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汐听她的语气,大约猜到她的来意,微微一笑直言道:“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虽然在笑,但是目光锐利,沈妆与她的眼睛对视上,到了嘴边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颜汐也不催着她,只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沈妆捏了捏手指头,暗道: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开口:“你聪明,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颜汐,如今你家庭事业样样都好。可是喃喃还在外面流浪,你忍心看她这样吗?”
“她可是你的姐姐,你费了那么多心思找回来的姐姐,怎么反而势同水火了呢?”
颜汐收回目光,冷漠道:“我说过,她不是应喃。”
沈妆面色一正,压不住心里的火,严肃道:“颜汐,那鉴定中心的报告你是看到了的,也是你自己选的地方。现在这么说,你说得过去吗?”
颜汐抿唇不说话,沈妆以为她理亏,更加相信温阮的那些话,苦口婆心的劝说。
“我知道,她成了霍瑨深的妹妹,你心里不舒服了。可这有什么好气的,多亏了霍瑨深照顾她,不然她可能就不在了。而且她是霍瑨深的妹妹,又是你的姐姐,这是好事啊,我真不明白你在气什么。”
“我是看着她可怜,这么多年无依无靠的,到了现在还住在外头,身边也没个亲人照顾。你不心疼,可我心疼。”
颜汐看过来,眼神越加冰冷。她道:“如果我对应喃没有感情,就不会倾尽我的全力去找她。这些年,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思吗?”
“就双子星的面膜世间,你又知道我跟老爷子,还有颜彤斗到什么程度。你又做过什么,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顾亲情。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
面对沈妆的指责,颜汐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忍受下来。她一开口,沈妆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不轻。
她揉了揉心口,气道:“是,是你劳苦功高。这些年,要是没了你,我也不再是颜东临的太太。可你别忘了,是我把你带入了颜家的门。这些年,我也照顾过你,维护过你。”
“可是喃喃呢?她在外面受苦啊!孤儿院那种地方,她在那里呆了一年,去了霍家也是寄人篱下!你得讲道理!”
颜汐的冷漠以及顽固,往沈妆痛心疾首。当她从温阮嘴里听说了她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就悲痛万分。
一样都是她的女儿,所过的生活却是千差万别!
颜汐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前方的水晶摆件上,手指慢慢的蜷缩了起来,握紧。她开腔,依然是平静无波的音调。
“看来,温阮把她的那些年都告诉你了。说到寄人篱下……”她转头看向沈妆,“难道我不是吗?”
依照她现在的地位身份,她没有必要跟谁比惨。站在顶端的人,从来都不是弱者,也不靠谁的怜悯得到的权势。
她道:“你为温阮抱不平,可也只是听她一面之词。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什么跟她水火不容?”
沈妆呼吸一窒,呆呆的看着颜汐:“怎么?”
颜汐别过头,淡漠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我为什么要搬出去住。因为这件事,外界传我跟霍瑨深感情不合,即将离婚的消息纷纷扬扬。”
“这屋子里,本来只有我们三个人住下,我跟霍瑨深本来和睦,又为何吵架?”
“她一个‘弱女子’,却不声不响的把我跟霍瑨深的婚姻弄得差点崩裂,我这么说,你还觉得她可怜无辜吗!”
“你说她是应喃,可我不觉得,我的姐姐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沈妆愣了好半天,没想到之前颜汐搬出空山新雨,是因为温阮。“可是……可是……”
她本就不善言辞,脑子转得也不快,嘴唇嗫嚅了半天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可看到颜汐的态度如此坚决,知道说服不了她,不由口不择言。
“所以,你之所以不肯认她,就是因为她破坏了你跟霍瑨深的婚姻?”
“是你的亲姐姐重要,还是你的丈夫重要!”
颜汐吃惊的看着沈妆,说了半天,她是这样认为的。她冷笑两声:“我知道你认为我霸道。那我也直白的告诉你,没有我的认可,她别想成为应喃!”
“梅姐,送夫人出去!”
沈妆气得嘴唇颤抖,再怎么样,她也是她的母亲,怎么能赶她走。她哭了出来,道:“好啊,你……我知道你现在硬气了,谁都要给你面子,都要让着你。”
“好,我走!以后就不劳烦你这个高贵的女儿了!”
