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叱云跃轩找了家偏僻的客栈投宿。
慕容芷凝一直闷闷不乐,叱云跃轩也没敢多言。两人默默吃完晚饭,店小二来收拾碗筷,叱云跃轩让店小二收完碗筷去准备几桶热水。店小二十分为难:“不瞒客官说,我们这里最近闹旱灾,喝的水都甚是宝贵,真的没有多余的水供给客人沐浴。两位客官真想洗浴,这西去十几里地,有个清净的小池塘。”叱云跃轩摆摆手:“罢了,我多给你些银子,你让人去远处打一桶水,烧热了送来,给这位姑……姑爷沐浴用。”店小二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两人一眼,就出去了。
约莫一柱香时间,店小二提来一桶热水,放在房中。领了叱云跃轩的赏钱,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叱云跃轩看着满脸忧郁的慕容芷凝:“公主将就着擦擦身上的汗,本将军就在门外候着。”
慕容芷凝没费多长时间就洗浴完了,她在屋里敲响了房门,叱云跃轩会意走进屋里。他见屋角有慕容芷凝给他留的半桶水,就默不作声地脱了上衣,用打湿的巾帕擦着身子。慕容芷凝不知道叱云跃轩在擦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见叱云跃轩背上的伤口,隐隐还流着血水。
慕容芷凝拿着油灯走近,才看清叱云跃轩背上的伤口处,有血水伴着脓液流出。慕容芷凝眼眶一热,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布,小心地替他擦拭着。叱云跃轩配合地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响。慕容芷凝替他擦尽伤口上的脓液,又撒上了金创药,再用干净的布将伤口包好。慕容芷凝埋怨道:“伤口都这样了,你也不早说,难道不知道疼吗?”叱云跃轩转头看她,眸子里燃着希望:“本将军若说了,公主会在意吗?会有哪怕一点点的心疼吗?”慕容芷凝垂着眼帘:“不会。但我至少会帮你上药。”叱云跃轩的桃花眼,瞬间黯淡了下去,像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瞬间被冰水淬灭。
夜晚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慕容芷凝还是面对着墙,依然冰冷地将背对着叱云跃轩。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她感觉叱云跃轩的身体靠了过来,将她紧紧缠住。叱云跃轩的身体像火烧般地烫,嘴里呓语着听不清的话。慕容芷凝翻身看了一眼,她知道叱云跃轩因为伤口没得到妥善护理,恶化了,如果持续发热,会很危险。慕容芷凝起身想出门去替他寻大夫,叱云跃轩好像明白她的心思一般,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残存的一丝意识说道:“别去,危险。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本将军这身上受过无数的伤,我心中有数。”
慕容芷凝看着意识逐渐不清的叱云跃轩,心里惶恐不安,那是一种六神无主的感觉,一种深深的恐惧。她偷偷潜到客栈大厅,从柜台里拿了一罐烧酒回到房间。她褪去叱云跃轩身上的衣服,蘸着酒轻轻为他擦拭身休。快天亮时,她累得倒在叱云跃轩身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叱云跃轩醒过来,坚持要带着慕容芷凝赶路。慕容芷凝将他按回床上,让他留下来休养两天。叱云跃轩眼神里充满焦急:“在外多呆一天,公主就会多一分预料不到的危险。本将军就算再舍不得,也得尽早将你送回南锦。”慕容芷凝低着头:“也不差这三两日,将军待身体养好些再走。否则路上遇到危险,谁来保护我?”叱云跃轩自责道:“倘若公主受到一丝伤害,本将军都将会内疚一辈子。”慕容芷凝眼眶一红:“将军言重了,我自有记忆起,就跟乳娘四处被人追杀。我都习惯了,早已看淡了生死。”叱云跃轩沉吟了半晌:“公主还是不想将被追杀的原因告诉本将军吗?”“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告诉将军,都是因为这张琴谱。”她从怀里掏出那张染血的琴谱递给叱云跃轩。
叱云跃轩拿着琴谱默默看了好一会儿:“这是一张琴瑟合奏的谱子,叫《蛟龙困》。”慕容芷凝吃了一惊,叱云跃轩的话如醍醐灌顶,将她心中的多年的疑惑解开了一半。她原本以为世上除了她和师傅,没人知道《蛟龙困》。师傅也跟她说过,听一个少年弹奏过这首曲子,难道师傅口中的少年竟是叱云跃轩?慕容芷凝虽然识得《蛟龙困》,却也是一知半解,今天才从叱云跃轩口中得知,那竟是瑟的弹奏方法。叱云跃轩接着说道:“古来就琴瑟合鸣的说法,只不过,瑟却因为体积庞大、制作工艺复杂、早就失传了。你这张琴谱不像专为弹奏而作,本将军觉得倒像藏着什么玄机,却一时看不明白。”慕容芷凝暗暗感叹,她原本以为叱云跃轩就是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却不料他竟懂得这么多。
慕容芷凝突然想到叱云跃轩身上的伤:”将军身上的伤该换药了。”叱云跃轩配合地背对着她,慕容芷凝小心地用布蘸着酒轻轻替他擦洗着伤口,怕他疼,撅着嘴朝伤口吹着气。叱云跃轩感受到她的温柔,忘乎所以地笑出声来。慕容芷凝手上使了点劲:“笑什么?是不够疼吗?”叱云跃轩假装配合她,呲牙咧嘴地“咝”了一声。
