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阿伯……井头房的房长带了好多人!”年轻族人惊慌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马上要到晒场了!”
“嗯,看来是来找场子的。”老者闻言,只是一点头,慢悠悠的应了一句,转向秦慕风,却是随口一句交代:“那么,你自己先玩,老太公去看一下。”
“老人家,我一人做事……”——“没事情的,你玩你的。”老者一扬手,迈开步子就出去了。
老者刚跨出庙门就见不远处裘家井头房的房长拖着先前那个闹事的青年行来,身后一干井头房子弟呼喝着,耀武扬威。
“噢哟!”房长裘暮新见老者踱步而来,一声惊叹,连忙行礼,“南星世叔身体好健朗,暮新祝你长命百岁!”
“是你这个小猢狲啊,长那么大了!”老者笑道,显是极为熟稔,“从小嘴巴甜的很,一点没有变啊!”
“二伯……”先前闹事的青年见势不对,在裘暮新耳旁轻声道。
“怎么那么没礼貌,叫人啊!”裘暮新面上洋溢着喜色,浑然没有听出他的不满,“这个南星爷爷,神力无穷,三十多年前赤手空拳的打死只四五百斤的大老虎,而且一个人从山上提着老虎下来,比那个《水浒》的武松厉害得多了!”
“啊?”青年闻言心下大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的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老者仍是呵呵笑着。
“怎么了?”裘暮新见青年竟然不开口,心知有事,“老实说,到底做了什么事!”
“不……不是,”青年结巴道,“是个年轻人打的。”
“我是问你做了什么事!”裘暮新训斥道,见青年只是闷声不响,心知此事定然理亏,随手就是一巴掌,“就知道你干不了什么好事!”
“房长,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一直在场,让我来说吧?”一位张家族人询问道。
得了裘暮新同意,当下族人将路廊的传统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番叙述,裘暮新脸色阴晴变化尤为精彩,及至听到青年意欲刀砍张南星时,再也抑制不住,反手夺过随行的木棍“啪”的一声死劲砸在青年腿上,青年一阵鬼哭狼嚎。
“幸好今天是被外人打伤,要是世叔出手,你这条命都得交代!”裘暮新气愤难平,一脚将那青年踢到张南星跟前,“跪下,磕头认错!”
“小孩子不懂事,算了。”张南星摆摆手,呵呵笑着将那青年搀起,只是他对房长不敢不从,当即忍着疼痛不喊出声,只是眼泪鼻涕一块儿流,重重的磕下头去。
“这又何必呢!”张南星背身不受。
“世叔,你我是两家世代要好的,今天这个事情,是我们管教不严,交代是必须要有的。”裘暮新道,“不过,如果今天是张家人动的手,我也没脸说什么,但既然是外人动的手,世叔知道,我又小气,又是很护短的人,而且万一传出去说随便来个人就把井头房的人打了,井头房还自认倒霉,以后不仅井头房没了威名,裘家的脸面也会受影响,毕竟——打架验伤井头房这句流传了几代的闲话不能在我手上成别人嘴里的笑柄。”
“既然是闲话,本来就有逗趣的意思。”
“话是对的,但是威名不能在我手上辱没,还请世叔看在你我两家的关系上成全。”
“那么依你的意思?”张南星只是笑着,但双眼却罕见的眯成一条线。
“世叔,你的面子我肯定是要给的,这样好了,请那个外人出来,我向他讨教一下。”裘暮新毕竟是房长,说话很有一套,但内里的意思也不难琢磨。
“那么,我代他认输。”张南星道,“那个人过路的,早走远了。”
“世叔,这就没意思了。”裘暮新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对张南星不敬,“双方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这样可以吧?”