沈妆气冲冲的站起来,摸鼻子往门口走。
梅姐躲在柱子后面,从没见过颜汐发这么大的火,连忙追了出去,对着沈妆道:“颜夫人,太太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脚步声凌乱远去,而颜汐这里也不好受。她捂着胸口,歪在沙发扶手上,忍着身体的难受劲儿。
梅姐送走沈妆返身进来,看到颜汐垫着手臂闭着眼,劝说道:“太太,你今天怎么发那么大火。夫人怎么说也是你母亲,这传出去是要被骂不孝的。”
“我在老家的时候,就是说了几句话,被全村的人骂得抬不起头,你可别跟我一样。你是名人,要是传出去比我还惨……”
颜汐闭着眼睛没说话,小腹一阵一阵的疼,额头开始冒出了虚汗。
梅姐说了半天没人跟她搭话,转头一看,却见颜汐的裤子上沾了血迹,顿时吓得魂都快没了,惊叫起来:“太太,你怎么流血了!”
颜汐睁开眼低头看了眼,虚弱道:“快送我去医院。”
梅姐不敢耽搁,好在她身子大,力气也大,把这段时间瘦了不少的颜汐抱了起来,直奔门外。
梅姐一路快车开到医院,抱着颜汐就往里面冲。她的嗓门大,喊起来吸引无数目光,很快便有护士推着病床过来:“快,送手术室。”
梅姐跟着医生护士,直到颜汐进了手术室以后,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原地转了两圈,想到了什么,马上掏出手机给霍瑨深打电话。
此时,M国已经是深夜。经过几天奔波忙碌,科研团队的事情才有些明朗。霍瑨深这一晚刚能睡个好觉,一通电话便把他吵醒。
看到来电显示是梅姐,霍瑨深蹙了下眉毛,按下接听,他还没有开口说话,电话那头梅姐激动高亢的声音便穿透耳膜。
“先生,不好了,太太进医院了!”
霍瑨深顿时清醒,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手忙脚乱的穿上拖鞋往外冲,看到酒店布置才想起来还在国外。他冷静下来,握着门把道:“出什么事了?”
梅姐刺耳的声音再次传来:“医生说有可能小产。”
霍瑨深脑子里“嗡”了一声,门把差点被他拧断。颜汐她怀孕了?
可是,她从来没说起过,他们早晨的时候才通过电话……
霍瑨深稳住心神,道:“现在情况如何?”
梅姐看了眼手术室的门,急道:“人还在里面呢,不知道啊。”
霍瑨深揉了揉额头,转身往房内走,道:“你先在那里照顾着,有任何事立即给我电话,现在我马上回来。”
挂断电话,霍瑨深没有任何的耽搁,一个电话把罗晓峰叫了起来。
酒店套房,罗晓峰就住在隔壁,接到霍瑨深的电话就赶过来了。他还没睡醒,却看到霍瑨深的行李箱打开了,正往里面收拾东西。
他指着行李箱,不确定的问道:“霍总,您要回去?”
霍瑨深头也没抬,道:“马上给我订一张去江城的飞机票,要最早的班机。另外,你留在这里应对接下来的事,有什么事再跟我联系。”
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很冷静的吩咐事项。罗晓峰却能看出他的一点慌乱,不由问道:“霍总,是不是国内出什么事儿了?”
霍瑨深合上行李箱,沉沉的吐了口气道:“颜汐她怀孕了。”但现在情况不明,这句话他没说出来,怕不吉利。
看到他严肃至极的表情,罗晓峰没一秒钟的耽搁,立即去订机票。
……
颜公馆。
沈妆拉长着脸进门,佣人看到她的脸色都不敢跟她打招呼。
颜彤正在吃燕窝,看到沈妆沉着脸进来,微微翘起嘴唇:“沈姨,回来了啊。”
沈妆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只觉心头更加烦躁。
颜彤犯了那么多错误都能回到家来,可她的女儿什么错都没有,却不能回到自己的身边,让她异常难受。
家,不就是可以容纳自己的地方吗?为什么颜汐要那么霸道。
颜彤见沈妆直勾勾的盯着她,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又叫了一声道:“沈姨,你这是怎么了?”
