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的手心搓破了皮,膝盖也青青紫紫,好在半辈子养尊处优,体格优越,伤势并不重,如愿把她搀回抱海堂。
处理了伤口,被递上一杯热牛奶,乔静喝了一口,却仍旧失神,眼前挥之不去那个脸上有鲜红胎记的女孩儿。
像,实在太像,简直一模一样!
连年纪也差不多。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阿姨,你的脚扭伤了,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地,你有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我帮你联系一下,让他们接你回家。”如愿说。
乔静回过神来,看出如愿的古道热肠,又看了眼席地而坐正在专注看书的青年,打量着这间装修古色古香,奢华开阔的店面,想就知道眼前俩人不缺钱。
乔静于是叹了口气,满脸可怜道:“阿姨是被赶出门的,没有家人可以联系,也没有家可回。”
乔静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她被继子撵出家门。
“我年轻时候嫁给他爸,他爸比我大三十岁,跟前妻有的这么个孩子,我也是拿他当我亲生儿子,他却一直视我这个继母为眼中钉。他爸身体好的时候还能护着我,身体不好了他就开始想七想八。”
“自从半年前他爸住院,他一天都没在医院待过,反而在外面花天酒地,胡吃海喝,喝多了耍酒疯,站在家门口诅咒我,骂我,威胁我滚出他们家,还说哪天他爸死了,我休想带走一个钢镚儿。”
“这不,他爸病入膏肓,人一没,他立马就把我给撵出来了,还让保安守着大门,门都不让我进,什么都不让我拿。”
“真是太过分了!”如愿立马义愤填膺,可是又觉得不理解,“虽然他说一个钢镚儿都不让你带走,但你毕竟是他继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他把你赶出家门,你就找警丨察!”
说到这里乔静却开始支支吾吾:“不能找警丨察的,警丨察怎么会管这种事儿。”
“怎么不管,你还可以找律师,打官司,无论如何也能拿到自己应有的财产!”如愿大手一挥,“阿姨你要是没钱,我们借你这笔钱!”
“这……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乔静却极其排斥这种做法。
“为什么啊?”如愿不能理解,“说到底这件事儿您没错,给人当后妈又不是错,你打官司百分之百能赢,警丨察叔叔也会护着你,至少不会让你无家可归,除非您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难不成您怕他?”
乔静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我哪有什么把柄!”
“那为什么……”如愿就这样刨根问底,不问清楚不罢休,唐都于是拿脚踹了她一下,知道她就是太闲了,毕竟在画里头憋了不少年,也就憋了不少话。
“人家阿姨不想说,你干嘛非要问,一点儿礼貌都没有。”唐都把漫画书翻过一页,看了眼乔静,漫不经心的说:“阿姨,你没地方去,可以先在这里住着。”
“你们真是好人!”乔静觉得高兴,同时又觉得不甘心,遥想自己几天前还过着富家太太的生活,什么也不用想,整天逛街买包折腾脸,现在却在街头流浪,厚着脸皮住在陌生人的家里,不过她的脸皮也确实足够厚。
唐都白天睡在墙柜里,晚上不是打游戏就是刷番,如愿倒是正常作息,她现在可以睡在外头了,可是已经习惯了在画里休息。
将近两百平方一整层楼的店铺,可以轻轻松松遮掩两个人奇妙的夜生活,乔静被安排在前面小客厅的沙发床上,略带不安的睡过去。
“阿姨,您吃这个吧,面包都硬丨了……”
乔静梦到了思甜,梦到了她在街边给自己热咖啡喝,可是在乔静的记忆里,这个十一二岁脸上有着醒目红色胎记的小女孩儿却不叫思甜,而是叫西西。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乔静当时刚刚离婚,带着儿子小宁搬到新的小区,但她没打算在那里久住,她已经给自己找好了新出路,只是落实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西西是她楼上邻居一对老夫妻的孙女儿,特别贪玩好动,老夫妻腿脚不好,楼里也没有其他孩子,自从她搬到这里,自从知道自己有个七八岁的儿子,西西就整天来敲门,说要找弟弟玩儿。一开始乔静耐心的跟她解释:“弟弟先天不足,有心脏病,不能出去跟你玩儿。”
西西说:“那我可以陪弟弟只在家里玩儿,不出去。”
乔静就觉得特别厌烦,架不住她死皮赖脸,也带她跟小宁玩过两三次。有一天,乔静从外头回家,西西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跳出来,把乔静吓了一跳。“阿姨,我找小宁,我买了新的蜡笔。”
乔静阴沉着脸:“小宁去外婆家了,以后都不回来。”
“不可能!”西西却说:“小宁答应我的,和我一起画画,他才不会不告而别!”