慕容芷凝仔细地替他包扎伤口:“嗯,伤口周围没再流血水了,比昨天好多了。你想吃什么?我叫小二去替你做。”叱云跃轩眼神期待地望着慕容芷凝:“本将军想吃公主亲手煮的粥,公主回到你父王母后身边,就再也见不着了。本将军想以后每次吃粥,就会忆起公主。”两人都沉默了一阵不说话,莫名的有种伤感。慕容芷凝起身出了房门,去了客栈的厨房。
晚上两人在房间里吃着慕容芷凝熬煮的小米粥,叱云跃轩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马厩里传来闪电低低的嘶鸣声,叱云跃轩一付心神不宁的样子:“我们在房里呆了一天了,本将军感觉好多了。我们带闪电去田野里走走好吗?它是一匹有灵性的马。”慕容芷凝点了点头,她莫名地很喜欢闪电。
两人将闪电牵出马厩,信步走到离客店不远的田地间。田间有一条干涸的河床,可见此地真的是遭了旱灾。闪电在野草里撒着欢地跑,在草地里打着滚,低鸣着。叱云跃轩眼睛一直看着闪电,可见他非常钟爱这匹马:“它这是高兴呢,公主想骑它吗?除了本将军,它从不让别人单独骑到它身上。”慕容芷凝惊喜地看着闪电:“我可以吗?它会允许我骑它吗?”叱云跃轩吹了声口哨,闪电跑到他面前,一张马脸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叱云跃轩抚摸了它好一会:“闪电要听话,这位”小公子”是本将军最喜欢的人,你不准任性将她摔下来。”
叱云跃轩将慕容芷凝扶到闪电背上,闪电异常地乖巧。叱云跃轩慢慢放开了缰绳,闪电驮着慕容芷凝慢慢悠悠地在田地里走着。慕容芷凝从没单独骑过马,但她一点都不害怕,她和闪电之前,就好像有一种天生的默契。叱云跃轩也感受到了闪电跟慕容芷凝之间的和谐,他大声问远处马背上的慕容芷凝:“公主知道闪电为什么喜欢公主吗?”“不知道。为什么?”“笨,因为公主是本将军的女人。”慕容芷凝狠狠瞪了叱云跃轩一眼:“我才不是,闪电过去,替我踢他一脚。”闪电并不搭理她,自顾啃着青草。叱云跃轩倒在草地上哈哈大笑,慕容芷凝在马上白了他一眼:“将军就不怕崩了伤口?”
叱云跃轩笑着躺在草堆里,默默看着天上的星星。闪电驮着慕容芷凝回到他旁边,低声嘶鸣着,慕容芷凝从马上跳下来,问道:“闪电它怎么了?”叱云跃轩用手枕在脑后:“它要公主陪本将军一起看星星。闪电,去,自已玩去。”闪电慢悠悠地踱开了。
慕容芷凝在叱云跃轩身边的草堆上坐下,叱云跃轩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倒在身边。两人躺在草堆里看着星星,沉默了很长时间。叱云跃轩盯着天上的星星,声音极轻却很真诚:“本将军一直很想郑重地向你道个歉,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本将军没有权利要求你不恨我,本将军只想真心诚意地跟你说声,对不起!”慕容芷凝没有回应他,她啜泣的声音轻不可闻。叱云跃轩心疼地想将她搂进怀里,慕容芷凝挣扎着不肯挨近他。
叱云跃轩搂紧慕容芷凝,将唇贴到她脸上轻声哄着:“本将军还从来没有亲过你,让本将军亲亲你好吗?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叱云跃轩的唇从慕容芷凝脸上滑到她唇上,轻柔地在她唇间流连。慕容芷凝使劲推着他,将头扭到一边,避开他滚烫的双唇。叱去跃轩翻身将她压住,双手捧着她的脸,将唇狠狠地印在她的纤巧的朱唇上。叱云跃轩轻闭凤目,忘情地一遍又一遍地吮着慕容芷凝娇软的红唇,像要将她的灵魂吸进自已的身体,好跟她永不分离。叱云跃轩的吻,伤感中带着甜蜜,狂野中带着温柔。慕容芷凝动弹不得,眼泪无声地掉落,而叱云跃轩眼角,也滑下一颗滚烫的泪珠,刚好滴落在她脸上,跟她的眼泪纠缠到一起。这一吻,缠绵而凄绝。
许久,叱云跃轩才放开慕容芷凝。两人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般,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叱云跃轩轻轻将慕容芷凝拉到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如果能选择重新开始,本将军断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待你,可惜时光回不去了。本将军不敢奢求你原谅,送你回南锦后,就如你所愿,山水不相逢吧。只是以后每次想起今晚,本将军都会痛彻肺腑,就当作是对本将军的惩罚吧。”
两人久久相依着,慕容芷凝没有半点力气再挣扎,任凭叱云跃轩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一般,空气中浮动着不知名的花朵发出地暗香。天空中繁星点点,一轮皎月投下白练般的光辉。笼罩在月色中的一对男女,仿佛洗尽了纷扰的凡间尘土,显得圣洁而美好。
闪电的嘶呜声突然打破了沉静,叱云跃轩温柔地挪开慕容芷凝身下的臂膀,敏捷地跃身而起。客栈的方向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叱云跃轩俯身在慕容芷凝额上印了一吻:“客栈那边有情况,本将军去查看一番,顺便取回本将军的戟。你在这里等本将军,你不要害怕,千万不要乱跑,本将军一定会回来带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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