沈妆回神,深吸了口气道:“没什么,天气热,我去休息会儿。”
说完,她便不顾颜彤好奇的神色,匆匆往楼上走去。
颜彤听着楼板嗒嗒的声音,眉梢微微一挑,眼睛里划过流光:沈妆如此焦躁,那肯定是跟那个温阮有关。
徐婉华不声不响,查到了颜汐的很多事情,把温阮跟霍瑨深的事也摸了个七七八八,连带的颜彤也知道了不少内情。
温阮破坏了颜汐的盛世婚礼,又跟霍瑨深暧昧不清,让她新婚期就搬出了新房,颜汐能容得下她才怪。
沈妆这是成了夹心饼干,一边心疼,一边受气了。
颜彤漫不经心的放下燕窝,扶着后腰站起来,抬头往楼上看了眼,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房间内,沈妆直接坐在了靠窗的沙发上,看到桌上摆着的冷茶,一连喝了两杯才稍稍降下火。
颜汐不同意,她总不能一直看着喃喃在外流浪。
沈妆想了很久,忽然脑中浮现个人影,怎么把他给忽略了。
她抓过包,掏出手机给应树打电话。
彼时,应树还在市场上给人剁猪脚。手起刀落,猪脚被切成匀称的一块块,刀子一铲一刮,猪脚全部装入口袋内。顾客扫码付账,应树看了眼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应树一张脸严肃了起来。跟沈妆离婚多年,他们应该是最安静的离婚夫妻,她不来打扰他,他也绝不去打扰她,二十年,往来电话少得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只是,沈妆给他的电话,不会是什么好事。
另有顾客说要猪肋骨,应树说有事让人稍等,擦了擦满是油腻的手,握着手机走到安静的地方,接起电话。
沈妆开口便道:“应树,你知道喃喃找回来了吗?”
应树立即浑身僵硬,手指握紧了手机,干涩着喉咙道:“在、在哪儿?”
沈妆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不满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颜汐不肯承认她。做过了鉴定都不肯承认,她听你的话,你去劝她。”
应树听完沈妆的话,皱紧的眉毛就没松开过。颜汐只是看起来强硬,但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到了沈妆哪儿,全是她的不是。
他道:“我会跟她了解情况的。你别去烦她。”
沈妆一听就炸了,尖细的声音传过来:“我怎么烦她了。我们找了喃喃多少年?应树,你跟颜汐感情好,可是,是我把她带大的!因为你,喃喃才失踪了的,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沈妆对任何人都可以懦弱,唯独对着应树可以蛮横,把陈年旧事都给翻了出来。而应树也知道自己对她的亏欠,任她哭诉了十几分钟,这才结束了通话。
等应树回到店里时,店内的顾客已经走了。应树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了眼手机,给颜汐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却不是颜汐,而是梅姐。
梅姐没有见过应树,但是却知道这位老爷。颜汐每次去过阳东镇以后,都能带回家不少好东西。
梅姐捂着手机去走廊上接电话:“太太住院了,还在睡呢。”
“怎么回事?”一听说颜汐住院,应树急了。颜汐的身体从小就很好,平时也就一些小毛小病。
梅姐有些后怕的道:“医生说太太劳累过度,不注意休息,有小产的迹象,好在保住了胎儿,吓死我了。”
她做保姆多年,去照顾的那些家庭都没这种事儿,此时难免先倾诉一番。
应树额头的青筋绷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关了店门,看了眼门口停着的电动车,他的车还在维修店换车胎,便走向对面的一个小伙子借车。
“霍瑨深呢?”那臭小子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对颜汐好,却连她怀孕都照顾不好!
梅姐道:“先生去了国外。我已经告诉他了,先生说订了最快的飞机回来,应该明天早上就能到。”
颜汐出了手术室以后,梅姐就再给霍瑨深打了个电话。得知胎儿保住,霍瑨深还是不放心,即刻返回。
应树问了具体的医院以及病房号,开车前往。
病房内,颜汐悠悠转醒,看到梅姐拿着她的手机进来,问道:“谁的电话?”
梅姐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道:“你父亲的,说要过来看你。”
颜汐蹙眉,撑着床铺想要坐起,被梅姐一把按了回去。“哎哟,我的太太,你就别折腾了。知道医生费了多大劲儿才保住你的宝宝。”
颜汐一怔,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肚子,恍然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儿。她抬手摸了摸肚子,还是不大相信。“我有了?”
梅姐如释重负的坐在椅子上,道:“可不是,医生说还不到两个月。差点就没了,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口,孕妇啊。
颜汐望着天花板,有些发懵,然后让梅姐把病历卡片给她看,看过以后,继续发懵。
按照周算时间,大概就是端午节那会儿了。
她轻轻的吁了口气,想到应树要来,说道:“你没跟我爸说什么吧?”