“他就是不会回来了!”乔静懒得理她,直接打开丨房门,把门重重一关。当天晚上,趁着她下楼扔垃圾,西西却偷着进了他们家。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居然在她家翻箱倒柜,大概是没看到小宁于是就以为他被藏到了什么角落里,乔静一回家就发现很多自己放在暗处的东西都被找出来了,收在牛皮纸袋里的照片被洒了一地。
“西西!”乔静生气极了。
西西却呆呆的拿着两张照片,“这个孩子我认识,是我外婆家附近的,几年前她失踪了,外婆说她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乔姨您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西西皱着眉头,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满是警惕的看着乔静,乔静立马把她手里的照片夺过来。
西西便迅速爬起来跑向门外,乔静意识到情况不妙,就冲出门去抓她,西西开始大喊起来,“爷爷,奶奶……”
乔静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过人人艳羡的好日子了,她不想因为一个小丫头惹上什么麻烦,于是她捂住西西的嘴,把她给拖回自己家。
乔静可能永远也忘不了,西西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表情,那张脸上丑陋的胎记,扭曲鲜红,像是洒了满脸的血一样。
“乔姨……”
“阿姨……”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胎记,同样十一二岁的年龄。
乔静轰然从梦境中惊醒,抱海堂里暗幽幽的,天花板大灯一关,他们给她留了一盏与这店铺相称却十分古老怪异的烛台。
弧形的铁架上安着一排空穴,七八根扁平的白蜡烛坐在里面,屋子里没有风,但因为燃烧速度不同那烛火也会摇摇晃晃,让乔静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尤其是刚刚做完噩梦。
她翻了个身,结果就看见里面一排排的展架,摆放着造型各异的东西,全部都是古物,在黑暗中无声矗立,像是无数只眼睛。
乔静有些紧张,想去找一杯水喝,却在小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唐都的那本漫画,漫画上一个面容扭曲的小姑娘正被一个女人死死捂着。
漫画的留白处,写着小女孩儿内心的呐喊:乔姨,我无法呼吸!
乔静像被摄走了魂魄一样,霎时间也停止了呼吸,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境里。
这时,却听一个中文口音怪里怪气,缓慢沉凉的声音在背后说:“12岁女童失踪多年谜题,今日揭晓谜底。”
乔静转身,便看到唐都倚在墙边,脖子上的猫耳耳机还在变换着多彩呼吸灯,他整张脸仍然是那副死白的颜色,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乔静因此有些心存侥幸,“你这是……这是哪里买来的漫画书啊,好奇怪。”
唐都没有回答,而是踱步走来,手中什么玩意儿反光,晃了乔静一眼,乔静定神看清楚那样物品,瞬间被击溃:“你到底是谁!”
唐都却把手中的镜子竖起来,摆到乔静的脸前,答非所问道:“《淮南万毕术》记载,上古神兽归钟,可知未来之事。”
“你,可还记得它吗?”
镜子照着乔静那张年老色驰的脸,镜面掀起淡淡的涟漪,接着里面换做了一张年轻美艳的脸,正是乔静自己。乔静当然记得,二十几年前,就在这张镜子前,她做下了能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那天乔静带着小宁去医院,但事实上无论医生说什么她都拿不出钱给小宁治病了,医院外面很多算卦先生,他们抓准了病人和病人家属的心思,说出一个个或好或坏的结果,乔静掠过他们,停在一个女人的卦摊前。
乔静印象很深刻,因为那个女人短发红唇,非常的年轻,打扮时尚漂亮,怎么看也不是干这一行的,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可是乔静就是鬼使神差的让她给小宁算上一卦。
女人拿着一面镜子,说是能让乔静看见未来,而乔静缓缓站在镜子前,看到里面的景象:她垂垂老矣,却在街头流浪,无家可归,狼狈的捡别人扔下的面包吃。
女人说:“太太,你将来会因为儿子,无处安身,注定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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