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猛痴
正是六个无赖惊恐失色之际,那崩断的木棍溅射出的木屑还在空中飞舞,眼见得那魁梧汉子伸出手来,一手一个好似提小鸡一般,率先抓起了自己身前的两个人,提至身前狠狠一撞,二人登时便被磕得七荤八素,接着又往地上一扔,再传一声闷响,两个人便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其余四个更是看得心惊胆寒,这般神武力道,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丢下手中的半截木棍,心还念着什么银子,扭头便要朝青州城门逃去。
奈何那魁梧汉子不仅神威,速度也是快得惊人,只手一捞又是抓过两人,故技重施,又将这二人摔昏在地上。
余下一人吓得瘫在原地,不住地向后挪蹭着,伸手挡着步步前来的许难平,不知所措颤声说道:“我……这……这可是青州城,我要去报官。”
身后的惠贤噙着笑意,叼着冰糖葫芦的签子说道:“方才你等不是说,这青州是青州,如何管得了这里?”
自地上之人惨叫挣扎中,许难平亦是出手一巴掌将其打晕了过去。
回过头来时,那个为首之人,同样慌张不已,却手持着一把不短的尖刀,不知何时抵在惠贤脖子上,死死盯着许难平,喉结滚动着,脚下不住抬动,喝道:“你若是再动,我就杀了他!”
许难平漠然看着,回了一句:“那你杀杀看。”
“你以为我不敢?”为首之人满头汗水,极是紧张,盯着许难平,咬牙切齿道。
惠贤嘴中依然叼着冰糖葫芦,低眼看着那银晃晃的尖刀,说道:“兄弟兄弟,手稳一点,有话好说。”
“闭嘴!”为首之人恶狠狠瞪了惠贤一眼,这般情形,觉得惠贤话语很是零碎烦躁。
接着惠贤很是听话的闭上了嘴巴。许难平竟是不顾为首那人手中尖刀的威胁,缓缓走了过来。
见许难平煞星一般走来,为首之人自是惊得浑身颤抖不已,突然一阵恶意涌上心头,低喝一声,猛然挥起尖刀朝着惠贤的咽喉刺去。
与惠贤贴身,哪怕举起尖刀以后相距也不过区区一尺的间隔,纵使许难平再快,也绝对比不过这尖刀的速度。
杀了他的主子,他也交不了差,既然不肯放过自己,那自己也不会让他好过。
可惜,他忽略了自己手中那个所谓得瘦弱公子,叼着冰糖葫芦的签子,看着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却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家伙,是整个满洲十五城内,数得上来的高手。
狞笑着,看着许难平依然缓缓走着,没有丝毫变色焦急的样子,诧异之中,狞笑凝固在脸上,目光扭转看向近在咫尺的惠贤,碰到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那柄尖刀分明已经贯入了惠贤的脖颈,可为何没有刺破皮肉的阻挡感,没有骨裂血涌的声音?
恍然,原来那尖刀并不曾刺去眼前人的脖颈,是自己不知被什么重力击中,视线偏斜而产生的错觉。
手中尖刀再也握不住,脱手而出,脑中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瘫到地上,抽搐几下,掌心顿时有难以言喻的剧痛传来,忍受不住,哀嚎出声。
一根竹签,不知何时扎入了为首之人方才握着尖刀的手里,鲜血汩汩流动着,触目惊心。
至此为首那人思绪乱如麻,被剧痛充斥着脑海中,方是明白刚刚那魁梧汉子为何自己挟持他家主子会那般不急不躁,反而是挑唆自己杀杀看。
这如何是不敢,而是不能。
谁能想到,如此一个貌若纨绔玩世不恭的膏粱子弟会是一个功底深厚的练家子。
身下有人吃痛哀嚎,惠贤嘴中含着最后一颗山楂吃着,手里攥着那柄尖刀,一脸玩味。
直至许难平走近,惠贤不管身下之人如何凄惨,看着不远处青州城的厚重城郭,轻声道:“所谓繁华,也不过如此。”
许难平看着地面手掌插着一根竹签,另只手紧紧捂着依然有血液涌出的可怜家伙,出声问道:“怎么处置?”
惠贤回过神来,亦是看向地面那个家伙,蹲下身来,盈着笑意,那人捂着受伤手掌,大感威胁止下痛意,拼命向身后挪动着。
“土匪?”惠贤带着笑意,看在那人眼中,不若是勾魂恶鬼,让人心惊胆战。
连连摇头,不只是惊惧还是痛意,那人额头冷汗如雨不停流着,慌忙说道:“不……不是。”
惠贤突然敛起笑意,佯怒道:“我喜欢听实话。”
那人几乎是哭出声来,眼前这人实在是太恐怖了些,颤声不已:“真……真不是,我等只是青州的混混,饶命啊。”
站起身来,惠贤又是携起笑意,说道:“当然知道你不是。”看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许难平,又是说道:“不然,土匪的祖师爷,你会不认识?”
于那人惶恐异样的目光中,惠贤笑出声来,径自离去,许难平亦是没有看过地上众人一眼,跟在身后,不曾落下。
继续走在路途,惠贤眸中惜意明显,许难平看出惠贤眼中神情,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你说。”惠贤开口,挥手一展,囊括下眼界中的尽数天下。
“这乱世,让一个人管一管,会不会要好上许多?”