“那要是你输了呢?我可对你的功力了然于胸啊!”张南星并不松口。
“世叔,你这有点存心为难我了,我老虎都打不过,肯定打不过你”裘暮新面有难色,“但因为这件事你跟我打,有点不讲道理了。”
所谓的“点到为止”,哪有那么容易?江湖中的切磋,往往先是客套一句“点到为止”,然而真动起手,谁还管这些?拼尽全力,下尽死手,事后论起来,只需说自己学艺不精,不能收放自如,情面上也就揭过去了——尤其是本就有夙怨的门派之间的切磋,能搓掉对方一些实力,对自己的门派无疑是一种提升。
“老人家,让我来吧。”秦慕风从庙门后闪出,先前他放心不下,一直趴在庙门上听着,得知这老者名为“张南星”时,极为惊异:张南月、张南星,一字之差,想来就算不是同胞兄弟,也必然是拜同一个爷爷的,而张南星的处变不惊,自与其兄弟张南月同出一脉。
“你这倒猢狲,怎么回事!”张南星见秦慕风露面,埋怨道,“我叫你自己去玩去,还要来多管闲事!这下好,老太公保不住你了。”张南星本想着说秦慕风是个过路人走远了,裘暮新自也没办法,谁知秦慕风那么沉不住气,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可对秦慕风的胆色却也有些喜欢的萌芽冒上心头。
“丢人!”裘暮新骂道,张南星闻言两眼一瞪,裘暮新脖子一缩,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说他们丢人,六七个廿八多岁的人,还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打的那么惨。”
事情可以这样拆解:那裘家的青年要砍张南星,那是两个家族的事情,自然会有相应的措施来弥补,事实上裘暮新也已做到了相应的交代;而秦慕风一个外人,在损害了裘家家族名声这顶大帽子下,张南星保秦慕风的理由不充分,所以裘暮新即使在谈判中因为敬重或者忌惮而一再退让,可也不变要“找回场子”的立场——秦慕风现身以前,张南星的坚持显得有些胡搅蛮缠。
但无论是修为还是在各自家族的地位,裘暮新都不敢对张南星不敬,一来是张南星的盛名,二来也是自小叫叔叔长大的,所以适才的谈判,在严肃中也有一丝不可察觉的逗趣成分;而那一句“丢人”若是让张南星误解而生起气来,裘暮新自也承受不了。
“些许小事,老人家不必担忧。”秦慕风自信道。
“哟,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裘暮新自信满满的取笑道,“希望你手下的功夫和嘴一样硬!”
“那一会就知道了。”
“小兄弟有什么趁手的家伙,我们打的尽兴一些。我话说在前面,乡下人干活都习惯用刀,尤其是做饭劈柴用的那种。”
“自便,给我一根半人高的柴棒就好。”秦慕风说的尤其诚恳。
“你这嘴啊!”裘暮新忍不住一笑,其实适才听闻张氏族人对整件事情的叙述,他心下又何尝不佩服秦慕风的义气与胆色?只是这个场子今天必须要找,这是他的坚持,也是他作为房长的职责,“来,给他根粗一些的柴棒!”
二人当下一刀一棍在晒场中对立,秋风卷起落叶,隐有一副“沙场秋点兵”的既视感。
“我对这边还算熟悉,就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让你先出手吧!”好个裘暮新,虽顶着好勇斗狠的名头,却也另有一番气度。
“好,相敬不如从命!”秦慕风一拱手,也不施展身法,高举着柴棒直愣愣的冲过去,“呼”的一声劈向裘暮新面门,裘暮新心下一乐,当即横刀往上一挥,只听得“咔”的一声,预想中柴棒被砍断、飞起一截的场景却未出现,反倒是柴刀不偏不倚的卡在柴棒上。
“有古怪!”裘暮新心底一惊,就算做上房长,劈柴挑水的活计也一天都没落下,对于砍柴的角度、力道,以及要顺着柴棒的什么纹路,他绝对是内行中的内行,而适才这一刀挥出之前的一瞬,就把纹路看得清楚,角度适宜,更是用了超越平日劈柴的力道,加上柴棒本身下劈来的力量,这柴刀绝不可能就这样卡在柴棒上。
除非——裘暮新心思流转,定睛一望,又打消了那个念头:柴棒纹路与先前记忆一模一样,绝不是秦慕风临时扭转的功效!当下也不再轻敌,紧抓住柴刀,小心谨慎起来。
秦慕风却是听从了秦朗清的教诲:先行试探,但在试探之中,又将内力融入柴棒之中,这一击,大卖迷敌之计却又虚中有实,将对方的力道探得清楚。感受到手中柴棒传来的扯力,秦慕风抖个“粘”诀,柴棒与柴刀一时间愣是分不开。
“看不出来,这猢狲使棍是个好手!”观战的张南星心道,“不过要入大哥的眼还差着一截。”
裘暮新手臂已随着柴刀的晃动转了两圈,已然发觉秦慕风的棍法有些门道,原来是在扮猪吃老虎,当下也不再保留,紧握柴刀的指尖一弹,柴刀竟然突的从融注了内力的柴棒中拆了出来,秦慕风手中传来柴棒的震颤感,却也是一惊:这裘暮新原来也存有扮猪吃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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