话音刚落下,房门就被推开了。“说什么?”应树黑着脸进来,开口就念叨,“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怎么照顾自己的。”
因为着急,应树过来的时候身上那身衣服都没换,胸口布料上沾着些油腻,额头满是汗。
颜汐瘪了瘪嘴,应树看她可怜巴巴的,叹了声气坐下。
颜汐看向梅姐道:“除了我爸以外,你没告诉别人吧?”
梅姐呐呐的道:“我告诉先生了,他说明早就能到的。”
颜汐微蹙了下眉,道:“你先回去帮我收拾一些换洗的衣服过来。还有,这件事暂时不要再往外说了,尤其是佟小姐,知道了吗?”
梅姐疑惑,问道:“佟小姐为什么不能说,她不是你的好朋友?”
颜汐道:“我这个样子,她咋咋呼呼的,我还怎么养胎。”
梅姐恍然大悟:“对的对的。”
颜汐看着梅姐走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幸好梅姐没有到处说。如今非常时期,她怀孕住院的事儿,还不能往外透露。
应树最了解她,看她的安排就知道她心思重,不悦的道:“都这样了还这想那想,现在孩子最重要!”
颜汐冲他咧咧嘴,脑筋微动,问道:“爸,您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儿么?”
若非应树的这通电话被梅姐接听到,他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可前提是,他定然有事找她说。
应树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皱眉压下心事,应喃的事打算暂且不提。
但颜汐看他的表情,却不愿就此过去。她抬手给他看手上挂着的针,道:“有什么就说吧,我这挂着安胎药呢。”
应树的眉毛却松开了,道:“没什么,现在发猪瘟,我打算关店一阵子,出去旅游,想告诉你说这这阵别过来了。”
颜汐的脖子有些痒,抬手抓了抓,目光却一直的落在他的脸上。
应树被她这样瞧着,再次皱起了眉。他站了起来:“看来是不能出远门了,我去找找有什么给你补身体的。乌鸡……对,乌鸡……我找老王去。”
应树走出去打电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想让颜汐看出他在说谎。
他这辈子,说谎也不是没有,面对歹徒逼问的时候,谎言必须不露破绽。可是,眼前的人是他的女儿,而挂在心里不能提起的是另一个女儿。老江湖在这个时候,心乱了。
颜汐看着应树出去,转过头瞧着天花板,心里一片安静。
过了会儿,梅姐回来了,带来了颜汐的衣服,应树看到梅姐来了,两人商量怎么照顾她。
讨论的结果,梅姐在这里陪着颜汐,应树回去伺候颜汐的三餐。
“我回去炖汤,顺便换件衣服。”应树交代了一声便走了,梅姐过去关上门,回头对着颜汐道,“老先生可真好。”
她犹豫了下,想到了那个拎包穿名牌的颜太太,都是母亲照顾女儿,可在这里完全颠倒了。
梅姐问道:“不告知夫人吗?”
颜汐摇了摇头,道:“不往外透露,当然也包括她。”
梅姐想了想,点头认同。要不是那位夫人一通责骂,也不会把太太气得差点小产。
颜汐看着窗外,隐约听到走廊外有说话声,吩咐梅姐道:“你把张格格叫过来,我要她做些事情。”
一会儿,张格格赶到医院,颜汐让她去跟院方交涉,把病房升级到VIP房,然后请人守在楼层,不能让闲杂人等打扰。
颜汐一向不受特殊待遇,平时生病也只是跟普通人一样,但现在不一样。秦霜吟正在关口上,颜彤也正蛰伏着,任何事情她都更要小心应对。
张格格接到任务便利落的办事去了。梅姐在一边看得挺心疼的,都这样了,还要事事自己操劳,做女强人可真不容易。
第二天凌晨,天色未明,病房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调得很暗。
颜汐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感觉到床侧站着一个人,慢慢睁开眼便看到了霍瑨深。
晦暗的光线里,两人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霍瑨深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睛,轻轻的,像是怕弄疼了她。
他叹了声气,握住她的手在掌心,然后收起了手指,把她的小手完全的包裹住。
“抱歉,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不在你的身边。”他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
颜汐看他垂着眼,看他微微垂下的肩膀便知道他有多么懊恼生气。
她稍稍用了些力气抽回手,笑道:“你的胡渣扎到我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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