许难平对于这惠贤,亦是猜不出到底是何情感,不冷不热,多数时皆是冷漠对待,而惠贤也不气馁,依然一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与其说是主仆,不若是两个互相嫌弃吵嘴不休的兄弟冤家。
就待惠贤豪情壮志之时,许难平漠然,丢下一句:“不知道。”
如头顶泼了一盆冷水,惠贤回头白了许难平一眼,骂道:“你这土匪头子,懂得个屁。”
许难平冷笑一声,回道:“你这满洲,所谓三痴,哪一个不是土匪出身?”
“怎么?看见你好兄弟的小弟,触景生情见人感伤,有了相见的冲动?”惠贤缓缓开口说道。
许难平沉默不语,惠贤捏起下巴,喃喃道:“猛虎行恶。”咧嘴一笑,出声道,
“真是好名字。”
说着又是回头看了许难平一眼,说道:“听说你那老窝被人给平了,现在成了个荒山野岭,你不回去瞅瞅?”
许难平看也不看惠贤戏谑的表情,说道:“你若是真想我再做回土匪,我也不介意。”
惠贤自是连连摆了摆手,笑道:“你就是想去,去哪?念寸山?”
笑出声来,“那个所谓的地方王,你觉得他答不答应?”
许难平同样冷笑出声,回道:“此行回都,我倒要看看你能打几个。”
闻言,惠贤错愕回头,看向许难平,见其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惊声道:“你这厮,何时变得这么坏?”
“彼此彼此。”许难平回道。
——
所谓乱世,即是无数势力揭竿而起,各自为王,纷乱一方。其中李江水与满洲也不过是这一片天地中颇为出众的两个藩王,其余地界,皆是占着诸侯。
李江水地界再往南去,有一座算不得高的山,山下有数座城池,以这座山为心,相互依扶。
算上这座山,有五座城,是为地方王——龙九的所属。
称之为地方王,亦是凶名在外,这地方王的名头叫得也不是多么响亮,世人更多得知晓这个龙九,以前的来历。
乃至于暗下真正的称呼,
匪王——龙九。
若是说李江水暴戾嗜杀,每一城只余留万许居民苟延残喘,这龙九的所有地界,尽数是那草寇土匪,聚众一方,混乱黑暗。
而此时的龙九,正坐在大殿之中,颇为紧张得看着眼前人。
周围灯火通明,满是匪影。
眼前有一人坐在椅上,身后静静站着一人。坐着的人龙九不认识,可身后那人,龙九熟悉得紧。
匪王一说,龙九有脑子,可多数土匪草寇没有,所以若想他们服气,拼脑子不行,得打到他们服气。
龙九便是靠着一身武力,震慑得五城草寇臣服。
可身后那人,龙九有些忌惮,双方交手过,对那影中无常鬼,印象极深。
而能够让影无常站于身后的,除了那个真正的藩王,又会有何人?
踟蹰再三,龙九沉声开口道:“不知阁下,来我地界何干?”
李江水稳稳坐在大椅上,看着周遭无数凶光,笑道:“传闻中的匪窝,匪王还真是名不虚传。”
微是不喜,龙九虽说已成一方诸侯,可前身污浊昏黑,见不得光,被如此直言出口,自然好受不了。
见龙九表情,李江水站起身来,说道:“莫要误会,这番前来,吾是想来做笔交易。”
龙九眼色一滞,亦是警惕未消,问道:“如何信你?”
李江水摊摊手,四下环视一圈,看向龙九,笑道:“就我二人孤身而来,难道不够诚意?”
未语,因龙九知晓,李江水身后影无常,他若是想走,自己这偌大城寨,除却自己,少有人能够拦住。
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问道:“什么交易?”
“予你一个,真正地方王的名声。”李江水不急不缓,漫不经心地说道。
手下青筋涨起,龙九强行压抑下几欲弹起的身子,心跳飞快,开口道:“此话怎讲?”
“讲与不讲,你我心知肚明。”李江水似乎是有备而来,早已预料龙九这般反应。
实然,龙九虽说是为地方王,可是来路不正,满城皆匪,名声浑噩,自然是不愿看到这些,一直便盼着想可以坐实这个真正地方王的位子。
龙九的气血有些上涌,耐下冲动之意,出声道:“要我做什么?”
“结盟。”李江水开口说道。
龙九嗤笑了一声,回道:“如日中天的地方藩王,来我一个土匪窝里结盟,这好像很不好笑。”
李江水耸耸肩,看向龙九,说道:“别人不知,我却是一清二楚,江湖中的匪王龙九爷,其实还有另一个称呼,少有人知罢了。”
龙九看着眼前李江水,渐渐变了脸色。
“那些个什么镇御一方的满洲三痴,也不过都是些土匪出身,而你这背负骂名的匪王诸侯,可是曾与其一样。”李江水扭头看了齐宏一眼,齐宏挎一把颇短的柳叶链子刀,静静站着。
龙九陡然间站起身来,目显凶光,杀机毕露。
“我说得可对?猛痴,龙九。”
占山为王,猛虎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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