘴,把他重新放入了棺木。
    做完这一切后,三人悄悄的运轻功出了福兴宫。
    这一夜他们做了很多事,可看起来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是场梦,一场永远不会被人知晓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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